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我们推开门走进屋里，小老头儿用一双瘦得深陷在眼眶中的眼睛瞪着我们，他一言不发。我们在屋门前面站了好久，他还是用眼睛瞪着我们，好像他从来没有见过像我们这样的人。一会儿他举起了那双又老又瘦的手，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请你们不要伤害我，”他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请你们不要伤害我！”
我告诉他，我们不是来伤害他的。
“我们听到你饿了的呻吟声才来的，”我说，“我们是来给你送面包的。”
说完我掏出那个织布老太太给我的面包递给了他。
他仍然像刚才那样疑惑、恐惧地看着我。我把面包举到离他更近的地方，但是他还是不敢接，显得非常害怕非常害怕，好像担心我们在引诱他上什么圈套似的。
“请你拿着这个面包吧，”我对他说，“你不用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听了我的话他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面包。他接过面包并没有直接吃，而是用双手拿着面包，摸了摸，又送到鼻子前面闻了闻，然后哭了起来。
“这真的是面包，”他小声说，“这真是解饿的面包。”
说着他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我从来没看见过有谁像他这样吃面包。他吃呀吃呀，一边吃一边哭。当他把整个面包都吃完的时候，他又把掉在衣服上的每一小块面包渣都捡起来吃下去。
他捡呀捡呀，直到所有的面包渣都捡起来了，他才看着我们说：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从哪里带来这么好吃的面包？
看在我已经挨了好多天饿的面上——告诉我吧，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是从遥远之国来的，那里有好多这么好吃的面包。”我说。
“你们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老头儿小声地对我们说。
“因为我决定要跟骑士卡托决一雌雄。”我说。
我的话刚一出口，他就惊叫了一声，从椅子上跌了下来。这时候他就像一个灰色的小线团滚在地板上，蜷缩到我们身边。他躺在我们脚下，还是用一双像先前一他前面的动作竟然是不相信这是真的面包。真是饿坏了！
“请你们顺原路返回吧，”他躺在地上小声地对我们说，“回去吧，现在回去为时不晚！”
“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我说，“我就是为了与骑士卡托决一雌雄才来的！”
我说话的声音很高也很清楚，我使劲儿地把骑士卡托的名字说得明明白白，老头儿直愣愣地看着我，好像我会立即死在他的面前一样。
“噢……噢……噢，”他叨念着，“别出声，别出声，还是请你们按原路返回吧。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我必须这样告诉你们。”
“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我又大声地说，“我就是为了与骑士卡托决一雌雄才来的。”
“嘘嘘，”老头儿小声地对我们说，他的样子显得非常害怕，“请你们不要出声，我已经说过了，你们说的话侦探会听到的，那些侦探此时此刻大概就隐蔽在外面。”
他从地上起来蹒跚地走到门前，不安地听了听周围有没有动静。
“虽然听不见有人在走动，”他说，“但是也许有人隐藏起来了，可能隐藏在这里，可能隐藏在那里，哪儿都是很有可能的。侦探到处……到处都是。”
“他们是骑士卡托的侦探吗？”我问。
“请你别出声，我的孩子，”老头儿小声说，“你年纪轻轻的就不想活了吗？你能不说话吗？”
他坐回到椅子上，自己对自己点着头。
“啊，啊，”他说，“听听周围这么静，有一点儿声音就能听到，到处都是他的侦探。早晨、晚上和夜里，随时随地都会有他的侦探存在。”
“看在我挨了这么多天饿的面上，”他小声说，“请你们不要相信任何人，当你走进一栋房子里……你以为你处在朋友之中，但是你可能在敌人之中。他们很可能出卖了你，把你交给住在湖对岸的人。我必须说，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在内，不要相信我！你怎么能知道，你一出门我不会派侦探跟踪你呢。”
“我相信你是个好人，你不会那样做的。”我说。
“这个是没有人敢保证的。”老头儿小声说，“你永远也保证不了。”
他不说话了，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着问题。
“不会，我是不会派侦探跟踪你们的，”他说，“在这个国家里还是有些人不会出卖别人的，也有些人在制造着武器。”
“我们正需要武器，”丘姆—丘姆说，“米欧需要一把锋利的宝剑。”
“你们听一听，”老头儿对我说，“你们听一听它们是在怎么样的抱怨？你们也想变成一只在湖上飞翔的鸟儿去抱怨吗？”
“那些抱怨的鸟儿是些什么鸟？”我问。
“那是一些被魔化的鸟儿，”老头儿小声说，“我不说，你也一定能猜得到是谁魔化了它们。现在你们应该知道了，与强盗斗争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了吧。”
听了他的话，我感到非常伤心。我知道了，那些鸟——就是努努的弟兄、吉利的妹妹、织布老人的小女儿和很多很多其他被骑士卡托抢走和被魔化的人。啊，我一定要与他决一死战——一定要！这时候我变得更坚决了，谁也无法阻止我了。
“米欧需要一把锋利的宝剑，”丘姆—丘姆说，“打仗是不能赤手空拳的。”
“你说过有人在制造武器。”我提醒老头儿。
“你难道不知道珍惜你年轻的生命吗？”他说。
“哪里有人在制造武器？”我再次追问他。
“千万不要出声，”老头儿说，这时候他迅速地关上窗子，“请你们千万别出声，侦探会听到的。”
他偷偷地走到门前，把耳朵靠在门缝上听外边有没有声音。
“那里没有人，”他说，“但是也可能有，到处都有侦探。”
老头儿靠近我，对着我的耳朵小声地说：
“你们悄悄地去找宝剑制造人，说埃诺向他问候。
你就说你需要一把削铁如泥的锋利宝剑，你说你是从遥远之国来的骑士。”
然后他看了我很久很久。
“我相信肯定是你，”他说，“不是你吗？”
“是，”丘姆—丘姆替我回答，“他就是骑士，也是王子，遥远之国的米欧王子，他一定要有一把锋利的宝剑。”
“宝剑制造人住在什么地方？”我问。
“他住在最黑暗的山中的一个最深的洞里，”老头儿说，“但要到那儿，你们必须穿过死亡森林！现在就动身吧！”
他走到窗子前，重新把窗打开，我再次听到从湖上传来鸟儿悲伤的叫声。
“现在就走吧，米欧王子，”老头儿说，“我就坐在这里，祝愿你成功，但是也可能明天夜里我就能听到又有一只鸟儿在湖上飞翔和抱怨，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终于，王子和他的随从出发抵达了黑暗的森林，在那里，他们遇到了荒凉、恐怖的黑色的湖，终于从远处见到了骑士卡托的城堡。从饥饿的老人口中得知了很多关于骑士卡托的事情，也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了他如何凶残和强大。原来，米欧新结识的那些朋友们的产人都被变成了魔化的鸟。看来，想要战胜骑士卡托很困难，前面充满艰辛，不知这两个孩子将来如何面对。
初识林格伦的儿童文学作品，让我大吃一惊，她写的儿童文学作品实在太妙了，她笔下的小孩子和我们传统儿童文学中的人物迥异。
大部分主人公都是调皮捣蛋、喜欢恶作剧、不太听活的小孩子，而事实上这种品质并没有简单的好坏之分，更多反映了小孩子心中真实的自我。
——丰子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