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金色的余辉从落地玻璃窗投射进来,温柔的落在那人身上,用金线勾画出他优雅挺拔的身姿。
视野里,只有金光照射的慕容治是清晰的,旁边的桌椅、后面的书架,统统模糊一片,就像泡了水的水彩画,各种颜色混在一起,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
蔡小彩知道自己又做梦了,梦回初中,青葱的十几岁,怀着满腔的爱慕,悄悄的坐在图书馆一角,偷偷的望着远处专注的身影。
五年了,只要有空,她就会来到图书馆阅览室,不为看书,只为看看那位专心看书的学长。
其实,以她的成绩,留在圣心中学是艰难的选择,一方面是高昂的学费,根本不会她这种普通单亲家庭能够负担的,每每看到母亲下班回来时满身的疲惫,她就深深的内疚,而另一方面,自身学习成绩永远徘徊在二三十分的水平,让她在同学面前无法抬头挺胸,鄙视、嘲讽、厌恶、疏远,在班里,她被孤立了,犹如生活在孤岛,而傻蔡则成了她的名字。
“傻蔡,你怎么还不退学?你一个人就把我们班平均分拉低十分,你知道吗?”
“傻蔡,快退学吧!反正你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金钱!”
“傻菜,你到底知不知羞字怎么写?快滚出我们班!”
……
面对同学的谩骂,老师的嫌弃,她惊慌失措,犹如遭受狂风暴雨袭击的麻雀,慌不择路的逃窜,无意间闯进了图书馆。
然后,她惊喜的发现在图书馆中,她不会受到任何攻击,因为图书馆中不许人们大声喧哗。
太好了!
她为自己在学校中能够找到喘息的地方而开心,然后,她就看了他,曾经在她被欺负时帮助他的慕容学长,端正的坐在长桌旁,低着头,专心致志的翻阅着书籍。
从此,她一有空就往图书馆跑,一跑就是五年,春去秋来,学长从俊秀清瘦的男孩,成长为俊朗高挑的少年,此中每一个变化,蔡小彩都默默的记录在心间,以致她能第一时间发现慕容治头发又长了、身高有长高了,甚至能够从他千遍一律的冷淡表情,发现各种微妙的细小变化,知道他什么时候生气,什么时候开心。
揣摩学长心情,是她每天都玩的游戏,乐此不疲。
上学是折磨、是痛苦,在教室里的时光都是灰暗的,如果不是学长这道亮光,她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明知这是梦境,蔡小彩还是坐在椅子里,拿了一本杂志挡在面前,从杂志后,悄悄的偷看远处的慕容学长。
这是她的美梦,不管重复多少次,快乐的感受都不会减少。
忽然,远处的学长合起了书本,抬头向她看过来,漆黑的眸子晶亮晶亮的。
蔡小彩吓一跳,慌忙低下头,整个人埋在杂志后。
糟了!她怎么会梦见这一天?!
“蔡小彩同学。”头顶上方传来低柔轻缓的男声。
果然,这是她最不想要梦见的一天,因为实在太丢人了。
心里狂叫着,但,梦中身不由主,她再一次抬头,看向慕容学长俊秀的面容。
“你的书拿反了。”慕容学长向来缺少表情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比身后的余辉还要光芒四射。
痴迷于难得一见的微笑,蔡小彩傻愣地看着他伸出手来,修长白皙的五指拿过她手里的杂志,反转,再放进她手里。
“这样才对。”
“……”被发现了!自己没有看书,而是偷看他的事情,被发现了!会被讨厌的!
这个认知,让蔡小彩羞愧得无地自容,惊慌的站起来,转身就跑。
她记得,这是她最后一次在学校看到慕容治,因为,一个星期后,慕容治就出国念书了。
“别走!”忽然,手腕上一紧,蔡小彩被拉住了。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可怜兮兮的哀求,让蔡小彩惊讶的回头,只见成年后的慕容治,拉着她,一脸的无助。
“不,我不……”蔡小彩刚要回答,脚下的地板就突然裂开了,黑色的深渊,将她吞下。
暗黑中,不断下坠,可怕极了,然后,蔡小彩醒了,喘息着,混沌不清的感官,还残留着梦中惊恐。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昏暗中,仿佛是梦的延伸,低低的哀求仍在耳边萦绕。
蔡小彩甩了甩头,清醒了不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趴在床边睡着了,脖子僵硬得发痛,而床上,慕容治侧躺着,卷着被子,半张脸都埋在了松软的枕头里,但,紧闭的双目却有泪水涌出,蜿蜒的流淌在苍白脸上,打湿了粉色的枕巾。
“……妈妈,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呜呜……”
睡梦中,慕容治不安的哭泣着,神情痛苦而悲切,却醒不来。
他在做着怎么样的梦?梦中遇到了怎么样的痛苦?
蔡小彩看着,心中一疼,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心,接住那滑落的泪珠。
学长,我不会丢下你的!不为你俊秀的面容,只为你曾经记得我的名字——蔡小彩同学。
握住冰凉的泪水,她暗暗的下决心。
“元宵节快乐!”一声响亮的、喜气洋洋的男声,从门外传来,打破了房间内宁静而忧伤的氛围。
“咦,表妹,你在哪?我给你送汤圆来,甜蜜蜜的汤圆,圆又圆啊……”声音越来越近,歌谣虽然走调,却充满着喜气,然后,回头的蔡小彩看到她那个时刻都元气满满的杨富贵表哥推门进来,手里要提着一长方形盒子,想必里面装着汤圆。
“唉,表妹,你干嘛睡地板上?”杨富贵看到蔡小彩半跪在床边的奇怪姿势,不禁惊愕的站立在门边。
“富贵表哥,这是我卧室。”蔡小彩急忙站起来,冲过去要将他推出去,“我说过不许你进我卧室的!”
“我知道,男女有别嘛,别生气,你看,我怕你一个人过元宵节太寂寞,所以特意买了汤圆来陪你过节,感动不?”杨富贵却笑呵呵的,丝毫不在表妹双手捶他胸膛、抬脚踹他膝盖、驱赶他的动作是多么的粗鲁,正要乖乖的转身离去,眼角却扫到床上突起的被子,“不对,表妹,那是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都没有,你眼花了!”蔡小彩心中一惊,赶紧高举双手,想要去捂住杨富贵的双眼,可惜杨富贵高头大马的,脚尖轻踮,双眼就脱离了她遮挡的手掌,并且脚步一旋,就往卧室里溜了。
“呵呵,不会是藏了什么不见得人的玩具吧?”杨富贵狭促的坏笑着,伸手抓住被子的一角,往上一提,然后,整个人石化了。
被子下,还真藏着不见得人的东西,只是不是玩具,而是一个大男人!
“这、这是什么东西?”杨富贵震惊的大吼。
“……”蔡小彩无力的扶额。
怎么办?要怎么解释,才能骗过神经兮兮的富贵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