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孙悟空是个猴子，我行我素、胆大妄为，没有吃熊心、豹子胆也敢豁出性命大闹天宫，典型一个“逆主流”代表，更不会察言观色，请客送礼，但毕竟有一身好武艺，自身素质高，这恰恰是其他三个所不能相比的，更是取经路上绝对不能缺少的。佛祖如来认真听取了南海观音菩萨的谏言，考虑再三，在选择有关系的人之后，还是选了一个没有关系但能够干活的孙悟空。事实证明，这一选择非常英明，如果没有孙猴子，那取经的事早就让猪八戒那个蠢猪搅和得散伙了，更谈不上去西天了。鉴于此，柳浩然也像孙悟空一样被民间组织部长们排在了第五名。
从省城回来，柳浩然和陶芝兰又认真合计了一番，买了一些礼品，到学校领导班子每个成员家里都拜访了一遍。书记和校长重点表示，送了银行卡，其他成员则是礼节性地表示了一下。
每个人都对柳浩然当面表示了好感，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诚意，都信誓旦旦地表示坚决支持。“动手不打送礼人。”中国自古以来都有这个传统，既然人家给你送礼，不收白不收，表面上当然要客套一番，大家面子上都好看。至于到时候推荐谁，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想推荐谁就推荐谁，反正你也看不到。话又反过来讲，你不送肯定不行。其他人都送，就你不送，人家根本不认为你是廉洁的模范，而是认为你目中无人，不把他们看在眼里。表面上风平浪静，不动声色，但心里却翻江倒海，牢骚满腹。这小子怎么那么狂呢，看不起我？我为什么要推荐他？你拜访了，他可能不推荐你，但他绝对不会说你狂妄，看不起他。再说，你花钱了，虽然没有办成，但大家都能理解。官场上本来就是僧多粥少，竞争不上才是正常的，竞争上的要么有人，要么有钱，没有人会认为上去的人都是靠能力上去的。如果那样认为，那只能说明他在官场上白混了。
官场上流传的一副对联，地球人没有不知道的：“上联：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下联：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横批：不服不行。”虽然说得有些绝对，但也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官场的潜规则。对竞争不上的人，大家都能够理解。要么认为你上头没有人，要么没有钱，根本不会说你没有能力，更不会指责你。反之，如果你符合条件却不去争取，别人就会认为你脑子不是有毛病就是缺根弦，不是笨蛋就是傻瓜，反正是不正常。那么好的事怎么不去争取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每当干部调整，不管是有希望的还是没有希望的，不管是有人的还是没有人的，只要符合条件，大家都在跑动。一跑动，就要消费，一消费，就要花钱，从而也变相地拉动了经济增长。对这种现象，柳浩然心里当然给明镜似的。尽管内心里不愿意做，但也无可奈何。
一切都安排妥当，柳浩然忙里偷闲，找了个机会约谢梅心到“宏图”茶馆里品茶。茶馆的名字虽然俗气，却非常有名。这个茶馆是一个还俗的道长开的。道长道号“青玄”，被人称之为“青玄道长”，天资聪慧，清朗高雅，从小入道，颇有功底。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道长抛弃一所比较有名道观的主持位置，弃道还俗，开了这个茶馆。他把茶馆交给聘来的管理人员打理，繁杂事务一概不管。
茶楼除了茶好，还有个特别的地方，就是每隔一两个星期道长就会抽出时间到茶楼里来，待上一会，给他所看上眼的人免费送上一副偈语。偈语的主要内容是预测未来的官运，据传非常灵验。一时间，茶楼声名鹊起，凡是想在官场上混个一官半职的人，都希望让道长给预测一番，看看是否有官运。但道长来茶馆的时间却飘忽不定。有时上午，有时下午，有时晚上，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说不清楚。有些心切的人就采取守株待兔的办法，天天泡在茶馆里，不信等不来你。搞得茶馆总是门庭若市，来的人不走，想喝茶的人进不来，顾客很有意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点小伎俩是瞒不过道长的。后来茶馆改变了营业办法，规定每一位茶客每天最长只能在茶馆里待上两个小时，时间一到就下逐客令。这样一来，守株待兔的人就少多了，能否见到道长那只有靠缘分了。茶楼的生意也逐渐正常起来。
谢梅心也想让道长给柳浩然预测一下，看这次调整是否有戏。于是，就缠着柳浩然来这里喝茶。柳浩然并不想到这里来，怕人多眼杂，碰见熟人，对两人以后的交往不利。再说，他根本不相信什么偈语，那都是骗人的玩意，不愿意来。但终归拗不过谢梅心的温柔相劝，还是找了个空，陪着她一起来了。两人找了一个相对安静、位置不起眼的地方坐了下来，点了一壶上等西湖龙井，边品边聊。
柳浩然把这几天的活动情况向谢梅心说了一遍，具体的细节说得非常详细。
“不错，做得很到位。系里那边怎么样？”听完柳浩然的介绍，谢梅心对他前期的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
“今天早上，徐书记给我通了电话，他已经代表系里和学校领导班子每个成员见面了。前几天也给系里的同志们分别进行了谈话。总的来说，效果还可以。”柳浩然压低了声音，怕别人听见。
“你觉得如何？”谢梅心盯着柳浩然问道。
“系里同志们的态度，我认为应该没有问题。平时我们相处得还可以，没有什么磕磕碰碰。再说，我离开系里，也给其他有想法的同志腾出了位置。至于学校领导那里，我感到没有太大把握。听说关书记和李校长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人选，其他班子成员好像还没有明确的态度。”柳浩然把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这几天谢梅心也并没有闲着，通过各种渠道也了解到一些信息，与柳浩然说得差不多。
关立强想推荐党办主任朱向前。他们是老乡，两人到瀛洲大学来之前都在省教育厅工作，也是上下级。关立强任处长，朱向前当科长，给关立强当兵。后来，关立强前脚到瀛洲大学当书记，后脚就把朱向前调来任党办主任，可见两人关系非常铁。朱向前个头不高，笑容可掬，让人感到很是亲切，为人处世比较周全，任何人都不得罪，人缘也非常好。虽说能力有限，但对关立强却是忠心耿耿。他的父亲在瀛洲也是比较有名的私营企业主，倒腾机械产品，至少也得有个五六百万的资产。
与关立强书记不同的是，李云飞校长则想推荐财务处处长宫荻花。宫处长是个女的，年龄不大，名牌大学财会专业毕业，颇有几分姿色，离婚好几年了，也没有孩子，和李云飞关系非常暧昧，这早已是众所周知的秘密。据传，最近宫荻花又与省教育厅分管业务的钱副厅长关系密切。钱副厅长每次到瀛洲大学来指导工作，宫荻花都鞍前马后地陪吃陪喝陪玩，很是周到细心，弄得他神魂颠倒，乐不思蜀。这次宫荻花参与竞争，是否是钱副厅长出的主意也很难说。
“目前，系里应该不会有问题。关键是学校的两个‘一把手’，各人打各人的算盘，而你并没有在他们划定的范围内。朱主任和宫处长都有优势，他们的弱点在于，朱主任没有学历，宫处长作风不好，但这都不是致命的问题。不怕没有理，就怕问官偏。现在对你有利的地方，只有一点，就是你可以争取其他班子成员的支持。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从票上压过他们。我觉得这一点应该是可以做到的，你的威信要高于他们。”谢梅心耐心地给柳浩然分析。
“另外，这次省里给咱们学校的名额是两个或者三个，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最有可能的就是你们三个。况且，上面的工作咱们已经做通了。我感觉你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不出意外，你们三个全提拔。如果提拔两个的话，就是你和朱向前。我感觉宫荻花没有多大希望。”谢梅心有些口渴，便浅酌一口龙井，觉得茗香淡雅，绵甜悠长，很是爽口。
“说说理由？”柳浩然有些不明白。
“没有什么理由，只是感觉。”谢梅心实话实说。
“二位好有雅兴呀？”两人正谈论间，面前出现了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不用介绍，就是这个茶馆的还俗道长青玄。两人赶紧站起，客气地让座。
“不必了。我看两位志向高远，清秀雅致，看来咱们有缘。这位先生好像心有难事，不能了结。我就送给这位先生一副偈语吧。”道长停了停，清了清嗓子，便低声吟道：
“落花流水本无意，荣华富贵自有心。青柳孤梅魂相和，前世修行却是因。”说完之后，飘然而去。等到其他茶客明白过来的时候，道长已经不见踪影。
柳浩然和谢梅心也立刻结账离开，如果现在不走，待会儿就有好事者前来询问，到那时想走也走不了。好在他们选的位置比较偏僻，茶客也出奇地少，两人比较顺利地离开了茶馆。
结账时，谢梅心特意拿出来一张百元钞票当做小费送给了伺候他们的服务生。服务生相貌俊秀，给人清朗的感觉，令人非常舒服，谢梅心比较喜欢。后来才知道，那个服务生就是青玄道长还俗前收的得意弟子，后来随他还了俗，一般不出来为别人服务的。
“咱们还是有缘分，竟然得到了道长的偈语，看来这件事情应该没有问题。”回来的路上，谢梅心在出租车里对着柳浩然的耳朵上小声说道。
“不过，我觉得这个倒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后两句，有心栽花花也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天遂人愿，岂不快哉！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一定模仿李敖先生的《不讨老婆之不亦快哉》，写一篇《有红颜知己之不亦快哉》，人生得一红颜知己足矣！”柳浩然咬了咬谢梅心的耳朵，感叹道。
“你呀，又在胡扯了。”谢梅心用兰花指捏了捏柳浩然的耳朵，亲昵地说道。柳浩然比较有才情，虽不是中文系毕业，但古诗文底子较厚，总是能够即兴写诗或者改句，都比较恰当。而且才思敏捷，融贯古今，令研究古诗文的谢梅心喜爱不已。
“不错。看来我跟你来是走对了。命中注定有一段缘分，想逃也逃不掉。”谢梅心紧紧地握着柳浩然的手。“青柳孤梅魂相和，前世修行却是因。”不正是他们两人目前情况的写照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做的工作都做了，柳浩然的心里也一块石头逐渐落了地。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仍然按照过去的节奏工作，在办公室看书、品茶，处理冗杂事务。无论做什么事情，柳浩然都有自己的原则，就是往最好处争取，向最坏处打算。在动手之前，柳浩然都把这件事情的最好和最坏的结果考虑清楚，是否值得去做，应该怎样去做。一旦下了决心，就全力以赴。
“文章可悠然，做事须认真”，柳浩然非常赞赏林语堂先生的这句座右铭。能实现自己的目标更好，实现不了只要尽力了也不要后悔。在对待这次调整上，柳浩然的心态也是如此。既然该做的工作都做了，自己尽了力，以后的事情只有看天意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命中有的总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况且，青玄道长还给他吃了一颗看似比较有很大可能的定心丸，万事随缘吧。所以，对以后的事情柳浩然并不是很在意，又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做学问上。
这段时间，学校里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却是暗流涌动。有想法的人都在积极活动，该请客的请客，该送礼的送礼，上蹿下跳，忙得不亦乐乎。没有希望但又非常好事的人，也跟着瞎掺和，像打了兴奋剂，躁动不安，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大有隔岸观火、火中取栗之嫌。学校所有院系里的人都像开锅的饺子，上下翻动，没有几个人在安心工作。
这些人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充当民间组织部长，轮流坐庄，像国际观察家似的分析当前干部调整的形势，预测谁有希望，谁能够胜出。一个个口若悬河，吐沫飞溅，争得面红耳赤，好像自己就是组织部长，得出的结论十拿九稳，不容置疑。这种戏剧性的场面在所有院系里都或明或暗地上演，预测的准确性无从得知，但也从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民意。过去的历史经验充分证明，业余组织部长多半是消息灵通人士，所说的事情并不都是空穴来风。有些时候，命中率还非常高，其结果与组织上公布的如出一辙。正因为小道消息有一定的可信性，在这次调整中，一些有想法的人对此都非常重视，亲自或者让自己的人打探消息，及时收集，及时研究，然后根据分析结果对症下药，采取措施。
柳浩然本身对这些小道消息不感兴趣，但树欲静而风不止，一些所谓关心或真正关心他的人都及时通报信息，提醒他该如何去做。尽管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表面上还是非常谦虚客气，感谢对方的关心。不管怎么说，任何事情有利也有弊，这些所谓的消息毕竟还是有一定价值的。
根据反馈来的信息，柳浩然大体上知道了这次参与竞争的人选和每个人的背景。在这次干部调整中，最有希望进入学校领导班子的有五个人。民间组织部长们根据每个人的综合实力排名如下：党委办公室主任朱向前、财务处处长宫荻花、政治学院党组书记孙长空、总务处处长钱三元和社会学系主任柳浩然。
柳浩然之所以排在了最后，因为他是外地的，除了个人的综合素质和能力比别人强外，还看不出背后有什么撑劲的人物。其他的四个人则不同，都是瀛洲市的坐地虎，或出身官宦家庭或出生于商贾之家，要么有权，要么有钱，要么兼而有之，绝对不是平头百姓的子女。
第一名党委办公室朱向前主任，被民间组织部长们“钦点”为“状元”。他的父亲是私营企业主，家趁人值，关立强书记极力推荐，人缘也很好，应该说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无人能比，稳居第一把交椅。
第二名财务处宫荻花处长，被民间组织部长们“钦点”为“探花”。其父是瀛洲撤地设市之前的老地委书记，虽然威望一般，但他所提拔的干部混得却都不错。邻近省的一个副省长据说就是他培养的，而这个副省长与本省的欧阳明省长又是同学。这种关系应该来说非常重要。况且，宫荻花又与教育厅主管业务的钱副厅长以及李云飞校长关系暧昧，李云飞又极力推荐。她又是个女干部，而现在学校领导班子成员当中还没有一个女的，完全符合上头提倡重用女干部的精神。综合这些因素，宫荻花还是有比较大的优势，应该坐第二把交椅。
第三名政治学院孙长空书记，被民间组织部长们“钦点”为“榜眼”。他的姐夫是瀛洲市委项副书记，分管党群、组织工作，作风霸道，说一不二，也很有实权。孙长空之所以能够当上政治学院的党组书记，与项副书记有很大关系。这次调整，项副书记也积极为他的这个小舅子做工作，听说还专门找了省委的主要领导。孙长空虽然说要能力没有能力，要学识没有学识，要人缘没有人缘，但他有一个好姐夫，这一点是其他人不能比的，因此可以坐稳第三把交椅。
第四名总务处钱三元处长，被民间组织部长们“钦点”为“榜眼次等”。他的父亲是着名的文化人，也是省人大代表，喜欢舞文弄墨，善于交际，和省里的一些领导打得火热。省里搞什么文化活动之类的，主要领导还要听听他的意见。不知道从何时起，全省上下都掀起了“文化热”，各地都在打“文化牌”，唱“文化戏”，好像不搞文化就是不会发展经济，就是不“以人为本”，甚至就是不坚持可持续发展观。领导干部如果不发展文化，好像自己就不是文化人，也就没有品味。尽管钱三元只知道逢迎拍马、吃喝玩乐，把领导伺候得舒舒服服，学术科研能力、领导水平在学校倒着数，但他老爹的这块牌子却不能不考虑，因此可以坐第四把交椅。
第五名是柳浩然，民间组织部长们并不怎么看好。前四名除外，与其他符合条件的人相比，柳浩然的优势是学历最高，能力最强，正直实在，人缘还可以，是个真正做事的人。尽管没有任何背景（当然，他们这些民间组织部长根本不知道柳浩然前期的活动情况），但从历来调整的结果来看，干部调整总是会有一两个虽然没有背景但各方面表现都非常优秀的人进班子，因为毕竟还要靠这些老黄牛去犁地干活，就像《西游记》中唐僧师徒组合一样，也要良莠搭配。
孙悟空出身寒微，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光腚猴一个，无亲无故、无牵无挂，真正的“草根”。其他三个，唐僧、猪八戒、沙和尚哪一个没有说头？就连唐僧的坐骑白龙马也是东海龙王的三太子。尽管孙悟空是个猴子，我行我素、胆大妄为，没有吃熊心、豹子胆也敢豁出性命大闹天宫，典型一个“逆主流”代表，更不会察言观色，请客送礼，但毕竟有一身好武艺，自身素质高，这恰恰是其他三个所不能相比的，更是取经路上绝对不能缺少的。佛祖如来认真听取了南海观音菩萨的谏言，考虑再三，在选择有关系的人之后，还是选了一个没有关系但能够干活的孙悟空。事实证明，这一选择非常英明。如果没有孙猴子，那取经的事早就让猪八戒那个蠢猪搅和得散伙了，更谈不上去西天了。鉴于此，柳浩然也像孙悟空一样被民间组织部长们排在了第五名。
认真分析，仔细揣摩，柳浩然本来轻松的心情不由得又沉重起来。柳浩然非常清楚，这样的排名绝对不是无中生有、空穴来风，也比较符合官场上的规则。这次调整名额有限，绝对不可能一下子提拔五名，这中间肯定会有人下来。按照这样的分析，最没有希望的就是自己，因为自己没有任何社会背景。尽管前些日子找了仝书记、周部长，但都是通过柴顺达牵线搭桥，间接关系，毕竟这两个人和自己过去没有任何交往。况且，自己所花的这些钱别人也会花，有的肯定花得还要多。当初不该听柴顺达、陶芝兰尤其是谢梅心的话，不该参与竞争。即使参与也没有必要那么大的投入，况且自己根本没有经济实力，经不起折腾。想到所花的钱要打水漂，柳浩然多少还是有些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