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这是布鲁诺第一次为了科学和正义进行的呼喊,没想到竟遭到教徒们这样猖狂的攻击。这对他来说,确实震动不小。他内心十分痛苦,思想斗争也很激烈。他想到,如果自己完全随波逐流,放弃独立思考,终生为那些神学进行论证和宣传,把自己的全部知识和能力变为扞卫宗教神学的武器,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将是锦绣前程。因为他是修道院的高才生,当时,天主教的最高学府——罗马明哲学院当时急需一批能揭批“异端邪说”的人。布鲁诺的入选是毫无问题的。以往,这个修道院的不少道士,平步青云,有的当上了修道学校的校长,还有的当上了大学教授。然而,这样就是自我麻痹,就会走向知识和科学的死胡同。如果放弃科学,追崇神学,那将终生遗憾;而如果追崇科学,放弃宗教,就要作出牺牲,甚至献出生命。因为当时的罗马宗教裁判所十分猖獗。1567年,前教皇秘书长彼埃特罗·卡尔奈赛吉被处于死刑;1568年,被判罪的有60人,其中5人被烧死;1569年,有4人被判死刑;1570年被处决的人中有哲学家和诗人阿奥尼奥·帕列阿里奥;1572年处死了5名异教分子。这些都是布鲁诺亲眼所见的。权衡再三,布鲁诺决定:宁可为科学献身,也决不向宗教屈服,更不能做一个宗教的卫士。他想起了诗人汤希洛的诗句:“有价值的勇敢的死,强于卑鄙可耻的凯旋。”正在这时,他的一个朋友来找他,悄悄地告诉布鲁诺:“赶快逃走吧,教会僧侣们很快就要来抓你了。他们要把你送往宗教裁判所。到那不是被判处死刑,就是流放做苦役。”布鲁诺没料到局势变得如此之快,便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偷偷跑出修道院,逃往罗马。
布鲁诺逃走之后,僧侣们搜查了他的僧房,在他的僧房里搜出了一些被称之为异端邪说的着作。这些着作大都对教会和罗马教皇的世俗权力进行了谴责,对教会聚敛财富和僧侣的虚伪进行了大胆的抨击。这些着作都在禁书之列,谁窝藏禁书就犯了弥天大罪,仅此一桩,就足以定为异端分子。宗教裁判官对布鲁诺提出控诉,罗织了百余条罪状,将他革除了教籍。
罗马也不是一块净土。布鲁诺在那里待了不到一年,便又开始了长年流亡漂泊的艰苦生活。在北意大利的热那亚、都灵、威尼斯、米兰、瑞士等地,布鲁诺孤独一人,四处流浪。他有时给一些贵族青年讲讲学,挣一点糊口的小费;有时写一点小文章,得到一点稿费,购置几件衣裳。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忘记投身于反对封建统治、反对教会黑暗势力的斗争。同时,他大力宣传新的哲学思想和自然科学。不久,他流浪到日内瓦,在当地的印刷厂找到了校对员的工作。在这个暂时的稳定时期,他认真仔细地考查了宗教改革者们的思想。他发现,新教虽然不满于旧教,但他们并不接受自然科学的成果,反而对自然科学大肆攻击。因此,布鲁诺不仅反对旧教,同时抨击新教。他在日内瓦很快被卡尔文教会抓捕入狱,并被革除教籍。布鲁诺失望了,他原想日内瓦可以容他立身,容他发展自己的思想,没料到这里同样不允许有丝毫的异议存在,有不少具有新思想的人往往会被送上火刑场活活烧死。几个月以后,他一从监狱放出来,便马上逃离日内瓦,前往法国的里昂。在那里由于找不到工作,他只好又到图卢兹。后经人介绍,凭他优异的才华,被聘于图卢兹大学讲授天文学。正是在这里,他研究了哥白尼的学说,几年时间执笔疾书,写出了着名的哲学着作《论原因、本原和一》、《论无限性、宇宙和诸世界》。他用火一样的热情,宣讲哥白尼的学说,严厉地痛斥了那些听命于教会的大学教授们空泛无物的种种谬论,猛烈地抨击了经院哲学和神学的陈腐教条,坚决地反对亚历士多德-托勒玫的宇宙体系。
但是,对于哥白尼关于太阳是宇宙的中心的说法,布鲁诺也认为不够科学。他认为,不仅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太阳也不是宇宙的中心,太阳只是太阳系的中心。而在地球和太阳之外,还存在着无数的世界。宇宙是无限大的,既无固定中心,也无绝对的边缘。人类居住的地球、太阳系以及目击到的世界,只是整个宇宙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地球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地球在转动,太阳也在转动,每一个“世界”都在围绕着另一个“世界”在转动。“宇宙是无限大的,其中的各个世界是无数的”。他断言:在无限的于宙中,虽然有无数个“世界”在不断地产生,也有无数个“世界”在毁灭。因此,作为无限宇宙的本身,永恒存在,它不生不灭,不增不减,既无开始,也无终结。
布鲁诺这些天才的思想,不仅为天文学的发展在神学统治的链条上炸开一个缺口,引导着天文学向科学方向发展,更重要的是,在哥白尼把地球逐出宇宙中心之后,布鲁诺又把太阳系逐出了宇宙中心。他根本否认了宇宙有什么中心,这就是把上帝从宇宙中驱逐了出去。这就沉重地打击了宗教神学关于“上帝创造世界”、“上帝主宰一切”的荒谬论点。
布鲁诺的这些观点,不仅使宗教神学家们惊恐不已,而且连一些自然科学家们也认为他的思想大胆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着名的天文学家开卜勒曾说道,当他在读布鲁诺的着作时,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令人难以接受。他的大学同事们更是对他表示了极端的愤慨。后来布鲁诺回忆说:“我到处受到憎恨、谩骂和侮辱,甚至有性命危险……”然而,在大约三百年之后,科学的发展用雄辩的事实向人们证实,当年布鲁诺的宇宙无限性理论不但不是什么“狂妄思想”,而且是惊人的科学预见。
1581年夏天,布鲁诺又流浪到巴黎。在巴黎最古老的学府——索尔蓬纳大学艺术系当一名编外教授。因为编内教授必须去教堂做礼拜,布鲁诺宁可做编外教授,也不愿去履行宗教仪式。
1583年,由于法国巴黎和宫廷反动天主教集团势力加强,布鲁诺又逃到英国,在那里居住了两年多时间。他曾在牛津大学讲学,仍然宣传他的哲学观点。校方开始表示冷淡,后来则公开敌视。有一个叫乔治·艾包特的人当时曾攻击布鲁诺说:
“他像个变戏法的,卷着袖子,登上我们光荣而神圣的大学讲坛,他讲了一大堆什么圆心、圆、圆周等玩意儿,企图证明哥白尼的观点:地球是旋转的,而诸天体是不动的。其实嘛,我看倒是他自己的脑袋在旋转着。”
但是,布鲁诺并没有被攻击所吓倒。他在两年多的时间里,撰写了6部哲学着作,第一次比较全面、系统地论述了他的哲学观点。特别是第5部对话集《飞马的秘密·附齐弗尼克的驴子》,矛头直指天主教会和中世纪亚历士多德主义以及不可知论。它清算了各种神学家们的“神圣的驴性”。该书指出:宗教提倡的是一种驴性,即愚蠢。因为宗教的基础是盲目信仰、否定理性和无条件地服从教会权威。在此之前,对宗教世界观的讽刺与抨击还从来没有如此不留情面,如此尖锐、大胆过。紧接着他又发表一部着作《论英雄热情》,表达了他对待科学问题上的态度。他指出:思想家的最高品德就是为求真理而把个人生死安危置之度外。一个为真理而奋斗的战士,应当“什么也不怕,为了热爱神圣事业而轻视其他快乐,对自己的生命也毫不挂虑。”正是这种“英雄热情”,才促使他成为一名抗逆黑暗势力的不屈战士。
1585年秋,法国的局势发生了变化,布鲁诺又返回巴黎。第年春,他到康布雷学院进行公开反对逍遥派的讲演。逍遥派是指亚历士多德哲学的信徒。在这次讲演之前,有人警告说:他如果打算摧毁整个逍遥派的哲学,那么,“在这个大学里,人家将会用石头砸他!”5月28日,布鲁诺还是毅然决然地派他的学生前往康布雷学院,代表布鲁诺向与会者挑战。果然不出所料,他的观点立即遭到与会大多数人的攻击和反驳。有人甚至挑拨说,布鲁诺这是明目张胆地造王室的反。为了免遭屠杀,布鲁诺又慌忙逃往德国。
他先逃到美因茨,后又到威斯巴登,但由于他的“坏名声”已扬播四海,根本没有人敢录用他。他又漂泊了两年多,直到1589年1月,才在赫尔姆斯泰特找到一份教书的工作。可是不久,庇护布鲁诺的老公爵尤里死了,他立刻被路德派宗教逐出教门。这时,他既无庇护人,又无固定工资,不得不靠别人的施舍过日子。就这样,他从意大利——瑞士——法国——英国——再次法国——德国——再次瑞士,不停地,流浪着、漂泊着。
布鲁诺不管走到那里,都每时每刻用自己的笔和嘴,大胆地扞卫哥白尼的学说,热情地宣传唯物主义世界观,无情地痛斥经院哲学和宗教神学。因此,天主教会把他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后来,罗马教廷施展一个阴谋,他们收买一个叫莫切高尼的人,写信将布鲁诺骗回意大利。
1592年5月23日,布鲁诺在威尼斯码头刚一踏上祖国的土地,立即遭到逮捕。翌年2月,布鲁诺被押送罗马,投入宗教裁判所的监狱。在监狱里,他受尽了严刑拷打,但他对自己的信念坚信不渝。他透过牢房的铁窗,遥望着繁星灿烂的夜空,向同牢的犯人讲述关于宇宙无限的学说,辛辣地嘲笑了经院哲学和宗教神学的无知和愚蠢,高谈阔论地讲他对教会、宗教的看法,使听者胆战心惊。从入狱到被处决,布鲁诺几乎蹲了8年监狱。在8年期间,由最高、最有权威的神学家组成的检查小组,从布鲁诺的书中不断找出一些矛盾,企图劝说他放弃自己“不成熟”的观点,并告诉他,只要他能放弃自己的观点,就可以保全自己的生命,最多也只是流放到外地几年,即可获得自由。1599年1月,他们给布鲁诺最后40天的时间。时间一到,布鲁诺郑重向他的裁判官们声明:决不放弃自己的观点。
裁判官们的企图落空了,1600年2月8日,在红衣主教马德鲁契的宫殿里,布鲁诺衣衫褴褛,瘦弱不堪,被强制跪在一小撮趾高气扬的宗教裁判官面前。他目光炯炯,大义凛然,听着裁判官对他的宣判:布鲁诺宣扬异端邪说,亵渎神灵,毫无悔悟,为了“尽可能地仁慈和不流血,特处以火刑。”
布鲁诺听完宣判,他鼓足全身力气高声呼喊道:“你们宣布对我的宣判词,比我听到判词还要恐惧、还要胆战心惊!”
一位卓越的哲学家在熊熊的烈火中离去了。
罪恶之火,在烧死布鲁诺的同时,也烧毁了腐朽的宗教神学的锁链。科学还是毫不畏惧地向前发展了。布鲁诺为科学献身的大无畏精神,永远激励着后人在追崇科学的道路上艰苦奋斗,不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