传说北方有一个海,叫作“灵隐海”。海上有一个岛,叫作“孤芳岛”。岛上住着一对恩爱无比的神仙眷侣,男的是武林中有名的大英雄,女的是江湖上公认的大美人。
他们一直在岛上幸福地生活着,远离尘世的喧嚣,日子过得无忧无虑。
有一天,奇迹出现了。
灵隐海浩瀚无边的海水,竟忽然在一晚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灵隐海变成了盆地,孤芳岛变成了高原,那对神仙眷侣差点被活活气死!
有人说:这是因为“孤芳岛主”姓龙,触犯了海里的龙王,所以海龙王一怒之下,就用法力吸干了灵隐海的水——
十五年后。
在通往皖境黄山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热闹非凡的小镇,叫作“葫芦镇”。
小镇面积不大,却犹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吸引了一些精明商人的眼光,纷纷带着一家大小来这里掘金,于是逐渐形成了一个繁华无比的地区。
小镇的尽头,有一家招牌很老的酒坊,名叫“闻香来”。设备虽简陋,菜式虽不多,却深受过往客人的欢迎。因为它的地窖里,珍藏着无数坛甘醇可口、芳香四溢的陈年老酒,配以一碟碟美味无比的特色小吃,以致每一位路过此地的客人,都忍不住酒瘾发作、食指大动,纷纷跑进店来一饱口福!
此刻,烈日当空,阳光普照。
在“闻香来”临窗开设的一张桌子旁,正端坐着一个手摇折扇、优哉悠哉的公子哥儿,一袭丝缎制成的锦衣华袍,于俊美中略显傲慢之气,以致破坏了他刻意装饰出来的那股书卷味!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沉默寡言、垂首肃立的青衣男子,看上去似乎是他的仆人。但那种遗世孤立的冷漠气息,又不像是一个小小跟班该有的!
本来人们也不太想去搭理这对怪怪的主仆。可是,那位漂亮得有点过火的华服美少年,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闻香来”价值不菲的百年美酒去漱口!还大言不惭地说:这酒还没他家的米汤好喝!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一位酒客终于看不过眼了,“呼”地拍台而起:“这位公子爷,你要是嫌这儿的酒不好喝,大可以回去喝你家的琼浆玉液!就别留在这里浪费‘闻香来’的酒水好不好?”
华服美少年眼一瞪:“怎么?我留在这儿碍着你的眼了吗?哼,浪费又怎样?本少爷有的是钱!你还怕我付不起这几两酒水的银子吗?喏,拿去!”
他大大方方地掏出一块金元宝,“笃”的一声掷在桌面上!
那位酒客忍气吞声的道:“公子爷,你再有钱也不能这样暴殄天物呀……‘闻香来’的酒可是有口皆碑的!”
华服美少年哼道:“我就喜欢用它来漱口,你管得着吗?”
那位酒客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拆‘闻香来’的招牌?”
华服美少年闲闲的道:“是又怎样?难不成你能阻止我?”他用筷子挑起一撮下酒小菜,嚼了两下又吐出来,“呸呸!什么风味小吃?还比不上我娘做的水饺!味同嚼腊,难吃死了!”
这下对他怒目而视的人更多了,众酒客纷纷站起,用喷火的眼神射杀他,似乎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一般!
华服美少年摸摸自己的脸,有点纳闷地问身后的青衣男子:“刀奴,你看我脸上是不是长出了一朵鲜花?为什么人人都盯着我看呢?”
青衣男子扯了扯嘴角:“少爷,你长得这么俊俏,那张脸比鲜花还好看!”
华服美少年拊掌大笑:“呵呵……刀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也这么幽默的呢!”
青衣男子微微一叹:“少爷,别闹了,吃饱了就上路吧!”
华服美少年嗯了一声,慢悠悠地站起,手中折扇“啪”地收拢,潇洒利落地挑开身旁那个沉甸甸的包袱,众人顿觉眼前一亮。
无数的珍珠宝石平空出现,小小的酒坊霎时充满了珠光宝气!
这个毫不起眼的包袱里,竟然塞满了一件件价值连城的翡翠宝石!
华服美少年拈起一块闪亮耀眼的金叶子,笑眯眯地递给店掌柜:“老板,够了么?”
目瞪口呆的店掌柜连忙回过神来,伸手接过金叶子:“呃……够了够了,多谢公子!”
华服美少年鼻孔朝天一哼:“本少爷今天心情好,所以就不拆你们的招牌了!但我的钱也不是白给的,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店掌柜一愣:“什么问题?”
华服美少年凑过去,压低声音问:“黄山打哪儿去?”
“黄山?”店掌柜奇道,“公子爷去黄山干什么?”
“废话!当然是去寻找黄山的主人了!”
店掌柜缩了缩脖子,似乎有些畏惧的道:“听说黄山上住了一个会吃人的大魔头,公子爷难道不怕吗?”
华服美少年眨眨眼:“大魔头?”他有些迷惑地转脸问青衣男子,“刀奴,黄山的主人不是小师叔吗?他什么时候变成大魔头了?”
青衣男子淡淡的道:“不晓得!我只知道你的小师叔年轻时有个外号叫作‘小魔头’,大概是因为他老了,所以就变成‘大魔头’了吧!”
华服美少年不解地搔搔头:“怎么可能呢?听说小师叔有驻颜术,他不是青春永驻、长生不老的吗?怎么会老呢?”
青衣男子酷酷地丢给他一个“你问我,我问谁”的白眼后,就闭上嘴,再也不理他了。
店掌柜却听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公、公子爷,百、百变小魔……是你师叔,那、那么,请问你贵、贵姓?”
华服美少年瞪大眼:“哦……你是问我姓名吗?”他忽地咧嘴一笑,转头对青衣男子道,“刀奴,我很讨厌老爹给我起的名字,你说我该叫什么好呢?”
青衣男子眼皮也不抬一下:“少爷,如果你不怕被你爹五马分尸的话,就尽管改名换姓吧!”
华服美少年吐吐舌头,“哇……这么严重,看来我还是姓龙好了!”
龙?好、好熟悉的字眼哦!
众酒客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龙为“栖龙宫”的神圣标志,这少年跟武林圣殿“栖龙宫”有什么关系呢?
店掌柜心惊胆战地问:“公、公子爷姓龙,那、那么……请问你跟前任武林盟主——龙大侠如何称呼?”
听到龙如晨的名字,华服美少年突然翻了脸,怒气冲冲的道:“我不认识他,我跟那个糟老头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糟老头子?他竟敢把堂堂一代大侠称作“糟老头子”,也未免忒放肆了点儿!
青衣男子斜睨着他:“少爷,你皮痒了吗?当心被那些栖龙宫使者听到,把你抓回家去,让你爹吊起来剥掉三层皮!”
华服美少年啐道:“我又不是栖龙宫逃犯,干嘛要怕那些臭使者?”
店掌柜更惊了:“公子爷是从栖龙宫里出来的?”
华服美少年不满的道:“栖龙宫又怎样?在我眼里,它连三教九流都不如!”
青衣男子叹气:“少爷,你再说下去,恐怕连小师叔也不敢收留你了!”
华服美少年大声道:“我真不明白,这‘栖龙宫’既然自诩为侠义之道,为何又有这么多人怕它惧它呢?”
青衣男子横他一眼:“我也不明白,你明知离家出走没有好下场,为什么还要瞒着你爹偷跑出来?我更不明白,你明知老爷爱财如命,怎么还敢偷他的银两?”
华服美少年一下噤声了。
他不是别人,正是前任“武林盟主”龙如晨的宝贝儿子,一个娇生惯养、钟鸣鼎食的富家大少爷——龙御寒是也!
他非常、非常讨厌这个娘娘腔的名字,曾不止一次要求老爹帮他改名。
龙如晨却十分霸道地说:“如果你不是我儿子,你叫‘龙卷风’、‘龙爪手’、‘龙王庙’也不关我的事!但你既然生为我儿子,你就得乖乖叫‘龙御寒’——”
这是什么道理?
龙御寒气得鼻子都歪了。碰上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独断专横的父亲,他除了干瞪眼之外,还能怎么样?
更可气的是,龙芷柔——他那个刁蛮任性、嚣张跋扈的同胞妹妹,还仗着有老爹撑腰,整日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对他呼来喝去的,堂堂龙家大少爷,卑贱得连个仆人都不如!
妹妹口渴了,要他亲自去沏茶;妹妹肚饿了,要吃他亲手做的馒头;妹妹无聊了,要他爬在地上扮小狗逗她开怀。稍有不从,她就大发小姐脾气,去向老爹告状——
极度重女轻男的老爹就会马上赶来喝骂他、训斥他,教他怎样做一个好兄长!
想当年,他老爹身为十个绝色美女的哥哥,是如何如何的爱护妹妹、关心妹妹!他的十个姑姑,在老爹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快快乐乐地长大成人,又欢欢喜喜地嫁了出去!
而他只有一个妹妹,怎能不疼她多一点,宠她多一些?!
百口莫辩的龙御寒只有认命的份,乖乖地让着妹妹、忍着妹妹,任她颐指气使。
可是他迁就得了她一天,迁就不了她一世。在他一忍再忍、忍上加忍,直到忍无可忍后,他终于决定无须再忍了!
于是,他带上自己唯一的仆人,偷了老爹藏宝库的数百件珍宝后,连夜逃出栖龙宫,千里迢迢去投奔黄山的小师叔罗岭。
听说小师叔是老爹最钟爱的小表弟,老爹疼他疼到了骨子里,曾一度让别人误以为他们有断袖之癖——既然他们的关系如此之深,感情如此之好,万能的小师叔,应该可以阻止妹妹对他的奴役了吧?
现在,龙御寒和刀奴一前一后,正扛着一个沉重的包袱,大模大样地走在皖南古村落的某个驿路小镇上,招摇过市的样子,很快引来了不少旁人的侧目。
他们都在猜测这两个家伙的来历:依照他们华丽的穿着看来,这两个人的身分,显然非富即贵!而他们沉甸甸的包袱里,更不知收藏了多少值钱的宝贝——
于是一伙当地的山贼悄悄盯上了他们,心里都在打着如意算盘:如果能抢劫成功,光是龙御寒束发玉冠上那粒闪闪发亮的珍珠,就够他们吃喝玩乐,享用一辈子了!
龙御寒武功并不弱,也知道有人跟踪自己。
在和刀奴商量后,他们决定回头在小镇上留宿一晚。
于是他们入住了一家名叫“记得来”的老字号客栈。这个古镇不但酒坊的招牌老,客栈的名号更老!
当天晚上,龙御寒就埋怨客栈的床太小太硬,睡得不够安稳——名为上房,实则还不如他家的厢房来得舒服!
随遇而安的刀奴却在一旁凉凉地反驳他:“少爷,既然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那你为何又要离家出走呢?”
龙御寒咬牙切齿的道:“谁受得了那个刁蛮女!栖龙宫有她一天,我就一天不回去——”
“如果二小姐一世不嫁人,你就打算在外面流浪一辈子吗?”
“这个……那个……反正她是女孩,总有一天要嫁人的,我等她嫁出去了,再回栖龙宫!”
刀奴摇摇头:“少爷,瞧你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性子,我看你在外面是挨不了多久的!”
龙御寒得意地拍拍身旁的包袱:“别怕,我们有的是银两!”
刀奴叹气道:“少爷,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坐吃山空——就算金圹银圹挖久了,也会被你挖光的!更何况是区区几百件珠宝?”
龙御寒面露诡笑:“这个我倒不担心……大不了用完了再回去偷老爹的!”
刀奴不甚赞同的道:“你明知老爷平生只有两大嗜好:除了功名,便是利禄!依他守财奴的性格,偷一次已是死罪,你还敢回去偷第二次?我看你八成是活得不耐烦嫌命长了!”
龙御寒神秘兮兮地一笑:“我知道老爹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爱美人!下次我偷他银两的时候,先去江南买一个美女回来给他当小妾,这样他就不会再生我的气了——”
刀奴又好气又好笑:“你少异想天开了!老爷是天下第一痴恋人,绝不会纳妾的——”
龙御寒撇嘴道:“才不呢!我爹明明花心得很……听说他成亲前有好多好多的红颜知己!直到遇上我娘,才收了心……”
刀奴瞪他一眼:“少诬蔑你爹!他对你娘的专一和深情,难道你没眼睛看的吗?还敢把他说得这么花心!”
龙御寒咕哝道:“我只是听宫里的丫环们说的!谁晓得当年发生过什么事了?那时候我还没有出世呢!”
刀奴严肃的道:“那你就别乱说,至少他对你娘是一心一意的!在栖龙宫为仆十五年,我从没看见他和你娘吵过半次架——”
“当然,我娘那么温柔、那么善良,我爹舍得和她吵架才怪呢!”
“唉,别扯了……早点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龙御寒苦起脸:“可是我睡不着!”
刀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少爷,你是自个儿乖乖地上床睡觉呢,还是让我一指点了你的昏睡穴,帮助你入眠?”
龙御寒立刻躺下床去,气呼呼地蒙被过头,不敢再有半句怨言了!
唉!没办法,他和刀奴虽名为主仆,但老爹赋予了刀奴一个特权:如果他不肯乖乖听话,刀奴随时可以用任何方式炮制他!
呜……可恶的老爹,狡猾的老爹,他恨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