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晓得我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也不记得在那之前自己在做什么。
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早晨,我要在七点起床,然后去上学。当我懒懒地张开双眼时,血液却在瞬间冻结,一张惨白狰狞的脸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两眼凸出,眼角挂着两道血痕,正在满脸怨念地瞪着我,而我的一只手,一只手不知为何正捏着他的耳朵,那冰凉的触感直直渗透到我的四肢百骸,纵使我的性格再淡定,此时也不能再无动于衷,我手脚并用直起身来,惊慌地向四周望去。
荒原上,破败的小庙摇摇欲坠,一棵枝桠尽枯的老树巍然立于风中,几只黑色的乌鸦栖于老树上,呱呱乱叫,一轮如血的残阳挂于原野的尽头,映红了整个天幕。而我的身边零落横陈着好些尸体,一些残肢断臂随处可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随风扑到了我的脸上,一切如梦魇般可怕。
我全身紧绷,却紧闭着嘴唇,不让自己尖叫出声,直到身后有异物咚地落在地上,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划过我的脖颈,我惶恐地想跳离地面时,脚却被死死地固定在原处,我的神经彻底崩溃,我抱着脑袋,惊惧地尖叫着,沙哑,破碎的声音在荒原上久久不绝。
“吵死了!”一个恶恨恨的声音,自身后发出。
我住了嘴,颤巍巍低头看去,一个高大健硕的男子爬在我的脚边,身上穿着和我一样灰色的军装,发髻已乱,墨色的发披散在他的身后,满脸血污看不出本来面目,一双幽深的眸子闪着灼灼光华。
我冷冷迎上那双如寒星般的亮眸,尽可能沉着地问道:“你要什么?”说完,又瞥了一眼那只抓着我脚腕的血爪,把无畏无惧的姿态做到最佳,双腿却不由自主地打着颤。
“带我一起走。”他似乎也是个直接的人,不客气地提出了他的要求。
“凭什么?”我斗胆争辩道,我自己都快顾不了了,还要带一个拖油瓶,何况,还是大容量的拖油瓶。
“凭我替你捱了一箭。”他咬着牙关,吸了口气,显见得伤口疼得厉害。
我站在那里想了又想,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这个世界对我完全陌生,我的眼前等于一片乌黑,他却是暗夜中唯一的光亮,我所想知道的一切,也许,他能告诉我。
我说:“好。”
他似乎觉得很惊讶,迟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松开了禁锢我的手,我想,他可能觉得我疯了,任谁站在这荒凉的乱尸岗,都只想赶快逃走,而不会还要带一个半死的人。
其实,人有时候有很多无奈,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才能最终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还能回到我熟悉的生活中去。
我卸下小庙中破旧的门扇,又自神龛下找了一些绳子出来,做了一个简单的拖车,把他放了上去,我仔细端详自己的杰作,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冷眼看着这一切,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拿把剑。”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我自地上捡了把黑色的铁剑,佩在腰间,绳子搭在肩上,屈尊问道:“我们怎么走?”
“往西。”他淡淡道,说等于无,我无语。
但这茫茫荒原,我也没有第二个可以问的人,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天越来越黑,一轮圆月高挂在天空,惨淡的白光照了下来,使得一切更加苍凉。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只拖着他一直前行,肩膀很痛,想是出血了,那淡淡的痛却让我安心,那是活生生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
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有那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特别明显。
我又问了他一些问题,比如,这是什么时代啊?我们为什么会在乱尸岗啊?我们这身服装代表了什么,等等。
他都保持了沉默,不知道是没有力气,还是不屑于回答我的问题,我们认识么?是敌人还是朋友?我摇摇头,看来我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这个人是真正的累赘。
荒原的尽头,竟然是一个不大的荒山,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选,我拉着个半死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走,四周一片死寂,风吹过,树木随风而动,影影绰绰犹如鬼魅。
我心内越来越没底,整个人如陷入流沙中般,无助而痛苦,感觉身上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掏空。我只得停了下来,想喘口气,却突然听到身后细微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一个,两个……。,有一堆东西跟在我们身后,我觉得头皮发麻,头脑发昏,我深深吸了口气,蓦然回转身去。
无数道碧幽幽的光,如星辰般在不远处闪耀,那冷冷的寒光直直逼到我的身畔,一阵阵若有似无的低鸣呜咽声此起彼伏,我使劲闭了闭眼睛,再一次睁开,眼前的一切并没有消失,点点绿萤依然闪耀,并且越来越密,继而一个个狰狞可怖的身影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它们或蹲或卧,一个个张牙舞爪,跃跃欲试,碧绿的眸子中闪耀着嗜血的光芒,是狼群,而且是一个庞大的狼群,它们正饥渴地盯着它们的晚餐。
我知道要冷静,可两条腿却由不得我控制,不断地打着颤,上下牙关磕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分外的响,我颤着手摸了摸身上,当然没有火折子之类的东西,想提起腰间的那把黑剑,又哪有丝毫的力气,那些狼本就伺机待发,显然完全注意到了我的胆怯,慢慢地向我爬来。
我突然感到万分地悲愤,难道费劲巴拉把我送到古代,就是为了喂一群野狼么,我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地死去,我把全身的悲愤集中在喉间,纵声长啸,那哀绝的声音绵绵而出,那些野狼似乎一怔,都停下了脚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挡在我的身前,一阵激越的箫声澎湃而出,气势蓬勃,跌宕起伏,有如雷鸣翻滚,拍山裂云。那些狼个个俯倒在地,怯怯哀鸣,似极其痛苦,继而,萧声一变,渐趋尖锐高亢,有如千万只穿云箭并发齐鸣,声闻百里,直冲九霄。那些狼全身抽搐着,一步步向后退去,瞬间散了个干干静静。
所有的事情似乎只在一瞬间发生,我圆睁着双目呆呆地看着前方,身体却在瞬间不能动弹,眼前的一切也逐渐变得模糊。
白衣人缓缓转身,我看不清他的容貌,只隐约感到他的眼眸中闪着淡漠冰冷的光芒,白色的衣袂在风中飞舞,整个人在月色下飘逸似水,俊逸如仙,似与天地山水溶为了一体,我的心也在一刹那间融化,彻底沉沦在那幽黑深邃的眸子中。
他似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眉头轻轻皱了一皱,伸出手来,牵起了我的手,他的手纤白冰冷,和月色一样的幽寒,但一股麻麻酥酥的电流直达我的心脏,我从来不知道我竟然如此花痴,我撑大了眼眸,想看清楚他的容貌,眼前却是越来越模糊,最后,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我看不到东西,但我还有意识,我知道自己被抱上了马,马儿飞似地在夜色中狂奔,那呼呼的风声在我耳旁特别响,我甚至能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在抚摸我的脸颊,那冰凉的触感一直透到我的心底,我想这个人的心也一定很冷,又想到我此时的身份是个男子,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我们到达了目得地,我被放在一片松软中,身上亦被盖上了一物。
他静静地立在我的身旁,静默片刻后,开始吹箫,箫声哀怨凄绝,如泣如诉。
我安静地听着,似被他的哀伤所感染,泪水自眼角流出,冰冷地流过我的脸,然后落入了两鬓的发间。
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迷倒我,或者是催眠吧,我也不知道他和我身体的正主是什么关系?但我却深深地体会到了他心内的寂寞和哀伤。
夜,很凉,箫声凄美,我的未来到底是什么?谁又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