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玩笑话,让安知薇身心都放松起来。她忍不住扑哧一笑,然后轻轻说:“我现在走不动路,麻烦你转过身去,好让我换衣服。”
“唉,这就叫跳进黄河洗不清了。”黎慕孺耸耸肩,转过身进了另外一个小房间。
换衣服的空档,安知薇注意到这个公寓收拾得很干净、雅致。地板虽然式样很旧,但是青色地砖打扫得一尘不染。屋子里的家具是五十年代的款式,甚至还放着老式的银花瓶和古老留声机。碎花窗帘随风而动,隐隐有优美的歌声从另外房间里传进来。
看来不是什么特工的临时庇护所。
又或者,这个黎慕孺根本就是个细节狂,就连临时庇护所都要这样收拾一番。
安知薇摸进了浴室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柔软的新衣服,原本混沌一片的头脑顿时清醒很多。她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黎慕孺已经坐到了她原本躺着的躺椅上,摇啊摇地欣赏音乐,意态休闲。
“黎先生,谢谢你救了我。”安知薇低声说。
黎慕孺睁开假寐的眼睛,笑道:“呵,没什么。分内事而已。你现在还好吧?”
安知薇点点头:“好多了。”
“那就好,我还真有点儿担心你药效还在,到时候毁了我的清白,我非叫人杀了不可。”
排除了自己有男朋友这个可能性,安知薇推定黎慕孺说的是他自己的伴侣。她跟着展颜:“可不是。”她又追问:“黎先生……”
黎慕孺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先生前先生后的,我可担当不起。我比你大一些,你叫我一声黎大哥就算了。”
安知薇顺应如流,当即改了口说:“黎大哥,我到底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到河那边去救我。”
“如果我跟你说,我一直在派人暗中保护你,然后在你被林落翘下了媚药,投河的时候才能第一时间赶到下游捞你起来,你相信吗?”
“从可能性来推测,我是相信你的――但是,动机呢?”安知薇问,这才是她问题的关键点。黎慕孺不是普通无所事事的富贵闲人,他身居要职,而且使命神秘。如果说,在德国的那次,是为了保护身处国外的本国公民生命安全,作为一名大使馆人员的分内事,那还说得通的话。如今她在国内,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富家千金,黎慕孺这样大动干戈,可就说不过去了。
“问得好!”黎慕孺打了个响指,大有戚戚焉地说,“可不就是受人所托嘛,所以,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受谁所托?”
原本,安知薇第一反应是顾念。但是想想顾念之前对红令兄弟的冷漠态度,她很快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至于董芫,他会派人来保护自己,然而,董芫还调动不了黎慕孺这种程度的人,而且董芫就算要保护她,也一定会光明正大地跟她提,不会这样鬼祟。
“唔……还是让当事人跟你面谈好了。”
黎慕孺摸着下巴,忽然提高声音,“你还是出来吧,我招架不住啦!”
在安知薇诧异的目光中,一个纤细瘦长的人影,自另外一个房间慢慢走了出来……
…………
“是你!”
哪怕再给一百次安知薇,她都猜不到,居然会是眼前这个人。
转念想一想,他从前就跟自己交好,虽然后来生分了,可是昔日的情意还在。他又是那样烂好人的人……倒真是非常有可能,拜托黎慕孺偷偷的保护自己。
可是,他……又是怎样认识黎慕孺的呢?
他只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纵使有一些艺术才华,可安知薇实在太过清楚他的背景了,那些潜伏特工啊,落难贵公子之类的狗血剧情,绝对落不到他头上。
“阿熏学长……”安知薇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俊秀青年,喃喃地说。只不过短短几十秒,她脑中已经转过无数念头,可是每一个可能性一出现,就马上被她自己排除,她眼波流转,思绪变幻。
五年不见,阿熏长高了,一身白衣白裤,气质依然如同白纸一样干净纯洁。见到安知薇,他摸摸后脑勺,有点赧然地笑:“安知薇,很久不见。”
就连那略显羞涩的笑容,都跟记忆中一样。
“是你……委托黎大哥保护我?”
“嗯。我听说林知夏……安知夏还有她妈妈,一直没有死心,一直想要害你。我就想要帮你。”阿熏说,“我没有什么能力,但是慕孺他很强,他答应帮我……”
“可是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为什么要帮你?”
安知薇还想要问下去,忽然捕捉到黎慕孺望向阿熏的目光,那眼光是如此专注,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敏感如她,怎么可能猜不到发生什么事,愕然地闭了嘴,挥舞的双手,也悄悄放了下来。
“没错。你果然很聪明。”黎慕孺喟叹,然后和阿熏十指交扣,“没错,是阿熏要帮你的。而只要是他的要求,我都会做到。”
他……没有回避任何人。
他们理直气壮,堂堂正正地站在自己面前。
这是一对已经出柜的同志。
黎慕孺和阿熏默然无声,就那样十指交扣着,站在安知薇面前。
小小的动作,已经胜过千言万语。比解释一千句、一万句,更加有力。
“你们……”
就算安知薇再淡定,此时此刻,都难免吃惊,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阿熏以前还曾经跟安知夏交往过的啊?
怎么五年过去,就变了取向?
阿熏大概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脸上涨红了,低下头去嘀咕了些什么,安知薇听不清楚,侧了耳朵来,黎慕孺已经代他回答:“你想说他以前怎么和女孩子在一起对吧?”
比起阿熏的羞赧,黎慕孺显然更早地接受了自己,他坦荡荡得多,脸上仍然挂着微笑:“很多同志,在不知道自己真实所爱之前,都曾经以为自己是个男人。顶多,只是对同性有些好奇罢了。阿熏很勇敢,我会带着他,去迎接世俗的眼光。”
“反正,我跟着你就是了。”
阿熏轻轻地、轻轻地说。
他们无畏的勇气,让安知薇刹那间再次相信了爱情。
“那么,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她把话题拉回自己身上,死里逃生,她马上想到反击,“我还在陪沈团长吃饭,林落翘居然就这样下毒手了,难道我就这样放过她?”
“以直报怨,乃真君子。”黎慕孺抛了个书包,说,“这件事取决于你了,知薇。我想知道的是,林落翘这样对你下药,还有什么后招?”
说到林落翘的伎俩,安知薇真是太熟悉不过,她顿时冷笑起来:“还有什么后招?估计就是,找一个猪狗不如的烂男人来,想要沾污我的清白,好让我这辈子见不了人吧。哼,我父亲死爱面子的人,如果我被人撞破和男人睡在一起的话,哪怕是个赌棍、恶徒,都会逼我去结婚的。”
“果然最毒妇人心!”阿熏没想到林落翘竟然这样无耻,顿时愤怒起来,“知薇,幸亏你逃出来了!你怎么逃出来的?”
“遇到了一个熟人……以前仆人的老婆。”安知薇一长一短地把刚才的经过说了,只听得黎慕孺和阿熏阵阵倒吸冷气,最后她说,“我现在就在犹豫,到底回不回去的好。我出来这么久了,如果再不见我的影子,恐怕罗列到我头上的罪名,可就多得数不清了!”
说话间,黎慕孺手机忽然响了,他拿起手机来凝神倾听片刻,抬头对安知薇说:“看来,你不回去都不行了。你爸和你舅舅打起来了。”
安知薇吓了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舅舅?”
…………
其实,所谓的她舅舅,是指林落华这个便宜舅舅。
安楠听见林落翘的话,暴跳如雷,一巴掌就甩到林落翘脸上:“我叫你胡说!”
这个女人,就算看自己继女不顺眼也不能做得那么过分,居然要安知薇和林落华配婚。气急败坏之下,就动了手。
那边厢,林落华见自己妹妹挨打,却按捺不住了,一个箭步冲到安楠面前,反手扣了安楠脉门,怒道:“你小子敢动我妹妹!活得不耐烦了?”
“啊呀――杀人啦――”林落翘唯恐天下不乱的嚎起来,“安知薇那妮子不自爱,你打我做什么?我就知道,后妈难当,老爷你也不用打我,我一头撞死自己算了!”
在她杀猪般的嚎叫声中,安楠和林落华扭成一团,倒在地上,打在一起。安楠平时斯斯文文,打老婆都在背地里进行,一屋子仆妇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全都吓得呆了。又见林落华腰粗膀圆地,不是对手,面面相觑着,居然谁都不敢上去拉架。
轮口才,安楠可能还会胜过林落华一点。不过论打架,安楠这种富家子弟比起林落华就差远了。林落华什么人啊,混混头子,虽然如今成了暴发户,那些当年街头火拼练下来的身手半点没拉下。一个扣喉锁腕,接着安楠就只有在地上挨揍的份儿。
有些机灵的仆妇见情形不妙,安知薇一直失踪不说,三太太伙同舅老爷上来揍自家老爷,安家的眉毛眼看都要被人剃个精光。马上就有人跑去通知安柏。
偏偏今天安柏有省里的重要会议要开,安松又出差去了。陈雪霞自己有工作的,也外出了。家里只有何田田在,何田田听说三房闹起来,原本还要来瞧瞧热闹,可听说林落华早年混帮派之后,马上就“头疼”起来,躺倒在卧室里起不来了。
当安知薇离着望远镜看到安楠书房情形时,看到的正是这么一片乱象。
“好精彩吧?好像因为你继母说,要成全你和她大哥的缘故。没想到你爸也会为了你生气,看来也不是无可救药嘛。”
顾念在她耳边桀桀怪笑,黎慕孺和阿熏面面相觑,到底是自己的初恋,阿熏怒道:“顾念,请你不要这样对知薇!”
“阿熏小同学,我看在老黎份上不为难你,也不代表你可以在我面前抖起来。”顾念懒洋洋地对阿熏说。
阿熏涨红了脸:“顾念!你就会欺负知薇,她已经够痛苦了!你缠着她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