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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被流放的作家——屠格涅夫(2)

“乡居的生活不仅没使我难过、消沉,相反,对我很有益处。”

夜,已经很深了。屠格涅夫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抚摸着自己满是创伤的双脚,听着屋外呼呼的风声,一阵凄楚之感涌上心头。这就是自己的“新家”!自己的下半辈子可能就要在这里度过了。他决心在这里读书和考察生活,然后再创作。他通读了果戈理的作品,阅读了俄国史、俄罗斯史诸方面的书籍,研究了编年史、歌谣、民间故事和口头传说,力求深入了解祖国人民的性格、思想、生活和风俗习惯的特点。经过一段沉思,他觉得,在世界上所有的民族中,祖国人民是最难以猜测、最令人惊叹的。

几个月过去了,屠格涅夫一直没有动笔写任何作品。他觉得以往的写作已不能令人满足了,应该由小品、特写、短篇小说和剧本向大型作品过渡,应该积蓄力量,向刻画当前社会重大生活的巨型画卷过渡。不久,《猎人笔记》问世。出乎意料之外,此书引起了强烈的社会震动。被人认为这是“对地主生活的一系列猛烈的攻击,是一阵密集的炮火。”这是一种多么巨大的鼓励啊!他欣喜若狂。

屠格涅夫在《猎人笔记》中,不堆涂浓重的颜料,而采用白描的手法,描写了当时俄国各个社会阶层的人物形象和生活状况,有家道富裕的地主、中等资产的地主、沦为有钱人的食客和玩物的破产的庄园主、独院的小地主,更有农奴和家仆。在这本书问世之前,俄罗斯的文学中还没有过如此丰富多彩的人物群像。那时的小说家极少描写农妇和农家孩子。屠格涅夫填补了这一空白。

《猎人笔记》引起的震动,使沙皇政府十分惊恐不安。尼古拉一世下令查办这一案件,调查此书的出版情况。教育部大臣上书沙皇说,这本书的大部分内容都“带有侮辱地主的绝对倾向,一般来说,地主不是被表现得滑稽可笑,就是被弄得极不体面,使他们名誉扫地”。

负责调查这一事件的官员直言不讳地说道:“向我国识字的人们证明,作者所加以美化的我国独院小地主和农民遭受压迫,地主行为不端……这样做有什么益处?”

很快,批准出版这本书的书刊审查官里沃夫被革职。屠格涅夫依然过着他流放中的田园生活。在荒凉的农村,屠格涅夫常常带着猎枪,到邻省去打猎。当初冬降临时,屠格涅夫中断了打猎,在斗室里专心致志地进行创作。他在给诗人涅克拉索夫的信中写道:“如今,我们这里已是冬天。10月2日,第一场寒流突然降临。10月3日,一大早就刮起了暴风雪,至今没有停息。骤然间,田野银装素裹,用俄罗斯的歌词来说,叫做风雪呼啸,刮得天昏地暗,叫人睁不开眼睛。一个星期前,每次我还能打到几十只山鹬,而今连两三只都十分困难……我坐在自己的斗室里,兴致勃勃地提起笔来,为《现代人》杂志写评论《奥连堡一个带枪猎人的笔记》一文。”

流放的生活毕竟是十分枯燥和孤独的,屠格涅夫非常希望能有朋友来临或客人来访。当时,诗人阿·费特在距屠格涅夫居住不远的地方度假,屠格涅夫很快同他建立了友好关系。但是,费特的父亲则极力阻止他同屠格涅夫的往来。他对儿子说:“同他认识完全是多余的。要知道,他是被禁止进入莫斯科、被流放到这来的,而且还在受着监视,你这样做多么不体面啊!”

屠格涅夫得知这一消息后,很受刺激。不久,他又同邻近庄园一位25岁的年轻地主瓦西里·卡拉塔耶夫打得火热。瓦西里由于思想自由,语言尖刻,周围的人大都不喜欢他。屠格涅夫却很高兴同他在一起边散步边交谈,了解农民中间的新思想。

1853年3月的一天,他突然听说女歌手波丽娜·维亚多在莫斯科演出,他再也忍耐不住了,整整两个晚上没有睡觉,一直在痛苦地思念着他往日的情人波丽娜。

人们常说,国乱思良将,家贫念贤妻。屠格涅夫至今仍是孤身一人。在这荒凉的乡村,他多么渴望能有一个温柔贤慧的妻子来陪伴着啊!在爱情的问题上,这位昔日的“公子”,也同样受尽了痛苦的折磨。23岁那年,屠格涅夫从柏林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迷上了母亲的裁衣少女阿芙多嘉·叶尔莫拉叶芙娜。他爱她那怯生生的步态、温柔的声音和文静的微笑。在他眼里,她一天天地变得越来越可爱。而她也一心一意地深深地对他产生了依恋之情,终于委身于他,成了他的情妇。不久,屠格涅夫的母亲知道了这件事,勃然大怒,立刻将裁衣姑娘赶走。那时,她已经怀孕了,她在莫斯科租了一间房,靠给人家做针线为生。一年之后,生下一个女儿。这件事在屠格涅夫心灵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

屠格涅夫结识波丽娜,是在1843年的秋天。一次,巴黎的意大利歌剧院的剧团到彼得堡演出,一位22岁的女演员波丽娜·维亚多立刻把屠格涅夫吸引住了。她身段丰满、轻盈婀娜,一双明亮的大眼闪动着青春的光。当时屠格涅夫25岁,正是春情激荡的时候,波丽娜把他整个身心全都占去了。他觉得,天下再没有比波丽娜更漂亮的姑娘了。他想向她求爱,可地位悬殊太大。当时,他还只是一个普通职员,只发表过几篇小作,并无多大名声,而波丽娜已是誉满欧洲的着名歌唱家了。好不容易通过别人找到波丽娜,不料当头一棒。这位22岁的歌唱家早已是他人之妻,丈夫就是这个歌剧院的经理。屠格涅夫痛苦极了。以后,屠格涅夫接连不断地给波丽娜写去了许多热情洋溢的信,倾诉自己心中的爱慕之情。最后,他终于赢得了波丽娜的青睐。他用自己热烈的爱征服了年轻的歌唱家。但波丽娜仍然同她的丈夫生活在一起。当时,别林斯基规劝屠格涅夫:“放弃她吧,年轻、漂亮的姑娘多的是。”随着屠格涅夫作品的不断发表,他在社会上的名声也越来越大,向他求爱的姑娘非常多。可是屠格涅夫一个也没有考虑,他刻骨铭心地爱着波丽娜。1847年至1850年,他干脆住在法国,白天写作,晚上与波丽娜相会。他与女情人度过了一段终生难忘的美好时光。自从流放到这个乡村之后,他想得最多的仍然是波丽娜。这次波丽娜到莫斯科演出,他无论如何也要去莫斯科一趟。

几天之后的一个深夜,屠格涅夫口袋里装着一张从一个商人那里弄来的一个假身份证,从这个乡村“失踪”了。当时的沙皇政府有一道禁令:“所有流放的犯人一律不得进入首都”。屠格涅夫只好秘密动身,前往莫斯科。

到达莫斯科后,他住在一个孀居的女商人家里,第天就拜访了波丽娜。情人相见,分外亲热。屠格涅夫每天都要去观看波丽娜的演出。夜晚,凉风习习,他们手挽手在莫斯科的大街上散步,倾诉着离别后的情思。

屠格涅夫在莫斯科度过了10天。这10天,是他流放期间极为幸福的10天。他觉得,长这么大,好像从来也没有像这样幸福过。10天之后,屠格涅夫又不得不返回斯巴斯科耶,继续去过着那种凄苦、孤独的生活。

斯巴斯科耶冷漠地迎接着这个“失踪”十多天的流放者。屠格涅夫回来之后,除了写作之外,仍然是下棋。下棋成为他的爱好,有时与邻居下,有时同年轻的地主下,更多的是他自己跟自己下。他常常自己一个人根据棋谱研究一些有趣的棋局,解答一些疑难的棋题。没有多长时间,他对这种生活更加厌烦了。他慢慢认识到,下棋、与朋友通信,都不可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东西。唯有那生气勃勃的、积极紧张的文学创作活动,才有可能把自己带到一个愉快的境界。

从此之后,屠格涅夫越来越专心致志地进行创作,更加广泛地观察贵族、官吏、农民的生活。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开始熟悉现代生活和人民,觉察到他在一般情况下可能忽略的俄国生活的那些方面。

屠格涅夫在较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中篇小说《客店》、《两个朋友》和没有结束的长篇小说《两代人》的第一部。

1853年11月,沙皇认为对屠格涅夫的处罚已经够了。屠格涅夫领到了一份申请书样,他照葫芦画瓢地填写了申请,在申请书上承认了错误,尽管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误。为了能早日结束这种痛苦的流放生活,他只好如此而已。当他履行了这种手续以后,沙皇政府才宣布解除对他的流放。

1853年12月9日,屠格涅夫被准许自由行动。他如同逃出牢笼的鸟儿,立即开始了各方面的活动。他奔走于莫斯科、彼得堡之间,访问友人,出席文学晚会,参加杂志的编辑工作。《现代人》杂志编辑部在诗人涅克拉索夫的主持下,举行了盛大午宴,热烈庆祝屠格涅夫获得自由。涅克拉索夫还即兴朗诵了一首诙谐的诗来赞美他。其中有一句是“满头苍苍白发,却有着一颗十分年轻的心灵!”确实,由于生活的磨难,只有三十多岁的屠格涅夫,已经满头白发了。不过,他的胸中时刻翻腾着一颗火热的、年轻的、永不衰竭的心。为了探索生活的奥秘,为了表现俄罗斯人民的生活,屠格涅夫又开始了新的观察、新的构思、新的创作。

终于,没有多长时间,这位经受过万般磨难、才华横溢的作家的名字,响彻俄罗斯文坛,随之又传遍世界各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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