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午,慕宇和齐媛一起去食堂吃饭。孙瑾瑜的兴师问罪完全失败,但她后来说的那些话都被慕宇听进去了。此时的慕宇已经开始习惯用微笑来包装内心的冷漠,吃饭的时候跟齐媛有说有笑。杨雪斌和朋友们就坐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有个眼尖的哥们儿就说:“斌哥,那不是你媳妇吗?”
杨雪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是慕宇,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发问者又继续说:“把她叫过来一起坐吧,反正你们的事儿又不是秘密,想遮掩估计也是办不到了。”
“少胡说八道,吃你的饭吧,这么多废话。”
“哎,你还别说,以前没发现你媳妇还会笑,这一笑还挺漂亮的。”
杨雪斌握着筷子的手指一僵,说:“废话,她又不是木偶。你能不能收回你那无耻的目光,专心吃饭啊?”
“以前觉得慕同学就是个恒温空调,永远都是以一个频率运行,现在不一样喽,冷美人也有活过来的一天,真是人间奇迹。”
旁边的男生搭腔道:“创造奇迹的人就在你对面,你当着他的面说这话,小心他沾沾自喜。”
杨雪斌讨厌别人谈论慕宇,不耐烦地说:“你们没事别招惹她,也别总在背后议论她。她就喜欢岁月静好,没有世事纷扰。”
话音刚落,就见身边众兄弟全部愣住,他又解释说:“不是我故意咬文嚼字,后面这句是她的原话,一个字没改。”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再多言。
没错,这确实是慕宇的原话,丝毫未改。他能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那是他们俩最后一次在一起聊天。
自从“办公室事件”之后,慕宇就常常故意躲着他。那天慕宇陪着齐媛去操场跑步,休息的时候,齐媛就去上厕所,留下慕宇一个人坐在操场旁边。杨雪斌本来是在体育馆里打球,透过窗户看到慕宇在外面,就编了个借口离场出去找她。他的运动鞋走路时几乎没有脚步声,慕宇冷不丁一抬头就看到他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就被吓了一跳,说:“吓死我了,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他坐下来,说:“是你自己想事情太专注,要不然就是脑子完全放空的状态,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
他的汗味随风飘过来,慕宇挪远一点,皱了皱鼻子,说:“你要不就进馆里继续打球去,要不就换完衣服再出来,一身的臭汗。”
他举起胳膊仔细地闻了闻,说:“不臭啊,帅哥的汗都是香的,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慕宇被噎得无语,双手环住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
“哎,我发现你总是躲着我,是故意的吧?”他看她不说话,又问,“你是不是特别在意别人怎么说啊?”
又是没有回答。他满肚子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这时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是篮球队长的名字,就没急着接,任由手机躺在地上唱《丁香花》。
慕宇抬起头,说:“你要接就快点接,要不然就直接挂断。一个大男生居然用这么娘的手机铃声,整得像要殉情似的,真不嫌丢人。”
他直接按了挂机键,说:“我是帅哥嘛,一半明媚一半忧伤,忧郁型的帅哥比较有人气。你讽刺我也就算了,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又没死,我殉情干嘛。”
慕宇抬腿踢了他一脚,说:“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再说就算我死了,我也不想把自己放盒子里还要永远被一座墓碑封存,活着不开心,死后还不自由,那我也太惨了。”
“行了,别大白天的胡说八道,真是没事闲得。慕小宇,你不用太在意别人说什么,他们愿意瞎传就传呗,反正你的绯闻男友是我,你稳赚不亏。以后别再躲着我了,这样无济于事。”
“我倒不是怕那些人乱说,就是喜欢岁月静好,没有世事纷扰。事情一多,我就感觉特别累,真的是身心俱疲。”
“行了,别多想,该过去的总会过去。齐媛回来了,我回馆里继续打球,先走了。”
“嗯,拜拜。”
虽然他说了,可慕宇仍旧对他实行“能躲就躲”的政策。两个人就这么躲躲闪闪,如同博弈,众位旁观者都看得累了,他们倒是乐此不疲,时光易逝,如水中行船,看尽两岸风景,却不留痕迹。与人斗其乐无穷,若是棋逢对手,那么炼狱般的高三也不像传说中那么难熬了。
杨雪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追到慕宇,而慕宇也从未像她说的那样讨厌杨雪斌,三年在书海里并肩奋斗的情谊使慕宇不再像从前那样冷漠。高考那天,慕宇、齐媛和杨雪斌一起站在操场旁边等着进考场。他们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齐媛说:“虽然高中这三年挺苦的,但想起要跟大家分开,我就觉得很难过。如果真的还能和你们在一起,就算要我用生命来换,我也不会犹豫。”
杨雪斌说:“我不想永远停在这里,我倒是希望以后即使分开了,也还能有再见的机会。真想知道那个时候的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慕宇一言不发,她心里很乱。往昔的记忆涓涓流淌,她清楚每天朝夕相处的齐媛心里始终装着杨雪斌,其实她的心里也未尝不倾心于他,可他拥有的比她多,能给予她的也是多得难以想象,而她呢?她连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都没有,这种从一开始就极度不平衡的感情会有好结果吗?如果有一天,他的耐心全部耗尽,不能再迁就她,又会怎样?她想得走神,这时广播通知考生可以进考场了,杨雪斌拉住她的手,说:“进去吧,考完就解脱了。”
温暖从手心传到心里,自己思忖良久的问题突然有了答案,如果幸福注定短暂,那么就珍惜能够已经拥有的,并且珍藏一生。
高考过去了,慕宇感觉自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背了三年的重担终于可以放下了,可心里却更加沉重。取来答案一一核对,估分、交完志愿表,学校就通知大家搬离寝室了。齐媛和慕宇一起把屋子收拾干净,她们简单聊了几句,齐媛就先启程回家,剩下慕宇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三年的时间不长,从刚开始踏进海翔的那一天起到现在,一个个场景如同幻灯片一样在慕宇的脑海中重放。不知过了多久,她回过神来就看见杨雪斌站在门口。
“这是女生宿舍,你怎么进来了?”慕宇坐起来。
“现在大家都忙着搬家,宿管阿姨就不那么严格了,我说上来帮女朋友搬东西,她就放我进来了。再说就我这张帅到完美的脸,绝对是特别通行证,无论走到哪儿都是畅通无阻。”杨雪斌在齐媛的空床上躺下,头枕着手臂。
“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有空介绍给大家认识认识。”
“有没有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你明知道我说的就是你,还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慕小宇,我跟你说正经的,我够执着了吧?好不容易追你追到毕业了,你还不肯答应做我女朋友吗?”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我现在没法答应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做朋友不是挺好的吗?没事别瞎折腾了,你也不嫌麻烦。”
他侧过脸看着慕宇,说:“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对我就没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吗?”
“别把事情看那么简单,我给你比喻一下,小草要生存,它需要的是阳光,如果你让它终日身在黑暗之中,它会活不下去。”
他当然明白慕宇口中的小草是套用了众人给他的“校草”之称,说:“这个要视情况而定,如果它爱上了悬崖上的花,它也会习惯那朵花的生存环境。是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那就把决定权交给命运吧,如果我们以后不能在一个城市里读大学,那我就不会答应你。”
“命运?明明可以是自己决定的事,偏要玩迷信那一套。我不相信,大不了再多等你四年,再到大学毕业的时候就不是表白了,直接求婚,到时候你就没有借口了。”
慕宇有些犹疑地看着他,说:“但愿吧。”
“早知道你这样死心眼,我就应该少花心思在你身上,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跟你说了,我也得搬家呢,先回去了。”杨雪斌起身关门离开。直到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慕宇的心里生出一丝盼望,但愿他真的有那么执着,未来真的会有那么一天。
生活中常常有人说自己信命,不过命运这种抽象的东西并非人人皆可信,确切地说是只适合命好的人相信。正是因为好,才能信,若是不好,就不敢相信。对于慕宇这种生来就一路坎坷的人,还是不信为妙,自己争一争,心里的底气也能足一点。可她偏偏把重要的决定权交给命运,最后命运真的为她做了一个极其心痛的选择,差点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也许是因为考试时紧张,所以慕宇的分数并没有大家预想的那么高,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可以考上大连的一所省本院校。杨雪斌的成绩还是一如既往的优异,他很有把握考进慕洲市财经大学,那是一所著名的国本院校。其他人拿到自己的分数条后,反应各不相同,有的喜极而泣,像是齐媛;有的一脸落寞,像是秦悦。慕宇倒是很淡定,看完了就把分数条放进笔袋里,继续捧着小说看。她并非铁石心肠,得知这个结果心也会痛,可是一切都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只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