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虎的伤呢?”顾念淡淡地问。
两个武警押着长长一队混混,一个搭着一个肩膀,在救护车窗外走过。那些混混全部都被缴了械,一个一个斗败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全然没有了刚才威风。就这样短短十分钟,救护车外面又是另外一个世界,顾念带来的人以最快速度控制了场面。如今已经进入逮捕阶段。
等把全部人送到派出所之后,就是检控方开始忙了。
“他的伤比较麻烦,伤口很深,要看看有没有伤到骨膜。不过等到解毒之后,外伤治疗就很简单了。”
于是顾念不再说话,坐到安知薇身边,搂紧她的肩膀。
“顾部长,她是……”医生惴惴不安地问,这个问题盘旋他心头良久。顾念双眼凝望窗外,原本金碧辉煌的金龙夜总会,今夜灯光暗淡。
“她是,我养的一只小猫。”
安知薇皱着眉头,长长睫毛扇动,一下一下,扑闪在顾念心头。怀抱传来她的馨香,温暖柔软的躯体,令人怀念。
“该死!”
顾念有些懊恼。
他原以为可以成功地拉开与安知薇的距离,打从回来开始,就一直疏远她。
但是,一切在她一再主动招惹自己的时候,逐步崩溃。
那天他不应该要她的,无奈控制不住,情难自禁。事后顾念非但没有后悔,而且这两天时时想起那片刻的温存。
如今――
温柔的触感,隔着薄薄的春衫触手可及。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安知薇那细白皮肤下血液的流动。
令他的血液也往某个地方流动而去。
心猿意马,不能自抑。
救护车开始鸣笛,启动前往医院。医护人员很有眼色地避开他们这个角落,顾念咽了口唾沫,把注意力转移开,同时用自己的身体固定住安知薇,往医院去。
…………
急救,处理。
麻药过后,安知薇就会苏醒。顾念通知了董芫,董芫很快过来。他首先对顾念及时赶到,保护了安知薇安全表示了感谢。顾念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我应该再早一点来。因为早就得到了这个情报。让知薇和大批市民受伤,非常过意不去。”
因为有顾念的活动,这件案子很快定了性,是黑帮社团聚众斗殴,伤及无辜市民。红令的兄弟和安知薇,自然属于“无辜市民”的序列。
“哪里的话,顾部长舍身为人,冲在打黑第一线,真是非常难得。”董芫的眼神说明他知道事情全部真相,只是他不点出来而已。一顶高帽子戴过来,顾念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比往日更进一筹,几乎已经到成精的境界。
“听说安知薇快要举办演奏会。这次手受了伤,演奏会恐怕要延迟了。”
董芫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身体要紧。而且我们知薇也不愁找不到工作。”
在董芫眼中,只要知薇高兴,做什么都无所谓。同理,知薇做不成什么,反正她也不等那一件事开饭,所以也就都无所谓了。
是好,还是坏?
顾念说不清。
正好这时候佣人出来说:“知薇小姐醒了!”
“舅舅!”病床上的安知薇,醒过来喝过水,精神很好,“顾念!”
前一句热情洋溢,后一句已经开始转淡。
顾念冲她点点头。董芫问了几句当时的情况,安知薇一五一十地说了,她环视四周,忽然说:“黄虎在哪里?”
“他在隔壁病房,伤势比你重,手术时间比你长。现在麻醉还没有过去,还在睡觉。”
安知薇听了顾念的话,就挣扎着要起来:“我要去看看他。”
一脚下床,却晃了几晃。玄月赶紧扶住安知薇:“知薇,你现在还不能动。”
“黄虎为了保护我受伤了,我去看看他。”
安知薇扶着玄月,到底咬着牙支撑着下了床。顾念见玄月是做不惯服侍人的工作了,赶紧叫了两个女仆过来替下玄月。
“黄虎呢?”
看着安知薇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门,原本斜斜依靠在墙边的赤龙忽然哼了一声。
“赤龙哥哥,怎么啦?”女孩子的声音传进来,赤龙低头看去,发现是玄月在说话。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显然并不明白只不过刚才短短两句话,安知薇已经把他们分了亲疏。
“玄月妹妹,你看,安小姐这样关心黄虎。”赤龙说,“第一时间去看他……看来人会拍马果然有用。之前安小姐对黄虎都是爱理不理的,帮她这样一做挡箭牌,心中地位突然上升……”
没想到,赤龙的话因此共鸣,玄月说:“这次这种事,归根到底还是黄虎搂着几个夜总会不放造成的。不是他,也不能得罪那么多仇家啊!”
赤龙看着安知薇走进对面楼黄虎的病房,眼神渐渐变得厌烦。
“伪君子!”他转过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烦得很,打麻将去!”
“知薇,我是顾念。这是我的录音,我今晚要飞到美国去,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我会带黑皮走,西斯可以代替黑皮,暂时做他的工作。你可以等我,也可以不等,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什么时候回来。我留一个暗号给你:影舞。你这么聪明,一定会知道我做什么。光盘我会叫人留给你,时间匆忙,无法当面跟你说再见了,我爱你,顾念。”
昏暗的房间里,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在黑暗中低回,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像某种亘古的咒文。
“知薇,我是顾念。”
“……知薇……”
因为播放太久,CD机开始发出咔咔声,碟子卡住了。听录音的人取出碟子,光盘因为使用过度,已经有些磨损。
“坏掉了?翻刻的碟子果然不好用。”
黑暗中火光一闪,zippo打火机燃着了中南海香烟,袅袅烟雾冲破夜空,在半空变幻无穷。
他很少吸烟,心烦的时候除外。
把玩着那张翻刻碟,男人脑海中闪过它的原版:在安知薇口袋中发现它的时候,光滑的碟面,没有多少使用痕迹。
并不像五年前的旧物。
难道,她最近才发现它?
回来那天,参加董府宴会之前,顾念曾经暗访过红令一次。那时候他见到负责居中调度,代替黑皮位置的西斯,他还以为她早就发现这张碟,按照他留言来做事。
事情可能跟他想象的有些出入……这样倒可以理解,为何她一开始见到自己的时候,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怼。
顾念拿起手边的电、话:“黑皮。”
须臾,紧闭的密室大门被推开。精壮如铁塔的男人低头进来:“顾少。”
“康王府如今是不是被文物局接收了?”
“是。如今正在翻修它,是市里今年的重点工程之一,主管领导叫陈寅恪。”
黑皮的情报收集工作,真是一流。很多人只以为黑皮身手好,又勇猛,是一员悍将。实质上只有顾念知道,和粗豪外表不一样,黑皮的智商高达180,过目不忘是他的独特本领。带着他,等于带了一座活的资料库在身边。
这也是当年顾念一接到父亲密令,所有人都可以抛下,唯独带了黑皮去参与“影舞行动”的原因。
“你去拜访一下这位陈先生,打听王府交接时的事项。尤其是安知薇从王府里带走了什么,给我列张清单。”
黑皮答应着,退了下去。
一支烟抽完,顾念摸向烟盒,盒子里却是空的:为了限量,他每天只往盒子里放三支香烟。
窗外星空璀璨,天气慢慢热起来了。
等到了夏天,新江的街头又将会充满热裤短裙,活力四射的年轻姑娘。那时候满街的树叶都变绿,长风碧草,风景如画。
那个穿着牛仔短裤和白衬衫的女郎,留着长长的黑发,双眸如星。安知薇的笑容很难得,却很美,偏偏她自己浑然不觉,只是天然去雕饰。
“顾念――”
五年前,她练完琴之后,总会这样跑下楼梯。身后硕大的书包一抛一抛地,让人惊讶,那瘦瘦的身躯却可以背负那么大的琴谱。他手里拿着芝麻糊,那时候的心,是很温柔的。
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试过的温柔。
“顾念――”
忽然之间,朝自己跑过来的安知薇,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她跑着跑着,身后砰地响起巨响。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女人的尖叫:“顾念,危险――”
“别!”
顾念蓦然惊坐而起,周围黑暗一片,又哪里有什么安知薇、什么女人?原来他不知不觉之间,竟然睡着了。
额头一片冰凉,顾念擦一擦,一手的冷汗。
…………
安知薇的手伤没有大碍,不过还需要留院观察一天时间。医生遗憾地宣布,恐怕她的演奏会得推迟。为此安知薇愁眉苦脸,这票都卖出去了,怎么办才好。
“或者你可以多邀请几个嘉宾,分担一些压力。这样的话,受了伤的手勉强还可以应付下来。”余啸言这样建议。
安知薇觉得这个提议不妥:“可是……”
“小姐,外面有个钱先生求见。”
这个钱大富就是这次的演出商,为人跟他的姓氏一样,钻钱眼了。这人做事出了名的胆大心细,也就这种赌徒风格的人,才敢在安知薇这种新人身上下注。钱大富走进来,见到余啸言,先是眼前一亮:“余四少!什么风把你吹来这里了!”
“安知薇是我学妹。”对这种阿谀,余啸言早就见惯,沉着地说。
钱大富眼睛更亮,说:“难怪难怪,安小姐才貌双全,原来是余四少的同门学妹!那么我们以后要多多亲近了――听说您最近写了不少新歌词?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发展,我们刚签了几个很不错的新人。”
余啸言微笑道:“我的新歌词还没有定稿,也不定什么时候放出来。”
钱大富吃了个软钉子,倒也不以为意,呵呵一笑。转脸开始跟安知薇寒暄。
寒暄几句之后,他才说出来意:“你受伤了,我也很难过。但是现在票都已经全卖出去了,再说改期,听众非砸了我的场子不可。安小姐,你看这个演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