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耳光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而后渐渐地凝固了起来,肆意地掠夺在场每一个人的呼吸。
也许并不只有我一个人感受到了此刻紧张的气氛,我看到站在一旁的凯西,小梅和管家,他们的胸口都在用力地起伏着,似乎想要将变得越来越稀薄的氧气挤压进自己的肺里。
“你这是在跟谁说话?!你还当我是你妈么?”厉夫人的声音锋利得如同一把磨得锃光瓦亮的剪刀,直直地刺向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有的人都不禁低下了头,如同认罪伏法的臣民。
但是我却看到厉卓霆将脸转回去,微微颔首直直地盯着厉夫人的眼睛,脸上的线条依旧紧绷着,似乎那个耳光也并没有让他有丝毫的退缩,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您是我的母亲,可是我同样也始终牢记,卓然是我的弟弟,如果您因为他违背您的意思就不承认这个儿子,那没关系,我依然当他是我的弟弟。他躺进医院,我就不能不管。更何况,对外,他是厉氏旗下百货的代言人,我不过是去看看他,您不要小题大做。”
厉卓霆看着她非常冷静地一字一句说完了这段话,这一对母子就这样相对而立,颇有几分针锋相对的气势。
那个妇人似乎并没有预料到厉卓霆会在我们这些人面前公然对抗自己,脸上原本的那种淡然和从容迅速消散,她的脸色变得铁青,刚刚扇过厉卓霆的那只手垂在身侧似乎还有些颤抖。
“我清清楚楚地告诉过你,卓然不能对外公开身份的原因,这些年除了没有给他一个厉家二公子的名分以外,我什么时候亏欠过他?作为厉氏集团的接班人,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清醒理智的人,现在看来还是我对你太乐观了,你这样感情用事让我怎么能把产业都交给你?!有这些闲心去考虑纠结这些事,为什么不能专心把集团的事业做好,城西那个项目,是谁信誓旦旦跟我担保一定会拿下来?嗯?你倒是说话呀!”
厉夫人的声音听起来更加锋利,一时间,我似乎还能听得到自己的牙齿微微打颤摩擦的声音。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现在看来,即使这二虎是母子也一样不行。
在这一点上,厉卓霆似乎完美地继承了厉夫人的特质,他们生来就是王者,有自己在的场合,就绝对没有别人说话的余地,争强好胜,绝不退让,好像就是要让所有的人都臣服在自己脚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所以厉卓霆依旧没有退缩,而是像浴血奋战的勇士一般,越战越勇:“是不是在您眼里,就只有厉家的这份产业?那如果我没有按照您的意愿发展,而是像卓然一样,您是不是也打算一辈子不承认我是厉家的儿子?当初您对爸不也是如此么,我们是人,而不是没有感情冷冰冰的机器!”
我有些诧异,我从来没有想过平日里一向自持得近乎漠然的厉卓霆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在认识他不久之后,我就知道,这个男人身上一定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就像是一个多面体一样,令人捉摸不透,所以直到今天,我才看到些许,他深深隐藏的这感性的一面。
原来,他也并不是永远都是冷冰冰的像是一个机器人一样,在他的身体深处,始终埋藏着一颗激烈跳动的炙热的心脏。
“你……”厉夫人也许是没有想到厉卓霆会这样一再顶撞她,脸色比刚刚更加难看,大概是气急了,只挤出这一个字之后便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转眼间又再次扬起了手臂。
我想她这一巴掌如果再打下去的话,凭着厉卓霆这样冷傲的性子,也许事情真的会朝着无可挽回的地步发展下去。
于是我心一横,大步走上前,带着一种壮士断腕勇炸碉堡地决然冲了上去,在厉夫人的巴掌落下来的那一秒钟,我也同时出手接住了她挥下来的手臂。
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厉卓霆和厉夫人,都好像惊呆了似的,怔怔地看着我,大概是觉得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不怕死。
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凯西,她也正看着我们这边,用一种尤其同情的目光看着我,似乎还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忽然觉得有点后悔了,我甚至忽然觉得,明年的今天,我这张鲜活的小脸可能已经印在石碑上了,只是想到可能并没有人会来看我,我忽然有些怅然。
过了一会儿,厉夫人终于回过神来,紧紧地盯着我,双眼似乎有万箭齐发朝我射过来似的,如果眼神真的能杀人于无形的话,我恐怕已经千疮百孔粉身碎骨了。
“你干什么?”她厉声呵斥道,吓得我浑身一抖,放开了紧紧握着她腕子的手。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装着镇定,说:“厉夫人,即使厉总说的话有错,可是您刚刚已经惩罚过他了,不管怎么样,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通过好好沟通而解决的,毕竟厉总手下管着那么大的一个集团,他每天还要面对合作方公司下属和员工,您也不愿意看到,他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去让外人肆意揣测吧?毕竟,这对厉氏的形象也不利,您说对吗?”
其实我感觉自己的心率已经达到了极限,好像随时都会因为心率过高而翻着白眼倒在地上一样,但是我依然极力维持着脸上冷静的表情,甚至还看着厉夫人的眼睛理性地说道。
她似乎也被说服了,可是却依然对我这种突然跳出来横插一脚的行为很是不满。
她冷着一张脸,嘴角扬起几分弧度,带着嘲讽的意味,说:“我跟我儿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是谁允许你在这儿的?”
我忽然感觉有些吃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垂下眼帘,刚刚从身体里迸发出来的那一腔孤勇渐渐消散,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心里不由得一阵颤抖。
这个时候,只听我身边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说:“她是我的秘书,是我让她在这儿的。”
我侧过头,发现厉卓霆也正看着我,他的眼神看起来很是坚定,似乎还对我轻轻点了点头,尽管那种幅度轻得可以忽略不计,可我还是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一样,刚刚的慌乱似乎瞬间消散了一大半。
“你见过有哪个秘书住在老板家里?这件事情如果被公司里的员工知道,他们会怎么想怎么传?这成何体统,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别忘了,对外,你代表得可是整个厉家!”厉夫人眼中的火苗仿佛再一次被点燃了。
她的视线触及到散落在餐桌上的照片,似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我,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过,我还没有请问这位夏秘书,照片里,你和卓然是怎么回事?你喜欢的究竟是卓霆还是卓然?到底是没门没户的女人,果真是随便得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爸妈没有教过你吗?做人,尤其是女人,要有自知之明,不然最后的只能是自掘坟墓惨淡收场,哦对了,我刚刚想起来,你没有爸妈,对吧?”
她说完之后,把视线从我的脸上收回去,脸上依旧维持的那个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老练的杀手一般,一刀致命,精确细致。
眼前的这个妇人,她似乎深谙如何才能迅速地在心理上打败对方,而她也确实成功了。
从小,没有父母就像是我的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一般,每次触碰,都会让伤口裂开,然后鲜血淋漓,不堪入目。
我的身体一瞬间变得有些僵硬,脸颊迅速地发烫。刚刚厉卓霆的眼神给我的信心此刻却变得湿淋淋得贴在我的脸上,让我看起来像是自作聪明的落水狗一样。
厉卓霆似乎打算开口说什么,但是厉夫人却先发制人,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不管你怎样爱惜这个秘书,总之,两天之内,你让她给我搬出去,否则,我有很多办法让她消失,我是你妈,你应该明白我是一个说到就一定会做到的人。这次我回来,会一直跟进城西那个案子,直到把这个项目拿到手。”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餐桌边坐了下来,在很短的时间内,她又再次恢复了以往的优雅和从容。
“让夏末留在这里,是我的决定,没有任何人能让她离开。”厉卓霆忽然转过身去,低头看着厉夫人,冷静而不容置疑地说道。
可是他忘了,在他还为了一个模型没有组装成功而头痛伤神的时候,厉夫人已经带领着整个还在发展厉氏集团在项目提案上打败了处于垄断地位的竞争对手拿下了合作。
无论他成长到怎样的地步,在厉夫人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把满分的试卷举过头顶想要得到只言片语夸赞的小男孩。
这些都是凯西告诉我的,而且似乎,我正在亲眼看着她所说的话一点一点被事实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