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我……你……”
“对不起。”不等华夏挤牙膏一样挤出想要的声音,脆生生的一句道歉就像是地雷一样被扔在了华夏的面前,不等他回过神来,那个婷婷玉立的身影已如同闪电般迅速地从他的眼前掠过,再看清楚的时候,她已经快步走出了化妆间。
愣愣地看着那婷婷玉立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视线中,华夏只感觉自己的心猛然掉入了深井之中,发出了“扑通”的声响。他错愕地伸出手按了按发烫的脸颊,这才有些怅然地弯下腰,伸出手去捡被撞掉在地上的号码牌。
18!
号码牌有些褶皱,不过不影响背后写着的自己的身份、年龄等具体信息。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刚想起身,突然觉得视线中的数字莫名地重叠了一下。
17!
18……17?!
硕大的红色数字竟然有些刺眼。
怎么回事?有一个18号不就可以了,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一个17?
华夏用力地甩了甩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突然恍然大悟—这是她的号码牌。一定是刚才撞的时候掉了,还真是有够匆忙的。可是……
华夏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参赛须知”中的一段:
作为评委记分的重要依据,请各位选手妥善保管自己的号码牌,避免遗失、错取。一旦出错,后果自负。
“小夏,你怎么了?还有一号才轮到你呢!”
匆忙冲到他身边的张炫,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我没事。”他转头有些苍白地微微一笑,抿紧嘴唇一把抓住两张号码牌,攥紧了不由分说地朝舞台的方向冲去。
“小夏!华夏,你要去哪?”
身后传来张炫困惑的大叫,华夏却茫然不顾一切,双脚迅速地交错,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17号选手为我们带来的是—贝多芬的……啊!这位选手,你怎么跑到台上来了?!”
聚光灯的光芒有些耀眼,主持人原本抑扬顿挫的声音陡然变了音调,从话筒中传出一阵阵爆破的声响。
穿着白色连衣裙、洁白色水晶鞋的女孩刚刚走到钢琴前站定,根本没有预料到竟然会有人猛地冲上舞台,更令人恐惧的是,这个身影居然毫不犹豫地冲到了她的面前,气喘吁吁地双手扶住膝盖,满脸涨得通红地看着她,嘴唇一张一合了半天,却因为喘不过气而说不出一个字。
“我……我……你……你……”
真可笑。
满额头都是汗珠的华夏,脑袋里一片空白,感受到冰火两重天的煎熬。
台下所有观众的视线,就像是烧红了的箭簇,狠狠地刺在他的身上,让他原本玻璃般脆弱的皮肤灼烧得快要冒烟。而台上这个挺拔地站在钢琴旁边的女孩,一双水晶般澄净的眼睛里,只是流露出清泉般的淡然。
这个眼神,对他而言十分熟悉。
每次靠近钢琴,她就会习惯性地露出这样冰冷的眼神,犹如冬天的阿尔卑斯山上,最厚的一层积雪。
她会变得很陌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华夏很清楚地记得,数月之前,他的妈妈曾经板着一张像涂过糨糊一样严肃的脸,一边用手指头敲击着钢琴的琴盖,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华夏,如果你也能够像她一样,迅速地进入到钢琴的世界中去,你早已经去了维也纳深造,根本没必要继续呆在国内!”
可是……
她真的是因为要进入钢琴的世界,才变得如此陌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吗?
凭直觉,他不太相信。
可是,她每次都能弹出的流畅音乐是如此完美,精致得毫无瑕疵,令他叹为观止。
也许只是他多想了吧。
“这位选手,现在正在比赛,随便冲上舞台会让你失去比赛的资格……”
终于缓过神来的主持人,快步走了过来,好心地抓住他的胳膊,又刻意避开话筒,用非常低的声音轻轻对他耳语。
“现在赶紧下台,上台的时候对观众道歉,说你听错了报号,没关系的!”
仿佛是有流水慢慢地拂过了他的心脏,华夏终于调整了呼吸,微微挺直了身体,向白衣少女伸出手去。
在他的手心里,有一张被紧张的汗水略微浸湿、边角微微上翘的号码牌。
“这是你的。”
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勇气,竟然在众目睽睽下,朝面前那双凛冽的眼睛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各位评委,各位观众,很抱歉刚才的比赛暂时中断。由于我们主办方的失误,导致两位选手的号码牌搞错。我谨代表主办方,向大家道歉!请两位选手调整心情,比赛继续……”
反应灵敏的主持人竟然顺口圆场,如此娴熟,真正的“吹牛不打草稿”。
她顺势地将华夏反转朝后台的方向推去,同时面带微笑地开始进入下一段优美的串联词背诵之中。
她是一个身材并不高大,却浑身散发着正义感的阳光女孩。年龄约莫22岁,笑起来脸颊两边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嗓音清和,是特别适合担任司仪的那种人。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舞台后的华夏,突然觉得台前那抑扬顿挫的报词,犹如一支悠扬的小夜曲,令人安心入睡。
“华夏,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
“她自己掉了号码牌,那也和你没有关系啊!被取消资格不也挺好,至少你可以少一个竞争对手呢!”
无人的空寂长廊里,华夏和气急败坏的张炫正并肩而坐。
华夏巍然不动。耳边,是张炫比蚊子还要吵闹、喋喋不休的声音。
他突然嚅动了一下嘴唇,却最终把话语咽回到肚子里,并无太大表情变化的脸上,微微闪过一道幸福的光芒。
“谢谢你,小炫。虽然我知道你的乳名叫做炫炫,可是我还是喜欢叫你小炫。”华夏嘿嘿笑道。
“喂,华夏,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家伙了吧?”
突然,喋喋不休陡然转了个调,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蝴蝶一般扑闪着。
“没!”
回答得异常迅捷,可是声音却急促得难以令人信服。
啪嗒啪嗒—
凌乱的脚步声猛然传来,镁光灯闪烁不定?,寂静的走廊上亮如白昼。
坐在长廊旁的两个少年抬起头,只看到一大群记者模样的人团团围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在离他们不远处站定。
“元烈,请问你对本次?你的演奏有多少自信?”
“我自信我能够进入前三甲。”少年表情冷傲,语速极快的回答道。噼里啪啦地让所有的记者一怔。他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清澈的丹凤眼,像是藏有琥珀一样地明亮,高挺的鼻梁,诱惑性感的薄唇。身穿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扣子只松松系了下面几个,而上面却敞开着,露出健壮的小麦色肌肤,下身是一条深色的西服裤,毫无褶皱。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野性与不羁。
“元烈,听说本次?参加比赛的30号选手是本次是比赛的特邀评委于先生唯一的弟子,你认为他的演奏如何?”一位年轻的女记者似乎对冷漠的少年并不在意,相反更感兴趣地将手中的话筒朝那男孩的唇边伸去。
元烈冷若冰霜地朝女记者瞟了一眼,依然高昂着头颅,仿佛开屏的孔雀,吸引了更疯狂的一波闪光。
“既然是于先生的徒弟,如果弹奏得不够好那会让老师很没面子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女记者甘拜下风,有些郁闷地怔在原地,很快被一拥而上的其他记者挤出了人群。
“听说你曾经三次前往维也纳要求师从于先生,可是于先生却拒绝了你,你能为我们解释一下吗?”又有不知好歹的男记者出头挑战。
“我说过很多次,他只收女弟子,不收男学生!”
还是冷得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声音。元烈加快了脚步,两弯眉毛微微一抖,想要突出重围。
“那这一次你有把握战胜17号选手吗?”
不料更多不知轻重的话筒齐刷刷地向他伸来。元烈在心中冷冷一哼,为这群只知道表面浮华的家伙感到莫名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