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子来报,宁军行军迅速,估计明日傍晚前便可到跃马坡附近,而楚军的十万援军则还有两日才可到。
众将望住霍靖,一脸焦急。
“陛下,此时我与宋军一时难分胜负,若宁云龙到,从背后包抄我军,我军必首尾难顾,阵脚大乱。这如何是好……”
“宁军加宋军有近三十万人,我军只有不到五万,这仗还怎么打!”
……
帐内一片七嘴八舌。
霍靖面不改色,只目光深远,沉思片刻,忽道:“宁军来得正好!”
他话音落下,帐内寂静了半分。大家都听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霍靖却只冷静下令。
“派人即刻送信给边橹,信上写我军大败,请速增援,但送信的人,要故意被俘落进宁军营内。”
“陛下,这岂不是让宁云龙知道我军真实状况……”
霍靖眯眼道:“宁云龙天性多疑,这么拙劣的骗术,他反而不信,若我是他,必会派出大量细作,先探明情况再进军。”
说着,又补充道:“过半日,再派出三人,送出阴书。阴书上写:楚宋联盟,设计诱宁军深入,在跃马坡伏击宁军,请边将军从宁军后包抄,以断其后路,一网打尽!切记,这三人也要露出麻脚,假装被俘进宁营。”
众将有些听明白了,问道:“若宁云龙不信怎么办?”
霍靖想了想,道:“他不信也无事,孤会让他信!”
又道:“明日,我军先击鼓向宋军宣战,边战边退。待近花陋谷附近,大军兵分三路,一路大部队深入山林,二路随引宋军进入花陋谷,第三路,沿路突袭宁军,让宁军阵脚不稳,放慢行军速度。务必将宋军和宁军,在入夜后,同时拖进花陋谷!”
停顿了半刻,意味深长道:“战争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宁宋虽在人数上占有优势,但却对楚国的地形不熟,我们若是能把握住作战的时机,这天时地利,我们占了两项,不怕他们!”
说着,转向裘南,道:“裘将军,请你挑出两千勇猛之死士,引诱宋军深入谷地。此一仗关键且险,将军须以一挡十,还不得让宋军看出我大部队的动向,这等重任,你可担当?”
裘南抱拳。“裘南万死不辞!”
一边的五常跪下,朗声道:“陛下,突袭宁军之任,请派于我吧!”
霍靖皱眉不语,许久道:“你真愿意去?”
“五常早就想领兵打仗,请陛下就允了吧。”
“宁军实力非凡,你只几千人,形同以卵击石……”
“陛下,五常明白,就请陛下给五常一个机会,显示五常的实力可否?”五常一口打断他,只坚定道。
霍靖忍痛点头,道:“好!就派你去,你领三千强驽精兵,隐藏暗处,以远攻为主,切记不可与宁军正面冲突”
“五常遵命!”
“此一仗,时机为关键,凡引兵深入之军,必把握住敌人进入花陋谷的时间,并要择机全身而退。可明白否?”
“明白!”帐内一片坚定之声。
霍靖停了下,嘴角浮起冷笑。
许久缓缓道:“想取我渔翁之利,没那么容易……我先来取一份再说!”
……
暮色苍茫。
一支庞大的队伍,行进在楚道上。密密麻麻如蝗,见首不见尾,蜿延数里之长,一路,只听得齐唰唰的脚步以及尖利的马嘶声。
为首马上正是宁国太子宁云龙,身披战袍,表情如冰山紧绷,目不斜视,让人不寒而栗。
军前忽有探子来报,说抓到了楚军的细作,在他身上搜到了一封信。
念毕信的内容,宁云友眉头一皱,表情复杂。
身边副将道:“殿下,看来楚宋相争,两败俱伤,此时正是我们进攻的最好时机。”
宁云龙摇头道:“不可轻易上当。楚宋联盟这么多年,怎会轻意翻脸。霍靖诡计多端,这封信,来得太过蹊跷。楚军传令常用阴书,这种阴书‘一合而再离,’‘三发而一知’。一封信分为三个部分,派三个人送信,每人各拿其中一部分,必须相互参照否则就不能明了书信的内容。此刻手上这封信,定是楚军用来迷惑我们所用。传令下去,仔细排查附近可疑之人,定要拿住持阴书之细作。”
转身只作了个简单的手式,身后副将领会,大声喝道:“大军停下休整待命!”
……
营火连绵,如繁星一片。
宁云龙登高远眺,心潮起伏。
他此刻心里忽想起一人。
苏宝银,她不知如何了……
自她从离开宁国,数来已有三年,这三年,每每静下,便不由自主浮现她那张咧牙吡齿的脸庞。
真奇怪,身边无数女人,却老响起稀疏平常的她,指着鼻子大骂自己的声音:
“你这个无知无能无理无心无肝无情无义的无良太子!你这个挨千刀滴,混球****!你这样的人,不配有朋友,不配有人帮你爱你怜你……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坏,坏到骨子里了……”
待拿下楚国,取下霍靖的脑袋,必将这家伙五花大绑,带她回宫,叫她跪在自己面前,摇尾乞饶……
不……应该是叫她温和顺从,乖乖躺进床里,成为自己的女人……
他想着,似乎真见到了宝银那一幕,嘴角泛起满足的笑。
一个侍从匆匆而来,见太子一脸沉醉的模样,不知该不该打扰他,只得轻轻咳一声。
宁云龙听到声音,脸色唰下变成冰冷,只睨过一眼道:“什么事……”
“禀殿下,细作抓到了。”
……
三封信摆在面前。
副将问:“殿下,这信上的字,怎么牛头不对马嘴,我们看不懂?”
宁云龙凝眉看去。
他知道,阴书本为楚军传递将令的独门手法,一封信分作三部分,拼在一起才能看懂,但这怎么个拼法,却不知道。
他细细研究了番,忽眼色一闪,霍然开朗。
将三信重叠在一起,又放在火烛前一照,后两层的字透到第一层上,果然出现了一段文字:
楚宋联盟,设计诱宁军深入,在跃马坡伏击宁军,请边将军从宁军后包抄,以断其后路,一网打尽
众副将大惊,直道:“殿下,原来是楚宋设计害我们……”
宁云龙抚唇想了想,道:“也不定,霍靖这小子使坏的很。光凭这信判断不够,多派些人出去,务必查到战场真实的动向。明日一早,大军启程!”
话音才落下,只听嗖嗖嗖……接着从帐布上接二连三地钻出银光来……
众人大叫:“小心……”
……
宁云龙等躲过弩阵,冲出帐外,才见黑暗中,四面八方只听到如雨般的弩箭声,密密麻麻飞驰向营地
一时间人头攒动,士兵乱作一团,
有的躲到石头后,有的倒地身亡,有的受伤呻吟,更多的人,只象没头苍蝇般四处逃窜。
宁云龙脑子噔一声。
霍靖,如此劣势,居然还敢主动出击偷袭自己。
他,竟真有这么嚣张么?
镇定下来,朝身边副将下令。
“先躲过强驽,待消停之际,整顿队形,你,带支精锐之师,深入暗处,每人手持火炬,二人同击一鼓,探险明敌人所在位置,另外挑选勇武士卒和强劲弓弩手,以战车、骑兵护卫左右,迅猛攻击敌人的正面,快速攻击敌人的后面,既打敌军外围,又打敌军核心!”
“遵命。”众将领命而去。
宁云龙冷笑。
霍靖,你是震寇来犯,我便以战相迎,还怕你不成?
“将军!宁军从正、后两面同时袭击我军!”一个士兵急报。
五常手一挥,喝道:“集八百死士,冲头阵,领所有人马从右侧突围!”
……
大片火光朝他们覆过来,惊天动地的杀声紧随其后,五常作一手式,两排士兵齐唰唰上前,快速用火石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硫磺粉,只见火苗一窜,借着风势,迅速蔓延成一片火海,在急奔而来的宁军面前,瞬间形成了一道火墙。
“撤退!”五常冷静地下了命令。
“杀啊……”随着连天的嘶杀声,众人朝右方杀将而去。
刀光箭雨,利镞穿骨,惊沙入面,一个个身影在前面倒下,又一个个身影从后面冲出,五常面如冷铁,手起刀落,似入无人之地,这份威武顿时鼓舞了众多将士,大家愈战愈勇,终于在右侧扯出了个口子,队伍如潮水般涌了出去。
一路狂奔,灵活穿行于山林,很快便甩了宁军追击。
待定下,细数人数,伤亡了近一半。
副将惊呼:“将军,你受伤了……”
五常低头看去,见自己腹部涸涸冒着血,才觉头晕气虚,腿一软,差些倒在地上。
众人扶住五常问道:“将军无事吧……”
“无事……”他咬牙道:“宁军这一战,恐会提上三分小心翼翼,但照速度,他们明日傍晚前还能到花陋谷。我等还必须再拖上他们一些时间。明日宁军定会路过马回沟,整顿队伍,速去马回沟布阵,再攻他一回……”
……
花陋谷。
已近酉时时分。太阳战战兢兢的躲在西面,只在云层后偷望出来,洒下黑夜到来前最后一些明亮。
只是这份明亮,被下面这战场上的血,染成了鲜红,风,隐隐飘着血腥味,到处是嘶杀声,呼喊声,刀剑声……构成了一幅恐怖的画面。
一个人头飞起,落在地上不久,却被飞驰而过的战车碾成了肉泥,战车上,裘南沉着挥舞着战旗,示意大军朝花陋谷后撤。
众将会意,口令在纷乱的战场中,有序地传达,楚军边战边退,很快便退进了谷里。
花陋谷地质为沙土结构,万马齐奔,顿时尘土飞扬,沙石乱舞,只见白茫茫一片,楚军的身影瞬间无了踪影。
宋语墨挥手示意大军停止,纷乱的战场,忽然有了暂时的平静。
却听前面吼声四起,又响起鼓声震天,白茫茫中,隐约见到楚军摇旗呐喊。
副将对宋语墨道:“殿下,此谷深不可测,楚军恐在其中有埋伏,这势可能是引诱我军深入!”
宋语墨冷笑。
“楚军只有不到五万人,宁云龙又即刻就到,他们这是强弩之末,虚张声势,想借此吓住我们,然后躲入深山,与我等打游击战!我宋语墨自不会上这个当!传令下去,大军压上,紧追楚军,定将这楚军打个片甲不留!”
一声令下,宋军杀声四起,如潮水般朝谷内涌去。
夕阳又躲进云层三分,似是被这阵势吓坏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远远一座山头。
一个白色身影伫立顶峰,目光淡淡注视着山谷里发生的一幕,又若有所思地抬头望了眼天色,眉头那个结更紧了。
心中祈祷:成败在此一举。
宁云龙,宋语墨,对不住了!霍靖出此下策,也是你们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