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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代号“156”

我到了供给室,浑身湿淋淋地,拿到了制服和装备。笼子里面的军士长几乎都没有看我一眼,在我签收装备清单的时候,网状装备、弹药袋、背包、潜水套装、面具、潜水脚蹼,还有其他一些“蛙人”必须装备的好玩意。尽管我尚未加入野战排,但是终于发给我了训练装备和我的编号——156。我骄傲地在自己的装备上标上了自己的编号,从此156代替了我的名字出现在我的装备和储物柜门上。最终赢得了一个数字代号,我感到了一种异样而简单的快乐……

漆黑的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冷冷的细雨从夜空中滴落,我躺在路边,我的枪尚未拉开保险,倾听着夜声。我不敢有丝毫懈怠,瞳孔已张到了最大,静静地等待着。冷风吹着头顶的树冠沙沙作响,偶尔一阵强风吹过,落叶飘到了我们身上,飘到了这条路上。在离我大约20米的地方,这条双车道的狭窄道路突然向东急转。我的小队,8名枪手一个挨着一个趴在地上,双腿自然舒展,右边队员的脚尖正好碰到左边队员的膝盖。西边的夜空中雷声低吟,大雨瓢泼而至。我们在这里已经趴了接近3个小时,没有动过,也没人说话,这是一个蓄势待发的致命圈套。

我们的这次伏击,在行动之前已经像足球比赛那样在黑板上做过详细图解,用圆圈和箭头标出了交火区域、推进路线、撤退计划,还有行动、交火过程和战术策略,甚至提前设定了战斗、及交火后搜索并掩埋尸体的人数。在这条道路90度的拐角处,两个海豹突击小组已做好了伏击准备,构成了“L”形火力交叉。一个小队埋伏在拐弯之前,另外一个埋伏在拐角处,并把守住了路口。两组火力集中于一点,已瞄准,只等着向进入死亡区域的敌人开火。在每个小组的后面,树林里还藏着一名队员,负责保护实施伏击的队友的安全。另外还有两名队员埋伏在离这条路10码(9米)左右的地方,他们的任务是警告靠近“猎杀”区的其他人,远离这一区域,并负责为陷阱“封口”,放倒所有试图逃离或闯入猎杀区的人。

所有伏击都是量身打造的,我们这次伏击的目标是一辆吉普和一辆卡车,还有车上所有的人。我们这个陷阱布置在深入敌占区数英里的区域,并且周围的乡村也为他们所控制。今晚的行动被描述为直捣黄龙,并且伏击地点被委婉地称之为“非自由环境”。我们别无选择,我们的行动已被打好底稿,并对敌人的行动做好了预判。道路拐弯处外边的沟渠,很可能会成为遭伏击敌人寻找的第一个掩体。我们已经事先在沟渠中埋了四枚克莱莫定向杀伤地雷,迂回曲折的引爆线连在电子起爆器上,就在我的右肘边。今夜,对我们不幸的来宾来说,这里可能会有一场子弹的狂风暴雨,以狂暴的榴弹而结束。这种暴力会以分阶段的、三维的形式上演,我们会将让它尽善尽美。

我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夜视镜,并打开了它。夜视镜所呈现的是一个暗淡而奇妙的黑暗世界,绿色或淡绿代替了黑,夜一下子明亮起来。夜视镜通过放大周围的亮光而工作,但我们伏击的地方实在太黑了,影像布满雪花,路的拐角处看上去是扁平的。在月光甚至是星光下,夜视镜本来可以将树林呈现得跟白天一样清晰。今夜,黑暗战胜了科技。用夜视镜观察,就像一头插进了上世纪50年代的电视频道,影像是半重影式的,毫无深度也无对比。我看了一下这条路,观察了一下敌方所来的方向。我能看到的东西很少。一路向北,是清一色的绿和无尽的安静。

无尽的黑暗之中终于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通过一片树林,看到了微弱的汽车前灯的灯光,一辆大卡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在离我们的埋伏圈50米的地方,卡车和吉普突然停下了。当我听到车门打开并砰地关上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汽车前灯的灯光正好照到路的拐弯处,灯影之中,温柔的小雨淅淅沥沥地洒落。在卡车灯光的光晕中,几个男人正在交谈,他们的身体投射出的巨大阴影笼罩着我们正潜伏着的这片树林。我心里默念着,混蛋、混蛋,赶紧回那该死的卡车里去。

我看到一个男人下了公路向我们这边走来。与我紧挨着的我们的M-60机枪枪手轻轻地拉开了枪栓。尽管是微弱的咔嗒声,比雨脚的声音细,但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路上这个男人肩挎AK-47冲锋枪,手里拿着一个小手电。我压低自己的脑袋,尽可能地埋进树叶中。他用手电仔细检查着路面——尤其是急拐弯处和周围山上明显的伏击处,他甚至查看了泥泞路面上的脚印。我能感觉到周围队员深深的呼吸声。手电昏黄的光柱从路的拐角处转向我这边,我赶忙压低脑袋,将脸贴到了手中M-16的枪管上。像动物的眼睛一样,人眼也会反光,经典的例子就是黑暗之中闪烁的鼠光了,所以当手电光柱扫向我们时,我转了脸。那个人关了手电,走向卡车。幸好我们未被发现。

门,再次关上。卡车的后面听起来像拖了条链子,嘎嘎作响。随后,我们听到了大柴油机发动和汽车挂挡的声音,汽车缓缓启动,向我们这边开来,卡车在前面,吉普紧随其后,相距大约10—15英尺(3—5米)。前后相继的汽车前灯推亮了林荫道,也使他们暴露在强光下。我仍然记得瞳孔阵痛的感觉,在漆黑的夜幕中睁大了几个小时的眼睛,突然接触如此的强光,很不适应。

我放卡车到了那棵标志着我的小队分布末端的树的地方,那辆吉普车正好开过来,几乎与我齐平,我用拇指拨开了M-16的保险,到自动发射状态,向吉普车车窗里的人影射击。我的小队也立即开火,卡车和吉普暴露在枪火、爆炸的疾风骤雨中,火光之中就像拉开了好莱坞开幕式的红地毯。声音惊天动地,步枪、机关枪、爆炸声交织在一起。愤怒的子弹打在金属车身上,火光四射。交火中,我发现敌人集中于吉普车的驾驶室和卡车覆盖着帆布的后车厢内。为枪火所困,卡车的速度放缓了。行驶的吉普车一头撞在卡车的后保险杠上。就在那时,第二小组交错的火力也上来了,他们的火力更使伏击的嘈杂声增加了一倍。

我的手向前摸到了步枪枪管下的M-203榴弹发射器,我抵住M-16的枪托,瞄准了吉普车的驾驶室,扣动了扳机,一枚40毫米的榴弹飞了出去。榴弹掀掉了吉普车的顶盖,并将它炸成了碎片,剧烈震荡的吉普车旋转着屁股向后退去,靠到了路边,一个前灯炸了,另外一个前灯疯狂地飞向了空中。交火仍然在继续,咆哮的枪炮声几近完美,两个小组的人配合默契,当有人在换子弹或重新射击的时候,其他人有意识地加快或放慢射击速度。第二波攻击将猎杀区撕碎。两颗穿甲榴弹猛烈撞击着卡车的前端,第一颗击中了发动机的水箱,将发动机罩炸飞,越过我们的头顶,飞进了树林。第二颗击碎了挡风玻璃,引爆了卡车的驾驶室,将两边的车门炸开,并在里面燃烧起来。熊熊燃烧的卡车蹒跚颠簸着停在了路边。

自从我们开火,刺耳的枪炮声和爆炸声、子弹的狂风暴雨几乎无间断地持续了大约40秒。

我滚到一边,提起了地雷的引爆装置,同时引爆了它们。随着路边的定向地雷的爆炸,火光四射,震耳欲聋。每个地雷喷射出上百颗钢珠,将汽车打成了筛子,炸开了沟渠,也炸毁了吉普车的轮胎。地雷的杀伤力是无与伦比的,它能覆盖子弹所不能及的任何地方。猎杀区内,钢珠已无所不及,千疮百孔。

引爆地雷也是向第二小队发出的“交叉火力”的信号,现在他们瞄准的目标已不再是小道,而是卡车的后面,拐弯的另外一侧。

我站着,用脚碰了一下左右两边的队员。因为喊叫根本没有用,步枪的枪响声盖过一切声响。由于卡车已经燃烧起来,我向我的小队发出了推进的信号。第一小组的队员从我们藏身的地方向公路推进。在我们推进的过程中,任何想逃跑的人可能会穿过双行车道,无意中就会进入第二小组的火力网。我看着队员们奋力地扯开齐腰高的树林,向前猛冲,没有寻求掩护,避难或逃跑。我们很快到达了燃烧的汽车前,卡车或吉普车里都没有动静。

我站在路上,将一颗照明弹装进了榴弹发射器,枪口冲天,扣动了扳机。拖着火花的照明弹照亮了夜空。在一个丝质降落伞下,一枚燃烧着的照明弹飘落,照亮了这片废墟。我大喊了一声“停火”,就像有人突然关上了开关一样,射击停了下来。我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夜重归宁静,静得都有点可怕。或许是因为伏击恐怖的声响,蟋蟀、夜鸟,甚至连淅淅沥沥的雨都变得沉默了。很长一会儿,这里仅有自空中降落的照明弹所发出的嘶嘶声。

第二小组也从他们藏身的地方现身,在照明弹颠簸的光影下,我看到了他们红烫的枪口处冒出的青烟。在这种光影的指引下,有人出现了,脸上做了绿黑涂装,眼睛张大、泛黄、凸起,肾上腺受了刺激,有点手忙脚乱。有人咕哝着,“耶,汉子——得令,”有点像茉莉·海琦(Molly Hatchet)音乐会上的红脖子(乡下人)。

在换弹夹的同时,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次攻击几乎没有瑕疵,汽车也已变成废铁。吉普车四脚朝天,卡车正在路边燃烧,几乎每一寸土地上都有子弹和定向地雷留下的死亡气息。

我说,“注意掩护,搜!”两组人上前搜索死者,剩下的人分散开来,重新装填弹药,寻找掩体,准备迎接那些为我们的伏击所惊扰、吸引而来的英勇敌人。

突然打开的车灯照亮了这条路。我看到了站在灯影中面露喜色的男人们,其中一个叼着烟。他们不是敌人,而是朋友。他们是海豹4队训练部的成员。我们的这次伏击,是高级行动训练的最后一课。高级行动训练,是海豹突击队员在接受部署之前必须经过的高度真实模拟训练。当我们搜索的时候,这些干部成员看着遭伏击的车辆。这些干部教练已经目睹了一切,我们的部署和攻击,并且为我们靠近目标计时。我弯腰仔细检查着四脚朝天的吉普车,在方向盘的后面发现了一个人体模型,女模型的面部已被一颗5.56毫米的子弹穿透。在这个乘客座位的下面,还有一个廉价的、填满了纸和地图的塑料公文包。在我的无线电报务员从吉普车里拉出模型、放到路上的同时,我也拉出了那个公文包。

卡车和吉普车都是由“模型人”驾驶的,并且吉普跟在卡车后面,由一条20英尺(6米)长的链子拖着。伏击地点所在的这条路也是经过特别设计的,1英尺(0.3米)之下有电子追踪器,卡车和吉普车行驶在林中小道上。卡车被设置成一档,继续前行。在卡车拖着吉普进入我们的埋伏圈的时候,两辆车里只有模型和纸质填充物。直到榴弹击中它们,车仅在路中间滚了几下,像玩具车一样。

当一个干部拿着手电,照亮了卡车的后车厢、吉普车朝天的座位和座位下,我将公文包交到一名枪手手里,赶紧上前查看。干部是为了确认每个模型上都至少有一个弹孔。开始清理目标,要向完好的模型直接开火,这被称为“安全清理”。

在两分钟的时间内,两辆车都被搜了个遍,所有有价值的情报都被集合在了一起,没有受伤的目标再次被射,并且几个人体模型被放在了一起,连在了压感诡雷上,这是给那些试图埋葬“他们”的人留下的“粗鲁的惊喜”。这种将地雷连在尸体上的伎俩,是跟越共学的。

完成任务后,分工明确的小队在伏击点集合,呈一列纵队离开,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燃烧的卡车涌出的浓烟飘向茫茫暗夜中。40分钟后,我们乘直升机撤离,降落在位于弗吉尼亚州中部深山中的美国军事禁区——海豹突击队训练营。在那里,我们汇报战况、清理武器,喝着啤酒,看着太阳缓缓落下,16周的训练终于走向了尽头。我清楚地记得,在那个清冷春天的早晨,我开始感觉自己像一名真正的海豹突击队员。

直到1981年12月初,我才有机会进入海豹突击4队。从水下爆破训练班毕业后,我是留在科罗拉多海军两栖作战训练基地的几名军官之一,这个海军基地也是保密的。不幸的是,我们再次成为任人宰割的实验豚鼠。这一次,我们要接触全新的理论学习,以便使我们成为更合格的特战军官。6个月的水下爆破训练已经使我们变成了几乎不可战胜的肌肉男(可以用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来形容),作为一名水下爆破训练班的毕业生,那是远远不够的。我们甚至仍然不是一名真正的海豹突击队员,而仅仅是实习的海军特战军官。如果说海豹突击队员是蛙人的话,我们现在最多算蝌蚪。6个月的水下爆破训练只是将我们变成了肌肉男,具备了执行任务的能力。不久,将会瞥见:我们的无知。

毕业后的周一早上,在经过了海军两栖作战学校的水下爆破训练后,我正式成为一名“临时工”。接下来的两个月,我要每天八小时学习特别行动计划和政治军事课。政治军事课之前给的题目是游击对抗研究,但是当一名圣地亚哥记者掌握了这所两栖军校的理论课目录,并专门写了一篇文章,与声名狼藉的美国军校作对比后,题目明显变了。导师教导我们,政治军事课就是“大脑”。这一课程来势汹汹,令人抓狂,要求学员们有惊人的阅读量。但是,这一课程是令人着迷的。

早上,第一次课,导师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日本字,翻译过来大致意思是:文武双全。这是日本幕府的武士谚语。在这里,我们学到:愈灵活愈有战斗力。成为朝圣者之前,我们还是学生。

我们首先接触的是有关农业社会的社会学作品。我们读卡尔·马克思(Carl Marx)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和颇令人费解的《资本论》。即使我们成为共产主义者,至少也要精通辩证唯物主义。细心的教练引导我们理解共产主义游击战,并明白武装斗争。不管我们是否同意或接受,他们都想建立一种更好的生活。

我们读毛泽东、林彪和切·格瓦拉(Ché Guevara)有关战争的作品,评论胡志明的文章和北越总司令武元甲的军规,研究越共1968年春节攻势中的阶段性进攻。我们的指导员坦白承认在越南战场上的失败。尽管美国的“凤凰计划[6]”有效地定点清除了部分越共领导人和精英,实际上却正中北越下怀。美国领导人没有察觉到大规模暗杀行动所引起的争议。美国人不仅丢掉了这个东南亚战场,实际上还帮助北越赢得了这场战争。西贡陷落后,任何有关越共与北越军同盟关系的质疑,都成了谎言。成千上万的越共战士、干部和知识分子被北越聚拢起来,接受再教育。

我们的研究对象最终落在了离我们的家更近的拉丁美洲。而拉丁美洲也被认为是政治斗争的世界实验室。我们花费成周的时间研究拉丁美洲的革命。我们接触天主教革命神学,墨西哥、巴拿马、萨尔瓦多、哥伦比亚和尼加拉瓜寡头政治带来的经济后果。我们研究墨西哥革命家潘丘·维拉[7](Pancho Villa)、尼加拉瓜革命领袖奥古斯托·桑地诺[8](Augusto Sandino)的行为,密切关注秘鲁正在上演的专政悲剧。而古巴革命集中体现了这种“社会主义理想”的力量。在古巴西海岸,卡斯特罗(Castro)革命的地方,只有11个人活了下来。但是,在4年的时间里,卡斯特罗成功地占领了这个拉丁美洲装备最好的军事政府。卡斯特罗的胜利让我们看到了在这场革命中,这些人都干了些什么,并且他们做得不错。

当时,中美洲也被点燃了,我们迅速了解萨尔瓦多叛乱的最新情况。后来,我们的一个教练,海豹突击队的指挥官沙弗伯格(Al Shoffelberger)在圣萨尔瓦多(San Salvador,萨尔瓦多首都)的街道上被暗杀了。我们研究巴西革命家卡洛斯·马里格赫拉(Carlos Marighella)《城市游击战手册》中的“城市游击”。用他的话说,他的行为是对切·格瓦拉号召的回应,是在山姆大叔(指美国政府或美国人)的脚下放更多的“越南人”。现在所谓的“毒品恐怖主义”在那时候刚刚出现苗头,我们研究哥伦比亚城市麦德林和卡利的毒品卡特尔组织。我们密切关注的,是贩毒分子制造的几起暗杀和炸弹袭击事件和他们与哥伦比亚武装革命力量的联合。

教练教导我们,恐怖主义是一种战术,别有用心,并不会自生自灭。恐怖主义是那些软弱的人针对无辜者发动的战争。它本身就是一种不对称的冲突,是恐怖分子的一种挑衅,要么手持手榴弹冲进市场,甚至撞毁世贸中心。他们想取得轰动效应,他们的行为也是残暴的、血淋淋且充满暴力的。恐怖分子的所作所为被视为一种武装宣言,其政治效应远远超越了他们的军事意义。恐怖分子的每一次行动都有政治目的。在每一个恐怖事件中,蓄谋已久的暴行往往是为了从所谓的“暴君”那里得到一个不对称的回应。而这个所谓的“敌人”有不同的名号:美帝国主义者、新殖民主义者、资本主义剥削者、异教徒、大魔头。而我们往往就是那个所谓的“永远的敌人”。教练教导我们,恐怖主义必须要放在特定的政治环境中去理解。托洛斯基说得好:“恐怖主义是一种政治威胁。”

另外,我们研究那些领袖和大师,有选择地学习一些马克思、列宁、毛泽东的文章。中东的恐怖组织也被调查,包括黑色九月和有各种别名和伪装的巴解组织。我们也关注欧洲的几个兴旺恐怖组织:巴德尔·迈因霍夫集团、红军派(巴德尔·迈因霍夫的早期阶段)、巴斯克人的“埃塔”组织(ETA)和意大利的红色旅。我们被告知,每个欧洲恐怖组织,要么受克格勃控制,要么得到它的后勤支持。为什么克格勃会支持这些虚无缥缈的犯罪团伙?他们认为,暴力是政治变革唯一的合法手段。这也成为世界解放运动的至理名言,就地区战略利益而言,解放战争成为东西方斗争的代名词。一方攻击另一方,都是为了争夺权力。这是一种伟大的游戏,如果我们理解了它,就理解了这个过程。

因为已经熟悉了革命的原因和类型,我们也了解了他们的解决方法:战术行动、心理战和行政事务。相似的环境无非是:踢着某些人的屁股,让整个世界相信你在做一件非常伟大的事;而政治或经济失误让游击队进入深山。而这一过程后来往往合并成一种概念叫国家建设。

最后三周,我们要花费时间学习特战行动计划课程,大堆的逻辑、计划和案头工作训练。几乎任何一次行动,你都要考虑到会产生怎样的后果,计划并研究每一个细节,并且我们还接触到了《国家战争公告特别行动》系列丛书。这套书讲述了我们在圣克莱蒙特岛所实施我们的“战争”,潜入与偷窥,劫持与绑架,炸弹与暗杀行动。当然,军事上还是要委婉些,像侦察与监视、强行登陆、抓捕与搜索、蓄意破坏军事设施等平淡乏味的说辞。这些任务都被写入“行动而非战争”的标题下。

我们针对史上著名的经典行动,展开细化到“时间—行为—地点”的学习,被称作“相图式”学习。其中主要有二战期间挪威游击队员突袭位于泰勒马克(Telemark)的挪威水电公司重水处理厂的行动,因为有证据显示这次行动否定了纳粹研制出了原子弹的说法而被写入战史;还有德国党卫军突袭营救墨索里尼(Mussolini)的“橡树行动”;也研究战史上在地中海的意大利第十轻型舰队凭借小型潜艇和鱼雷击沉86 000吨的盟军战舰及130 000吨商船的案例。像用图表研究过去一样,我们也用图表研究现在。我们班收到一个有关美国特别行动组在一号沙漠溃败的保密级汇报。一号沙漠的教训在于:首先,计划出错,每件可能出错的事都会出错;其次,求生计划也是不够的——必须让出错的人也活下来。

我们也学习怎样收集任务的有关背景材料,成功完成一次任务后如何开始新的任务,在恶化的关键节点又如何面对?我们学习计划的不可预见性、协调行动与联合行动,如何做出一次全面任务的大致轮廓:目标、计划、演练、插入、渗透、侦察、行动、溜出、提交任务报告。

上完课,我们每人大约有重50磅(23公斤)的书。我们被告知,我们不是来度假的,特战是一种职业。课程不仅仅是书本上介绍的这些,教练期望我们研究文献资料、战术和工作中可能用到的科学。教练期望我们每个人现在都变成学者和专家。当我上完这些课的时候才发现,我在地上坐出了个坑。现在,我们成了大联盟中的一员。多么伟大的时刻。

在这个水陆两栖学校待了几个月后,接下来等待我们的不再是智力挑战,而是跳伞。尽管那时海军在新泽西州的莱克赫斯特(Lakehurst)已经有了自己的跳伞学校,但水下爆破训练班的毕业生还是被送往了佐治亚州本宁堡(Fort Benning)的空降兵学校。本宁堡专门用来训练各种各样的伞兵,并且这种空降训练可能是很多年轻士兵事业的最高点。对水下爆破训练班的毕业生而言,跳伞是易如反掌的事,并且一次就变成了“一只小青蛙”。但是,水下爆破训练班的毕业生被输送到这里,部队故意将他们分散开来,每个跳伞学员连队最多有一名蛙人。在本宁堡的各个训练支队中有海军陆战队队员、空军伞降救援队队员,也有来自安纳波利斯和西点军校的军校学员和海军军官学校学生,甚至还有一些海岸警卫队队员。但是,在跳伞学校,没有一名学员,像海豹突击队员一样来自地狱。并且部队里的人深知这点,所以来自水下爆破训练班的毕业生和军官,被分散开来,希望这些小蝌蚪不要勾结在一起。

到达本宁堡时,我接到命令到一位海军联络官处报到,那是一位没有半句废话的海军少校。我走进他的办公室,向他行了个军礼。他的脚都没有离开办公桌,只是简单地跟我说:“法勒先生,你要明白,这里不能骂脏话,没有恶作剧,不能破坏车辆,更不能破坏政府公共财产。我不会容忍破坏良好秩序的行为。”这正好是一条海军军规,我们都知道它来自第134条军规。第134条军规是一条大法则,如果他们想起诉某人,就会搬出这条来,某人就麻烦了。

这个少校继续提到了前几个班的水下爆破训练班毕业生搞的鬼把戏。他们在250英尺(76米)高的跳塔上挂出“残兵败将”的旗帜,用汽车贴纸在教官的车的保险杠上贴出“骄傲的同性恋”的字样,擦掉街上的标语,在军官俱乐部停车场的多处涂上“聘请残障人士”。这个少校原定4周之内就要调动,他想要一个美好而安静的观察期。他告诉我,如果他没有平静地度过观察期,就会列出一个很短的嫌疑清单。我们都知道,如果我不能顺利从跳伞训练营毕业,或者因为各种理由而不达标,我就要被剥夺珍贵的1180军章。如果我失去了这4个数字,我就要被送往该死的、可怕的海军常规舰队。从少校皱起的前额,我能够读懂,没有比看着我被送往灰色驱逐舰更好的事了。我承诺自己会尽力表现,并再次行了个军礼。他并没有回应,告诉我去剃头,我离开了这个办公室。

海豹突击队员常说,跳伞学校将两天的训练课拆成了三周。这里有太多的废话,太多的小题大做,根本不用动脑子,没有一项能让水下爆破训练班的毕业生流一滴汗。在科罗纳多的银滩接受六个月的魔鬼训练后,不管跳伞教练如何怪招迭出仍收效甚微,最多也就是一次罚10个俯卧撑,这里更没有冲浪的折磨,并且在三周的时间里我们可以在海军军营里自然醒来,而不是在步兵军营里(Dog Face)。三周的时间内,我们费尽心思与跳伞教练周旋,而这些“硬屁股”的地头蛇,被我们戏称为“黑帽”。

我们慢跑,做锻炼,从平台、塔和模拟高塔上往下跳。我们无休止地做伞降着陆训练,前降,后降、右降、左降。我们喋喋不休,大喊大叫。这三周的课程可以如此总结:站住、扣住、舱门、跳出,数到四。训练的第二周中段,我都发现自己变胖了。

“黑帽”们总是想尽办法折磨我们,并且他们的幽默也是出奇的。我最喜欢的“黑帽”表达是:“换上你的海军脸,像我欠你钱一样看着我,然后离开。”俯卧撑成为基本的引起注意的方式,除非我们背着降落伞,那样的话,“打脚”便成为更好的惩罚方式。“打脚”意味着屈膝,并且拍打你跳起的脚的鞋底;这套训练以十个为一套。可以想象,当学员装备着40磅(18公斤)的降落伞,“打脚”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黑帽”们却乐此不疲。

在我所在的连队,麦克·海沃德(Mike Heyward)是仅有的另外一个114班军官,其他大约十来个114班毕业生被分到了不同的连队。他们想方设法地折磨我们。当跟我们一起训练的同学骑着摩托在营地里转的时候,水下爆破训练114班的成员却不得不集合,继续14英里跑。

训练的第二周,跳伞学员们从越来越高的平台和高塔上跳下,而以250英尺(76米)的模拟高塔达到高潮。为什么它们被称为“模拟高塔”,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对我来说,他们看起来十分真实,并且太高了。学员的降落伞被挂在一根绳索上,被拉到25层楼高的空中,降落伞停留在塔的最高点的一个圆形铁笼子里。绳索冷不丁地松开,降落伞充气张开,菜鸟学员们飘向地面,并且试图掌控方向,以降落到下面的训练场内。其中,“黑帽”们“导演”的降落伞失灵的画面展示更有趣。在跳伞学员们开始高塔训练之前,通常先列队观看十来个人体大小的模型被从高塔上扔下,个个都带着未打开的降落伞。并且它们每个都有一个绝妙而响亮的外号:线断、西天、烟圈和总数等。并且,他们都摔得粉身碎骨。每个失去控制的降落伞带着这些人体模型以每小时100英里(161公里/时)的速度冲向地面,塔上的高音喇叭里女王乐队也戏谑唱着“又一个刺穿大地”。多么滑稽!

在伞兵学校的最后一周是名副其实的跳伞周。周一到周五,5个白天跳加1个夜跳,中间还夹杂着6英里(10公里)跑,以便确认腿没断。学员们编队而跳,在一个大而深像仓库一样的建筑里,我们背上降落伞。“黑帽”跳伞大佬们仔细检查着我们的装备,以确定我们的搭扣已扣紧,绑得正确,然后我们被迫慢慢走向跳伞区,被推搡进10来架C-141运输机。

第一次跳伞令人记忆犹新。学员们被大喊大叫的“黑帽”们推搡进飞机,密集地挤在成排的尼龙座位上。离开降落区6分钟后,学员们接到了起立的命令,并且抓紧头顶一条静态绳索。靠紧前面的男人(也可能是女人),成群的跳伞者被称为“一根”,向门靠近。带头的学员半蹲着身子,抬着头,手紧紧地抓着门框,等待着“黑帽”大佬们发号施令。这被戏称为将“膝盖调至轻盈状态”。当飞机到达跳伞区域后,教练会将最前头的跳伞学员推出去,“成排”的学员们一个个被“黑帽”们推向舱门。而第一次跳很少有自愿的。飞机的过道内,跳伞者一个个被推向前,“黑帽”到我的后面,我知道的第一件事是我要到飞机外面去了,并且会穿过喷气飞机的热气流。像被教的那样,数到4的时候,我拉开了降落伞,猛地被拉回了真实的世界。

飞机外一片令人吃惊的景象,目之所及,空中填满了降落伞。这些C-141运输机呈梯队飞行,不停地倒下一批又一批的跳伞者。空中碰撞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而事实是,那天早晨,空中所有的数百名学员都是第一次跳伞。幸运的是,我乘风而行,没有受任何伤,顺利到达地面。第二天,我们又重复了一次。

周五,是毕业跳。成功降落后,我们就会在降落区列队并接受我们的银翼勋章。仪式之后,我们就可以自由活动了,我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里。我穿着降落伞,坐在沥青碎石路面上,想象着训练结束的样子。就在这时,我看到跑道上有两个人影向我走来,身上也装备着降落伞,但是手里拿着头盔。在航道上,只有教练们有不戴头盔的特权,我没太在意,直到他们走到我的跟前。竟然是凯勒(Keller)和波曼(Pearlman),都是我的水下爆破训练班同学。

“嘿,法勒(Pfarrer),原来你在这里呀。”凯勒咧嘴一笑。

“我们跑来,想跟你一块跳。”波曼说。绝对算得上是大手笔,他们竟然摘掉头盔,经过大约300名学员后,找到了我。几乎每个人都以为他们是教练,包括“黑帽”们也会这么想。不可思议的是,这两个“笨蛋”竟然离开了他们的编队,大老远地跑到了另外一个编队。他们是怎样脱身的呢?

凯勒盯着排在我后面的学员,咆哮道:“挖洞呗。”他们确实做到了。

我们一起被赶上了飞机,顺利起飞,为了那毕业一跳。6分钟后,我们站了起来,抓紧了头顶的绳索,并且凯勒站到了我的前面,并迅速做出了反应。

“注意这个。”他说。

当指示灯变绿的时候,我们开始疯狂地冲向舱门。站在舱口的“黑帽”正拍打着要跳的学员,嘴里还不停地大声喊着:快!快!快!盖过了引擎的轰鸣声。

成组的学员飞梭般冲向舱门,并且跳出了我们的视线。波曼是我们三人当中第一个到达这个大佬面前的。但是他却没有向后推静态绳,按照“黑帽”教授的正确跳伞姿势做,并向这个大佬做了个挑衅动作,用拇指摸了下鼻子。在这个窘迫的中士对这个粗鲁而无礼的行为做出反应之前,波曼已经跳出去,消失不见了。但是,波曼仅仅是开始,他只是充当了分散注意力的角色。凯勒才是主角,他来到门口,一把抓走了大佬头上的帽子。眨眼之间,凯勒已经跳了出去,手里抓着他的“战利品”。我也到了舱口,并且亲眼见证了大佬的抓狂,我听见他大喊:“海军!还我该死的帽子!”

我笑得前仰后合。

降落区一如既往的乱,但是那架飞机已向降落区全体成员通报了刚才发生的事。我尽最大努力混在人群中,但还是很快被锁定了,并因人格侮辱接受了严厉地质询。

“结束了,海军!”当我躲在一辆卡车后面收拾降落伞的时候,一个“黑帽”冲着我严厉地说。我慢慢地走了出来。

“是的,中士,空霸?”我无辜地一笑。在本宁堡,有一条默认的规矩,我们必须在说每句话后说“空霸”。其谐音听起来有点像“空骨”。其本意可能是为了展现我们的狂热,我们却以这样一种最温和的方式予以回应。

“为了你们海军的颜面,给我做1万个俯卧撑。”

“是的,中士,空霸。”我趴下,开始做了起来。

“关于偷帽子的事,你都知道什么?”这个中士眯起了眼睛。我继续做俯卧撑。

“什么颜色的帽子,中士空霸?”我故意问。

“海军,我该死的名字是中士……空霸!而不是中士空霸。”

“空霸,中士空霸。”我咧嘴一笑。

我做了一会俯卧撑,他们最终还是发现了波曼和凯勒。那时候,麦克·海沃德已经将偷来的帽子藏到了裤裆里。他们分开询问并搜查我们,却没想到我们就那样互相传递着。

“黑帽”们总是在错误的时间,抓着假象不放,他们根本不是(海豹)的对手。最终,我们还是在降落区被编入编队,并被授予了空降兵银翼勋章。那个询问我帽子一事的中士为我佩戴了勋章。

“这并不意味着没事了,海军。”当他将勋章别在我的制服上的时候说,“现在你不过是一个五连跳的笨蛋。”

“如果不是空霸,你也就不是废物了。”我反唇相讥。

“该死的,你说得真对。”这个中士咆哮着离开。我相信,那时我也有点失控。

但是,这个中士是对的——我们只是些新兵蛋子。空军称他们为银翼,海军视他们为精英之翼。我们不得不另外再跳10次,在水上降落,为了赢得我们的金牌海军之翼。这或多或少地打击了我们的毕业欲望。但是,最终我们还是踏上了这条受人尊重的海豹之路。如果你恰巧读到这里,中士空霸,我们仍然保存着你那该死的帽子。

……

穿着蓝色的制服,在长官叫到我的名字前15分钟,我到了海豹4队报到,左臂下的文件夹内放着征调令和个人档案,准确地像美国海军初级长官手册第20版所描述的一样。我被领进了长官的办公室。海军少校乔恩·华莱士(Jon Wallace)是一个红头发,不说半句废话的长官,一个经历越战的排长指挥官,并且海豹4队的人都非常景仰他。他是一位指挥官,即使办公桌后的工作占据了他的大部分时间,他还是会抓住每一次上战场的机会。我进了他的办公室,他关上了门。

“坐,”他说。我找了个椅子坐下,他翻开了我的档案。“你的名字该怎么发音呢?”他问。

“法——勒”我说。

长官盯着我问,“你参加跳伞学校了吗?”

“是的,长官,”我答道。

“你的银翼勋章呢?”

我没有佩戴那个让人讨厌的银翼勋章,装饰我的制服是所有我分得的水果沙拉——一个手枪专家和步枪专家的绶带。

“我正等着赢得我的金翼勋章,长官。”我说。

“那时候,别忘了佩戴你的银翼勋章。”

“明……白,长官。”

“你想接受什么样的命令,法勒先生?”

“我想加入野战排,长官。”

“我也是那么想的。”长官说。

我被分派到了行动部,并且我偶尔也会直接为顶头上司乔恩·华莱士工作,正如我的初级军官同事所言,我们就像华莱士办公室外挂着的篮子。作为低级中的最低级,我开始了自4队在指挥部前集合,我的失落感也聚集到极致。那天早晨,全队成员都穿着统一的训练服,酷小伙们都穿着蓝色运动套装,并且每件衣服上都带有个人代号和海豹4队的勋章。全队上下只有我一个人穿着土气的蓝色制服。集合完毕后,华莱士向大家介绍说,法勒是一名新兵少尉,刚刚经过了水下爆破训练班的考验。他得意地笑着说:“他希望全队能让我感受到热烈欢迎的气氛。并且他们也确实做到了。

我被15名壮汉抓了起来,扔进了水槽中,那是半个喷气飞机发动机的包装桶,装满了水,过去用来检查潜水设备是否漏水。我挣扎着,但是拥挤的人群中有人伸手抓住了我的“睾丸”,他们用力地扭曲着,我立马安静了下来。这就是我在海豹突击队刚刚经历的“人质处理”的第一课。他们把我扔进冰窟窿里,我奋力撞碎1/4英寸(6.35毫米)厚的冰层露出了头,水花四溅,一个我见过的最大块头的家伙却跟在我的后面,把我的衣服扔了。那个家伙看起来至少有250磅(113公斤)的肌肉,“宝贝仔”(Baby)是训练部的一等士官。他看起来像是野蛮科南人和黑礁生物的混血。

“欢迎加入,哥们。”他说。

我到了供给室,浑身湿淋淋地,拿到了制服和装备。笼子里面的军士长几乎都没有看我一眼,在我签收装备清单的时候,网状装备、弹药袋、背包、潜水套装、面具、潜水脚蹼,还有其他一些“蛙人”必须装备的好玩意。尽管我尚未加入野战排,但还是发给我了训练装备和我的编号——156。我骄傲地在自己的装备上标上了自己的编号,从此156代替了我的名字出现在我的装备和储物柜门上。最终赢得了一个数字代号,我感到了一种异样而简单的快乐。

我将装备塞进储物柜,却发现自己与114班的同学里克·詹姆斯(Rick James)被整编到了一起。毕业之后,我顺利通过了笔试,里克挂科了,也是现在来队里报到。因为他之前就是一名伞兵,所以免受了参加跳伞学校的耻辱。军官室里还有“吉夫”——弗兰克·吉夫兰德(Frank “Giff” Giffland),他是113班的班长,是我们的师哥。弗兰克曾经是我在科罗纳多单身军官宿舍的邻居,我们算得上是老朋友了。里克和弗兰克看到了我最好的制服上滴落的水滴。让我略感欣慰的是,他们受到了同样的欢迎方式。

常规海军一般不会抓军官的阴部,并把他们推入水槽中。更少见的是,执行长官会站在旁边看热闹,坏笑。这个小队独特的欢迎方式似乎已传递出一个信息,我们是军官,但我们更是新兵蛋子,是傻蛋,他们不会把我们当自己人,直到我们能证明自己。这个海豹特战队是一个精英社会。我们被给予厚望,希望能独当一面,但我们首先得证明自己值得追随。我们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还不是一名真正的海豹突击队员,仍然处于试用期,并如果我们不达标,可能仍然得滚蛋。

一开始我接受的大多是文职工作的安排,不久我能够执行常规监控任务。在行动中,与我搭档的是高级长官麦克·伯顿(Mike Boynton),一个温柔而包容的大男人,他像圣人一样对我充满耐心。他身经百战,斩获大把荣誉,从利特尔克里克到湄公河,从青铜星章、紫心勋章到银星勋章,两个抽屉里堆满各种战功奖章和集体嘉奖。其中,最耀眼的金质特战徽章也是我渴望得到的。

我盯着他的勋章发呆,被他逮个正着。

“别看了,小子。”他说。

离开训练场后,我尽自己最大努力提升每项训练技能,长官伯顿总是跟在我的后面,帮我“擦屁股”,经常给我开小灶。当他们在利特尔克里克展开偷袭和游泳特训的时候,我跟着去了。我参加了潜水导师训练,成为一名快绳高手、爆破专家、海岸侦察高手,学习制图工艺。为了逃离那张办公桌,我不放过每次机会,做着各种努力。正是伯顿让一切变成了可能。

很多像伯顿这样的训练长官都生逢其时,亲历了越战,从西贡东南有“森林刺客”之称的大片湿地到湄公河三角洲,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从这些人身上我们学到了各种技能,不仅是拆除的数学难题,还有潜水设备呼吸气体的混合问题。这些前辈教会了我们海豹突击队不合常理、完全不同的行事方式。常人恐惧的往往正是海豹突击队所擅长的。在不利的地形、恶劣的天气或汪洋岛国,正是他们所追寻的。人类所远离的边缘地带,荆棘丛林、冰川、沼泽、沙漠、蓝海和冲浪区,往往是海豹突击队所占据和展开行动的地区。

在队中第一个月,黑夜可能会变成白天,白天也可能成为黑夜。复杂的演练可能首先会在白天进行,但是我们展开行动几乎全在晚上。在无尽的暗夜中,做事往往靠触觉、感觉和直觉,经过上百次的任务、插入或撤离行动的磨练。长官教我们在黑夜中如何“看”,观察周围事物,而不是直视他们,将我们眼睛的自然视觉中心最大化,我们眼睛的结构最好能有一个对比的过程。对我们而言,月光之夜就是白天。黑夜不仅是一个巨大的盾牌和斗篷,而且是我们的神圣领土。

“我恐惧黑暗,却不得不置身其中。”,“宝贝仔”(Baby)曾经说过,振作起来。

我们深入“大阴沼泽”腹地巡逻拉练,用这个名字形容这里真是再贴切不过了,我们穿越数公里的沼泽地,那里松柏与锯齿草丛生,河流纵横交错。有时,我们深入这个巨人的肚子里,一个排与另一个排玩“捉迷藏”。找到并锁定另外一个队的小队可以乘直升机撤离,失败者只能徒步穿越了。在队中,像在水下爆破训练班一样,只有获胜者才会有奖励。在其他的训练中,巡逻队被安置在水道两岸,数过往的驳船,疏导行船,逐一拍照,登记船名、注册号、货运类型和船员数量等。这个数据最好是真实有效的,并可以立即调取的。当你花费两天的时间泡在没颈的水中的时候,这就不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任务了。

对海豹突击队而言,坏天气也是好天气。我们常常置身雨雪、雨夹雪或严寒之中。而坏天气常常使敌人麻痹大意,而敌人的脆弱正是我们的强大之处。我们学习在没人想去的地方生存、隐藏并展开行动。有时,当我们乘直升机撤离的时候,我会向下看看我们刚刚撤离的那片数英里的人迹罕至的沼泽,我甚至不敢相信,我们曾经身处其中……不仅身处其中,还是在漆黑的深夜。

为了使我们习惯战火的混乱,在一个被称为“怪兽调情”的拉练中,长官会让受训者跑5英里(8公里),游2英里(3.2公里),从冲浪区出来,然后与一名射击队员搭档。全速跑过沙滩后,两人轮流用消防云梯拖着对方,穿越用起爆线、烟雾弹和半磅TNT炸药铺就的一段沙丘。随着这对难兄难弟挣扎着经过,炸药随时可能在他们的脚下引爆。近距离爆炸可能会让他们失去知觉。而此段之后,紧接着是一段1/4英里(402米)的突击步枪靶场。在这一过程中,每个参与者必须找到一支AK-47突击步枪,锁定目标、子弹上膛、射击200米之外的一系列标靶。已经被长跑和游泳抽空了的身体,又被爆炸托起,再加上硝烟,一开始击中目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有这些训练都是讲方法、有目的。我们必须要克服疲劳和各种不利条件的影响,并控制好自己的肾上腺素分泌。在队中的第一个月,几天就像几周一样漫长,而几周就像几天,转瞬即逝。

一个周五的午后,我匆匆跑回办公室,水从我的潜水服上滴落,我刚从亨利角跳水回来。差不多已经到下班时间了,办公室里还有一堆活在等着我。我回去的时候却发现长官伯顿已经替我干了所有的活。征召信息、内部通知、转发报告……那可是够我忙整个周末的活。

“哦,上帝,刚从水里捞出来,你去哪里了?”他问。

很明显,我没出去跳舞。我说:“下潜,我桌子上的哪些活呢?”

“仙女帮你干了。因为军士长仙女不像军官仙女那么忙。”他说。

我笑了笑。伯顿看着我,问:“下潜了多少次?”

“10次,”我说。伯顿缓步走向我,解下了绶带下自己佩戴的金质海军之翼勋章。“给你,”他说,“你需要一些这玩意儿。”他将他的勋章给了我。

“在你泪流满面之前,我可能还有100对。它不值几个钱,你更不必为此而写感谢我的话。我只是看够了你佩戴的铅质勋章。”说完,他走了出去。

在制服店里,一枚美国海军跳伞勋章也就值5美元。但是,这个礼物对我而言,实在是太珍贵了。麦克·伯顿是蛙人中的蛙人,是整个队中的长老级人物,是真正的海豹突击队员。

麦克现在不在了,但是我仍然珍藏着这枚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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