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是。上次见他还翩翩风度说话一套一套的,谁知道竟然是个绣花枕头!还是游总你厉害,怎么看穿他假面具的?”
游先生只是微笑不语,他心里也隐隐后怕,同时又有些庆幸,幸好顾念及时打电、话给自己中止了这个投资计划,否则的话,蒙受损失的可就是自己的牧马人集团了。等到手下人的恭维话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微笑道:“你们也不用拍我马屁了。我也只是运气而已――前几天,我听闻安家太太被收赌债的高利贷堵在安家门口,闹得挺大的,当时就有些纳闷。后来仔细一查,他们的财务状况果然很多问题,就及时做了决策。这也是我们牧马人的运数。”
众高管深以为然。
“大家也都别闲着了,都干活去吧。第一要紧的,是找来评估公司评估一下安氏资产。我们需要把它再拆分,”游先生说到这里,眼底不知不觉闪过一抹阴狠,“然后,就是找到另外一个下家,把它转手卖掉。动作要快,否则,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没错,这牧马人并不是一家实业公司,而是一家投资公司。每一年,他们的业务主要有两种,第一种就是找到有利可图的企业,投资它们,培养它们,然后分红;第二种,就是到处并购企业,扒皮拆骨,重组再转手卖掉以获利。
现在以白菜价买到了安氏,游先生几乎等不及要把它卖掉了!
高管们深以为然,纷纷答应着,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
另一方面,安楠在银行兑现完支票,把钱还给了守在银行门口的大金链子。他西服皱巴巴地,领带歪了,胡子拉碴地,一直瞪着专心数零的大金链子,一言不发。
“好了!齐活!”大金链子数完了零,拍拍大腿,赞赏地说,“不愧是安先生,就是有办法!”
有办法?他是把自己的公司贱卖了才凑出来的这笔钱!
安楠的心在滴血,那些混混可不管这个,大金链子咧着大嘴笑道:“好了,我们的工作做完,可以回去交差了。安先生,山水有相逢,以后有空过来玩啊!”
还有空过来玩?现在安楠一秒都不想见到这些人!
他没好气地说:“快走,再也不要来搞我和我的家人了!”
大金链子嘿嘿冷笑着,带了混混们走掉。一时之间,繁忙的银行大厅里,只剩下安楠颓然地抱头坐在冰冷的长椅上。
公司被收购,老婆女儿又不争气,家里的兄弟躲自己跟躲瘟神一样。安楠想啊想啊,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会让老天这样对自己。
此时此刻,他只想找个人,好好说话……
安楠拿出手机,翻着一个个号码,翻了老半天,却发现自己一个能拨出去的都没有。他垂头丧气地上了车,让司机漫无目的地领着自己兜风。
车子一路开过,熟悉的城市景观不断在安楠身后倒退。这些年来,新江市发展日新月异,各色高级写字楼、商贸中心纷纷拔地而起。想当年,自己也是这个城里的风云儿,前呼后拥,粉丝无数,出出入入搭乘的车子,不是宾利,就是劳斯莱斯。
出租车车厢散发着劣质皮革的臭味还有浓烈的异味,让安楠不自禁地皱眉掩鼻。
……自己如今居然堕落到坐出租车了!
仿佛命运的安排,董薇办公的写字楼忽地映入眼帘,安楠心头别的一跳,他说:“到了,我要在这里下车。”
付了车资,安楠下了车来,先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领带,扯平了皱巴巴的衣角,然后来到前台:“你好,我想找董薇小姐。”
前台小姑娘倒是好脾气,她低头翻找了一下,说:“董小姐已经辞职了。”
安楠有些意外,他又说:“那,你知道她去什么地方了吗?”
董薇辞职,却是已经转换了身份,跟人合伙开陶瓷工作室去了。
前台小姑娘茫然摇头:“我不知道哦。”
安楠有些失望,这时候前台小姑娘突然指指对面说:“那边有他们陶瓷坊开的店。或者你可以问问那边的人。”
仗着在原来公司的一点人脉关系,董薇在原来公司的写字楼一层租了个小小的店面,用来摆卖自己工作室做出的作品。安楠推门进店,门铃叮叮,香风徐来,他发现这个小店装修得非常考究雅致。
一个一个实木陈列架上,饶有心思地摆出许许多多不同的主题,围绕着这个主题,就陈设了不同的陶瓷作品。不限于传统的花瓶、玉壶春、茶具、餐具,还有很多手捏的精致的陶瓷娃娃,这些陶瓷娃娃神态各异,简简单单的几笔勾勒出五官,衣服更加不知所云,有一些甚至只是用一些色彩涂抹上去表示娃娃有穿衣服而已,偏偏活灵活现,耐人寻味。
“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小店店员也是一个很精致的小伙子,唇上还有淡淡绒毛,面孔白净,他彬彬有礼地上前去,安楠指着一组陶瓷娃娃问,“这些作品是谁做的?”
“是我们老板娘,董小姐。”
董小姐……这就是如今董薇在外头的名号了。大都会的单身女人,只要还没有进入婚姻,就可以一直到五十岁都顶着小姐头衔。
年轻人有礼貌的询问眼光,一直停留在安楠身上。安楠说:“我是她的老朋友,很久没有见面了。听说她的店开在这里,所以特意来拜访她。”
他话音未落,门铃再次传来叮叮轻响,一身素白衣裙,淡雅如兰的董薇带着草帽,一身夏日气息地在店外走了进来。
董薇没想到会在自己的店里见到安楠,一时之间,两人四目交投,都有些愕然。
安楠又惊又喜,失声叫:“董薇!”
比起安楠的激动,董薇在短暂的愕然之后,就很快淡淡,她点点头,说:“你好。楠哥。”
她来到柜台上,把手里提着的一个盒子小心放在桌面上:“这是日本来的样板,你可要小心保管。等会儿我下来的时候,再带回去。”
店员答应着,把那个包装精美的白色盒子捧下去了。董薇这才转身来,有礼貌地说:“不知道什么风把你吹来?”
安楠见董薇对自己冷淡,有些讪讪然地说:“今天刚好路过,就进来看看你……前台那边说你在这里开了店,我就过来欣赏一下你的作品。”他停了一停,换了一种更加诚恳的语气说,“你的瓷娃娃做得很漂亮,真的。”
“是吗?谢谢夸奖。”董薇脸上泛起微笑,多年的风霜洗礼,又经历了婚姻失败,事业从无到有,难得董薇笑起来眉梢眼角依然带了一抹纯真。
安楠看在眼中,整个人都呆了。他心里开始暗恨,董薇的美,明明更加耐看,如果她还是自己的妻子,那该有多好!
他又想到董薇和自己结婚十几年,带大安知薇,应付婆婆嫂子,家里家外,没有一时不是一尘不染的,那屋子外面的花圃,没有一天不是修剪整齐,花香满溢的。哪里会像林落翘那样,除了到处乱花钱,就是跟妯娌斗气,跟婆婆耍滑?更别提有那种雅兴,布置家居,打理庭院了――林落翘唯二的兴趣,就是挑拨是非和赌钱。
正在暗自悔恨,仔细再看去,董薇脸若银盘,杏眼桃腮,黑鸦鸦的头发如云似雾,耳边一颗小指头大的珍珠耳钉,除此之外别无半点饰物,越发映得她肌肤丰泽,高贵娴雅。董薇见他神气古怪,也懒得理他,自行转身开去,想要去够旁边架子上一个黑白山水的听风瓶。
“我帮你拿。”安楠举起手来,轻易把听风瓶拿了下来,递给董薇。董薇接过来,说:“谢谢。”
“薇薇,下班之后有没有时间,可以一起吃个饭吗?”
董薇愕然抬头。
安楠等待她的回答。
半晌,董薇突然笑了起来,她温柔地说:“楠哥,我身份特殊,你就不怕你老婆介意?”
“不,我才不怕!”安楠脱口而出,甚至有些急切,“就算我们离婚了,也还可以做朋友,对不对?我们可以好好地聊一聊……聊一聊知薇。”
“楠哥,我叫你一声楠哥,只不过是习惯难改。你可千万不要想到别处去了。你之前二十几年都没有关心过知薇,现在你了解她多少?”董薇不温不火一句话,问得安楠哑口无言。他结结巴巴地说:“她的工作,我不是也有帮她安排吗!进乐团什么的……是她自己不去而已!”
“除了这一件事,还有别的什么事你帮过她吗?而且,那一件,也是林落翘要求你来做,让你拿知薇来给知夏作陪衬而已吧?只是没想到知夏那样不争气,人家团长看上了知薇。”董薇说,“楠哥,我爱我的女儿。如果你还想要我们之间有话说的话,就别再口口声声提起我们那可怜的女儿了。命运对她已经够不公平了。”
她声音平静,跟平时说话完全没有两样,可她越是平静,安楠心里越是掀起滔天巨浪!他索性抛开安知薇这个借口,更加热切地说:“那如果是我很想念你呢?”
董薇突然笑了起来。
安楠错愕无比!
“你想念我?楠哥,没想到你竟然这样心大。安氏两个小时之前才卖给了别人,如今你就已经打起精神来约我吃饭了。”
如果换了安知薇,不知道多少难听的话就刺了过去了。不过幸好安楠现在面对的是董薇,董薇一向都是温和厚道的。她难过地摇摇头:“如果是我,想起因为自己的原因,公司经营不善,公司员工被打包卖掉,前途未卜。哪怕我拿到了一点儿钱,我也不会感到高兴。更加没有心情去和别的异性约会。”
安楠只觉得背脊骨阵阵发冷,他听出来了,董薇在看不起自己!这个几年前才净身出户的前妻,如今居然看不起自己来了!董薇手机这时响起,安楠听见她说:“今晚?我没空。”
他到底不死心,以为董薇已经心软有转机了――十几年夫妻,安楠太知道董薇的好心肠了!他的心底燃起希望,如果可以重新追回董薇,如今董家已经贵为新江船王,整个交通命脉都系在董芫手中,就连余家对他都忌惮三分,自己要维持以往的体面,也就有了希望……不料董薇挂掉手机之后,拿起手提包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