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尽是一片苍凉黄烟,呼呼狂风卷动着满天沙尘,从望不到尽头的荒漠上吹过,徒留下一个个高矮不一的土丘。
沙漠上,一条洁白的砖路从远处蔓延而来,又铺向更远方。
一道人影在砖道上缓缓挪动着,随着他的靠近,一道道沉闷如重物敲击一般的声响不断传来,又随着风声渐渐飘散在大漠中。
砖道上,季秋一手作拳状前伸,一手负于腰际,脊椎挺拔,下颚回压如同脖子间夹着颗小球一般,双足五趾抓地,腿部弯曲,整个身形摆成一个侧面向前的姿势,慢慢向前走着。
脚下每跨出一步,身子都会跟着一起一伏,后脚一动,前脚已顺势踏在前方的砖上。同时季秋前伸的手臂会迅速抽回,手心犹如硬拉着某种无形的东西一般,随着身形的转动收回腰侧,而另一只手则作拳状往前猛然击出。
先落脚,再出拳,脚掌的踏地便似乎向上产生一股力道一般,随着整个身体的提压传递到他的拳锋上。
每打完一拳,季秋双手就会收回腋下,接着换另一只手再次刚才的动作。如此循环往复,重击声不断传来,随着他的步子落下,脚下砖块竟如同有人在拿铁锤用力狠敲一般,尽皆破碎。
再看身后那一条洁白的大道上,绵绵延延的尽是破碎的地砖。
硬手开山,铁爪刨地,一足碎一砖。
季秋就这么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了近千米。随着最后一步踏下,他的身子陡然往前一扯,前手回收,肘部如钻般自下而上猛地一扎……
衣袖跟随着往前一甩,犹如剧烈抖动的风帆般发出“嘭”地一声炸响。
以一个收势结束了练拳,季秋擦了擦汗,随手化出一湾清泉,接着伏身猛灌了几口。
在现世,不同门派拳法,都有不同层次划分与称呼。如形意拳有明劲,暗劲,化劲几种层次,八极拳则分为沉坠劲,十字劲,缠丝劲等。而鹤拳则主打硬桥硬马,寸拿寸打的惊弹劲。
自古以来,习武者,皆是通过不断的修炼打拳,体悟拳法招式中的劲力运用,从而由潜入深,循序渐进,慢慢地过渡到下一层次。虽是如此,劲力的体会却非类似于内功的第一重天,第二重天之类的升级,而是一种通过对自身发力技巧与肌肉筋骨的控制与协调而逐渐体悟的过程。
季秋练的八极拳,讲究的便是头、肩、肘、手、尾、胯、膝、足这八个部位的技击运用,意为拳法发劲可达四面八方极远之处。而它的基础,便是讲究上虚下实,松沉一体的沉坠劲,要求习练者平时全身松而不坠,犹如一块海绵。而当发力时,全身筋肉瞬间收缩,松坠一体,此时自内而外夹带出一股“沉”劲,出招时用脚步带动全身的惯性,一拳打出,便犹如人体的三分重心皆压在拳上,既沉且力大,而且平衡性不失,收发由心。
而沉坠劲的提升,便是慢慢体会头顶青天,脚抓大地的两仪桩架子,通过对周身劲力更进一步的运用,从而打出一股右手托天宝塔,左手怀抱婴儿,脚下两川流过,吾自靠山怡然不动的十字劲来。
到了这种地步,练武者无论是行走坐卧,都可在不动间静静感受和操控自身四肢腰部肌肉的变化。就如同一些经过专业训练的健美者能够感受到自身某些部位的肌肉并细微操控制造肉瘤之类的效果一般,不同的是武者对肌肉的操控更流畅,涵盖的肌肉群也更广泛。
筋骨一壮,脚下便有根。平时随意一站,双脚便如同钉子钉在地上,气血自下浮起,反冲上头顶,随着全身筋肉收缩与劲力运转行遍全身,精气旺盛,哺育自身,即使大冬天的也如同身处暖炉中一般。拳练到此处,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等等自然不在话下。
清凉的泉水入腹,舒缓了季秋疲累的神经。默默休息了一会儿,季秋再次化出万丈山峰,接着在山顶就地坐下。
据《初级内功》所述,人体的经脉虽然杂多,且细微位置因人而异各有不同,但总体而言还是差别不大的。
“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这是一般人类物种都拥有的重要经脉,也是修炼内力这种能量初始所需的主要脉络。
此时刚打完拳,季秋只觉他的腹部仿佛盘踞着一股热气般,即使冰凉的泉水也无法压下沸腾的热流。
季秋将心法放在眼前空地上,盘腿坐下,接着深吸一口气,却不立刻吐出,而是憋了一会儿,再按照类似于逆呼吸的法门将气缓缓呼出,同时幻想有一部分精存的气息被压入到胸口处,慢慢向下方丹田热流处汇合而去……
手阳明大肠经,隶属十二正经之一,起于食指末端商阳穴,经过手背行于上肢伸侧前缘,上肩,至肩关节前部,向再后与督脉在大椎穴处相会,接着一路再过锁骨上窝,最后一路下行,从胸腔进入大肠和丹田。
将胸口的气压到丹田后,季秋接着对照着眼前心法上记载的穴道,尝试操控热流通过手阳明大肠经,向双手的商阳穴运行而去。
随着气息的汇入,季秋感觉丹田的热流好像渐渐上浮了一点,灼热感也加强了一点,却并没有其余变化。
“有希望!”季秋心中一喜,连忙再次深吸一口气,似吐非吐,按照刚才的呼吸法运作起来。
随着慢慢的观想,丹田气流的热度也跟着慢慢提升,渐渐的,季秋有了一种肚子下方正在被灼烧的细微痛感,可气流却依旧没有按他的想法行动。
季秋心中毫无不耐之意,依旧慢慢积累着……
大概又呼吸了十几次,季秋只觉热流上浮越来越明显,陡然间,一股热气自丹田处向上方喉咙蔓延而去……
下意识地张口,热气从口中喷洒而出,绵延悠长,似不绝不息般,过了快十秒才渐渐停下。
“嗯?”
刚一停下,季秋便察觉到腹下的灼痛感已消失不见,仔细一体会,才发现其中的热流已伴随着刚才的吐息消失殆尽。
“坑爹呢这是……”
季秋只觉可惜不已,或许是自己太急于求进了。拿起秘籍再次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看漏任何一个步骤后,季秋利用之前的方式再次修炼起来。
略一压气,却陡然发现,胸口处属于手阳明大肠经的一个穴道似乎抖动了一下。
“嗯?难道说……”再次举起手臂,尝试着将气运入其中。下一刻,丝丝饱胀感在双手中升起,仿佛手臂中瞬间包含了什么东西一般。
“奶奶个熊。”
心情的突然转换让季秋下意识地爆了句粗话。他也没想到,这么轻易便将入门的第一关练成了。
站起身打了几个撑锤,熟悉了下气流运行经脉中的感觉,季秋操控着将它送回丹田处,接着再慢慢地运行回手臂中。一开始有些生涩的运用,随着逐步的练习,也渐渐地熟悉起来。
盘腿坐下,季秋翻开下一页,开始练习起第二条经脉来。
手太阴肺经,十二正经之一。该经起自腹部,向下行至大肠,回过来沿着胃的上口通过膈肌,肺脏,再从肺的斜上方行至腋下,沿着手臂外侧前行到肘部,再到手掌虎口,最后结束于大拇指内端。
太阴肺经和阳明经不同,是属于阴寒的一条经脉。随着慢慢的吐息,季秋渐渐感觉到一股气流从丹田升起,绕过肺部一路前行,最后停在了大拇指。
不同于刚才的炽热,这股气流饱含着一股阴寒之感。即使是坐在凉爽的山巅,季秋也能感觉到手臂上那一丝丝的冰凉。
“果然,只要适应了一开始的困难,后面的经脉都会容易许多。”
许多事情入门的第一关往往是最困难的,但只要慢慢熟悉,后续也会变得越来越简单。也许是季秋通过练拳无意中拓展了经脉,也许是他旺盛的气血使得内力转换容易许多,总之在接下来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中,他逐渐练成了十二正经剩下的十道经脉。
随着最后一条足部经脉的修炼成功,季秋化出一段碗口粗的树干,接着胯部一提,腰椎一个扭动,足部顺势抽起,一个直踹就踹了过去。
“啪”的一下,树干被踹的木屑乱飞,边缘树皮处顿时爆裂出一个缺口。
看似凶猛的攻击,可季秋却不怎么满意。即使是修炼之前的他,通过戳腿的甩劲,也能打出这样的效果来。通过对比,他发现自身的力量和速度好像没什么明显的增长……
收回腿脚,季秋还未来得及站稳,突然间,一股莫名而来的寒气已经从脚心蔓延而上。
“怎么回事?”下意识地抬起右脚心,季秋很明显地感觉到寒气正源源不断地从涌泉穴中冒出并逐渐升腾,很快地,他的双脚就变得冰凉一片。
寒流上升至他的脚关节处,似乎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一般,无法继续上升,于是开始聚集在他的腿部。一股酸麻至极的疼痛感传来,仿佛七八十岁的老年人在下雨天关节炎复发一般,季秋瞬间发现他的双脚除了剧烈的寒冷感以及疼痛外,已毫无知觉。
同一时间,胸口强烈的炽热感再次传来,这次灼烈的气息很快就传遍了上半身,内气涌动间,他的气血仿佛被烧的翻滚起来,上半身顿时变得通红一片。
两股相反的气息伴随着负面感觉刺激着他的神经,季秋大声喘息着半跪在地上,手掌用力拍了两下胸口,试图将堵塞的内力打散,却发现胸口的气息不仅无法散开,反而因为打击使得他更加憋闷……
“难道这就是走火入魔……不对……”季秋连忙拿起地上的秘籍,翻到最后几页。
“阴气上行,阳气下翻,阴阳颠倒,反复交汇,炼精化气,冲关破穴……”
“冲关……这是要冲关!”
知道这并不是走火入魔,季秋连忙舒了一口气。
按照心法上的说明,他慢慢尝试利用十二正经反方向地吸收体内散乱的内力,通过经脉最终的穴道吸收阴阳气息,接着操控着它们聚合到腹下丹田的位置。
“原来如此,经脉并无头尾之说,有的,只是内力运行的正逆之法。原本处于经脉尾端的穴道,可以逆转变成头端,虽然这会改变内力的最终方向并可能引起走火入魔,但经脉终究是那条经脉,不同的,只是功法的差异罢了。”
随着冷热不同的两股气感在丹田处汇聚,季秋只觉丹田中一股暖洋洋的感觉陡然升起。不同于原本极端的冷和热,而更向是洗澡时将水温调整到最适合的温度,接着水流洋溢着流遍全身的那种感觉。
体内似乎突然多出一颗突兀的圆球,饱涨的刺痛感在丹田处升起,丹田仿佛一个被灌满水的桶子一般,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裂开来。而四周的水流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
季秋连忙沉下心神,默想着将丹田的气流朝着尾椎的会阴穴引去,那儿是书中记载的任督二脉中督脉的穴道之一。
心念一动,丹田之气瞬间涌入会阴穴,并顺着经脉向上冲去……
仿佛陷入黏稠不堪的泥水中,季秋感觉督脉就像一个只能容一人藏身,且前方还闭合着的小巷一样,而内力则如同一个腰围五尺的彪形大汉,正不顾一切地朝巷子中挤去。
随着体内气息的不断涌入,渐渐的,大汉似乎拥有无边巨力般,一边前进一边用铁臂拉开封闭的巷子,将身后拓展成一条大道。经脉仿佛拥有强大的坚韧性,随着内力的涌入,正不断拉伸扩张着。
就像身后有一个技术无比熟练的按摩师,正用着他那灵巧的手指在替你从尾骨一下一下地按着背骨,季秋只觉随着内力的不断延伸,脊椎正一下下地向上矫正挺升着,那股美妙的舒适感让他差点忍不住要呻吟出来。
内力自下而上,一路前行,最终行至头顶百会穴处。仿佛打通了封闭的巷子般,大汉仰天长笑一声,阔步踏出。
感受着百会穴中的气流,季秋连忙一股作气,控制内力朝着相接的任脉直冲而去。
只觉头顶气息一阵涌动,仿佛三峡大坝的阀门突然打开,奔腾的巨浪狂鸣咆哮着,从百会穴轰然乍出,内力自上而下,更添其势,一鼓作气,很快地便突破了任脉的大门,回归到下身会阴穴处,形成了一个不断流转的循环。
内力快速转动着,暖暖的感觉从任督二脉传出,四散着向周身传去……
一声声沉闷的震动在耳边响起,季秋发现自己的心脏正在急剧跳动着,从一开始的平缓,逐渐愈跳愈快,渐渐的,全身经脉也跟着它的跳动而缩涨扩张起来。经脉颤动着,仿佛有种无形的音韵在体内回响,内力在随意流动着,渗透入他的每一个器官,每一块块肌肉,每一根骨头……
仿佛刚跑完几公里马拉松后被甩入一团热水中,季秋浑身懒洋洋地用不出一丝力气,也丝毫不想动弹。
随着内力逐渐平息,四肢的力量仿佛正渐渐地回到掌控中。
一个翻身站起,季秋抖了抖双肩,接着一招开山炮猛地打出。浑身筋骨瞬间如同爆竹炸裂一般,颤动着噼里啪啦一通乱响。
身子顺势一沉,双手举起,犹如抡转着一个无形的圆球挥动着压到胸前,又似拖着一座大山似缓实快地向前一推,同时左脚随着力道向前踏出……
脚下“轰”地一声爆起一圈沙尘,季秋脚步未停,一套八极小架随之而来。
当下周身筋骨齐鸣,双足或拉或滑或踏,每步落下,或沉坠如牛,或轻飘无声,一收一放间,双手如钢丝弹簧乍收乍落,眨眼又化作拳指肘掌劈,一招一式狰鸣而出,似那遥远天边破空而至的沉雷闷响,又如那滚滚疆场中披盔带甲嘶鸣扑来的奔腾战马一般。
一收一放看似死板,实则拳至人至,拳出人出,夹杂着一股勇往直前,霸道无踌之意。
一练拙力如疯魔,不疯魔,如何成活。
随着拳法打出,季秋只觉得丹田中内力如同滚滚长河般,奔腾不息着,与自身四肢筋骨渐渐的融为一体,越来越契合,越来越流畅,力量正随着身子的挥洒不断涌出。
当达到一个最契合的状态时,季秋下意识地一声长啸,身形瞬间一个回缩,接着如同一张涨满的风帆一般,双臂作掌状侧身陡然炸出。
“磅”地一声破空巨响,如同巨物撞击在无形的屏障中一般,随着季秋缓缓收势,四周再次陷入沉静。
紧紧握了握手掌,感受着全身上下洋溢着的力量,季秋禁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内力不同于劲力需要运动筋骨才能运发,而是只需心念一动,气息便如同波涛般在丹田中滚滚而出,随心所欲。
内功一成,不仅他的力量和速度提升了将近一半左右,连身体耐力也变得不可思议。几套拳打完,浑身不仅无丝毫疲惫感,精神反而变得更加旺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