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帮忙将邢佳林一行安排妥当,便把山中的家眷尽数接回村里,全村上下沉浸在大胜之后的一片欢愉之中。
刑家宅子的主屋内,灯火昏暗,邢佳林此刻躺在病榻之上,闻听李陵描述事情的经过,面色大变,连称糊涂。
“我邢佳林自从军伊始,深的大王赏识,随大王出生入死打下这青国江山,奉大王密令驻扎在这青芒山中,时刻不忘大王恩典,现在你们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李陵啊李陵,我走之时时怎么托付你的?”
邢佳林面色憔悴,语出激愤,恨不得立刻从病榻上坐起抽李陵几个巴掌才解气。
李陵低头不语,他深知邢佳林的为人,现在无疑是把他往绝路上逼,邢佳林一辈子光明磊落,此去已经是抱定了必死之心,现在看来,自己这叛逆之罪算是坐实了。
邢佳林激动过度,面色更显苍白,伸出一只手,不知是被气的发抖还是体虚所致,手指不断的颤抖直指李陵,“快把刑天叫来,快!”
李陵低声应答,转身去找刑天。
邢佳林双目含泪,死死地盯着屋顶,“想我邢佳林,戎马半生,忠君爱国,不曾有半点邪念,没想到,居然……”想到此处,手握成拳,不时的捶打着床榻泄愤。
在他看来,就算任奎等人有所图谋,想必也是有青王知会,那青木令岂是能随便许人?本来自己一心想着只要见到青王,一切都能解释清楚,哪怕用自己的生命能给村中部下换来一条活路,也是心甘情愿。哪里想到刑天居然将任奎及其青甲卫全部消灭,现在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刑天步入房中,邢佳林双目紧闭,不予理睬。他站在屋中,极为局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刑将军,你还好吧!”刑天打破了这屋内的尴尬。
“唉,只怪我老眼昏花,看错了你。”邢佳林依旧紧闭双目,看都不看他一眼。
“此话怎讲?”刑天大为不解。
邢佳林冷哼一声,“我临走之时是怎么交待与你?你又是如何做的?”
其实刑天早就想到他会有这么一问,他也不知道怎么跟邢佳林解释这件事,面对这个顽固的人,他实在没有办法跟他讲道理,念在他收留自己的份上,又是长辈,现在只能任由邢佳林骂他几句出出气,派去的人赶紧把柴京接过来,自己好脱身。
“我好心救了你一家老小,你现在倒反过来怪我。”刑天被邢佳林骂的心里也是委屈至极。但也只能是心里埋怨,再把这老头气出个三长两短,自己可就从英雄变千古罪人了。
“我的柴伯,你再不来我可要被这老顽固唠叨死了。”刑天虽然一句嘴也没回,心里早就听的够够的了。
忽听屋门一响,刑天激动的站了起来,果然是“救星”柴京到了。
柴青搀扶着柴京进到屋内,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俩,刑天心里还真是很想念。
二人早在山中就听说了刑天击退青甲卫的事迹,柴青一心担心刑天安危,现在刑天毫发无伤的站在自己面前,激动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刑天迎上前,扶着柴京坐下,伸手摸了摸柴青的脑袋,“我这不好好的吗?哭什么哭?”刑天打趣道。
柴青激动的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见你平安无事就好,我这是高兴的。”
刑天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几句,随即朝柴京一努嘴。
“我是没辙了,柴伯你可答应过我的,救了他们回来你负责当说客,现在你对付吧。”说完作势要溜。
柴京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别忙,现在我说的每句话,你都仔仔细细的听清楚,记在心里不能告诉别人。”
刑天从未见他这么严肃过,连忙收住脚步,坐在他身旁。
邢佳林依旧一脸的怨气,柴京走到病榻前,看着他,缓缓道。
“刑将军,可还记得老朽。”
邢佳林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我还没老糊涂到连你也不认识的地步。”
现在他正在气头上,但凡跟刑天有关系的人,他都摆着一副臭脸相迎。
柴京哈哈一笑,“刑将军可还认识这个?”说着,柴京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物件,在邢佳林眼前晃了晃。
邢佳林定睛观瞧,忽然竟一个激灵,不顾身体的伤痛,从病榻上坐了起来,定定的看着柴京,手指着那物件,“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你究竟是什么人?”
刑天在一旁看的一脸的茫然,不知道这俩人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是柴京手里的物件却很是好看,那物件形状犹如一个纺锤,两头略尖,中间略宽,长有寸许,手指粗细,通体碧绿,散发着荧光,看材质像玉,却又比玉石更加的圆润,像水晶却又比水晶更有光泽。
柴京把物件收入怀中,缓缓道,“时至今日,老朽不能再欺瞒将军,在下正是李呈罡。”
邢佳林闻听,整个人呆若木鸡,双手颤抖着指着“柴京”,“你说你是当朝国师李呈罡?”
“柴京”笑了笑,“如假包换。”
刑天听得更是云里雾里,柴京怎么又是什么国师李呈罡,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邢佳林双眼紧紧盯着李呈罡,心里一万个不相信。当朝国师李呈罡,在青国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的尊贵?青王李沐骁勇善战,李呈罡在军中出谋划策,算无遗漏,二人配合密切,才有了这青国千里江山,除了青王李沐,就连青叶王李槛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声国师,行跪拜之礼,但是眼看着眼前这个枯瘦干瘪容貌丑陋的老头子,哪有一国国师的风范。
李呈罡见他满面的愁容,心中早就明白他对自己的身份还有所怀疑。
“刑将军若还是不信,尽管问便是。”李呈罡满脸的笑意。
邢佳林脑子转了转,想起一件事来。
“既然先生自称李国师,那我且问你,当初我带领三万轻骑攻打柴国国都景阳,无奈城中军民坚守不出,久战不下,万般无奈,我曾向国师修书一封求破城之法,你可还记得此事?”
李呈罡哈哈一笑,“我就知道你必提及此事,当时我在帐中收到刑将军急报,不敢怠慢,立刻回信一封。”
“信上写的什么可还记得?”邢佳林情绪明显激动了起来。
“信上写八个字,‘围而不攻,此城可破’”李呈罡说完,抚须看着邢佳林面露笑意。
邢佳林闻听,犹如被人打了一闷棍一样,呆坐当场,半晌才缓过神来,一个轱辘翻身下榻,跪拜在李呈罡面前。
“国师,恕佳林驽钝,罪该万死。”邢佳林声泪俱下。
李呈罡连忙伸手扶起他,“刑将军莫要如此,我这般模样别说你,就连我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刑天在一旁长着大嘴,一脸的惊讶,没想到这老头这么大来头,自己这运气是不是有点太好了?跟这青国的一品大员走的这么近,以后可有好日子过了。想到这他转头看了看柴青,倒没他这般惊讶的神情,想必这小妮子肯定早就知道内情了,也罢,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听听柴伯,哦不,李国师怎么说吧。
李呈罡扶邢佳林坐下,邢佳林稳定了情绪,这才出声问道,“国师为何成了这般模样?国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呈罡摆手说道,“刑将军莫急,待我慢慢说来。我且问你,你在这山中驻扎了数十年,每月都有来自国都的密保,将国中之事尽数报于你知道,是也不是?”
邢佳林点点头。
“从何时起,这密保便不再送达?”
邢佳林盘算了一下,“算下来已有大半年时间了。”
“这半年时间,你可知道国中发生了什么?”李呈罡语出严肃。
“末将不知,还请国师明示。”
李呈罡站起身来,双目看着摇曳的烛火,将这半年国中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半年多以前,青叶王李槛远到吴国巡猎,途中救起一娇媚女子,名作灵姬,回朝后,李槛将此女献于大王。此女美艳不可方物,双眼勾魂夺魄,男人看一眼,立刻就被迷的七荤八素。从此以后,大王整日与这灵姬把酒言欢,夜夜笙歌,不理朝政,国中大事全部交于青叶王李槛。”
邢佳林闻听,大叫一声,“糟了!”
同在朝中为将,他太清楚李槛的为人,此人好大喜功,尤喜杀伐,端的是一员猛将,但是生性好战,野心极大,青国立国数十载,李槛一心想要吞并邻国,一心主战,要开疆扩土,青王李沐念在他一母同胞的份上不予计较,没想到他竟不顾青国于邻国盟约,数次率兵犯边,青国立国不久,国力尚若,北面于吕麾的炽国相邻,西临坛国,三国之间早就定下盟约互不侵犯。
李槛不顾盟约,数次侵犯两国边境,多亏了李呈罡等国中朝臣斡旋其中,这才平息了战火,为此,青国也付出了昂贵的代价。青木李沐一怒之下,解了李槛兵权。这才换来这数十年的和平。
“李槛掌国之后,排除异己,不断的在国中要职安插自己的亲信,老夫为此多次进宫向大王进言,均被告知大王已深染重疴不能面见为由拒绝。朝中群臣人心惶惶,大将军公羽直言劝谏,被李槛收去兵权,派到北方戍边,如今生死未卜。”李呈罡顿了顿,接着说道,“老朽自知李槛欲除我而后快,便告病,悄悄逃回到封地柴国,没想到,李槛得知此事,竟率军杀奔柴国叫柴国国君将我交出,我潜回柴国之事极为保密,无人知晓,柴国国君无奈只好放弃抵抗向李槛投降,没想到李槛全然不顾,执意攻下国都景阳,下令一场大火将景阳城化为灰烬,国中百姓尽遭屠戮,柴国现在已是人间地狱,不复往日的繁华。”
李呈罡说到这,面色凄苦,显然他是目睹了那场惨绝人寰的杀戮,时间过去这么久,想起这些,心里依然不能平复。
“老朽本想躲在柴国了却余生,没想到却连累了柴国百姓,李槛下令到处搜捕于我,我自毁面容,喝下滚烫的热油毁了声线,爬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中三天三夜这才躲过这场浩劫。待李槛大军离去,我便带着她,连夜赶奔这青芒山来。”说着,李呈罡顺手一指柴青。
邢佳林看着李呈罡此时的模样,心中不忍,这李槛的罪行人神共愤。
“国师,那这这姑娘是?”邢佳林想起李呈罡独身一人多年,也无子嗣,这孙女又是从何而来?
“看到我手中的木灵,刑将军还猜不到吗?”李呈罡故意买了个关子。
邢佳林上下打量了一番柴青,又想起那木灵,这国之重宝,除了皇亲,谁能拥有?早就听说青王王妃十几年前诞下一位公主,这木灵便是她的随身之物,想到这,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莫非她就是……”
“不错,她正是青王陛下独女,娉婷公主李诗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