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很少见到厉卓霆这样，他在我眼中，从来都是一个对所有事情都运筹帷幄的人，他似乎极少会为什么事情发愁，就连厉夫人和厉卓然，他每次都只是皱皱眉。
我在他身边的这几个月以来，看到的，大多数都是他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样子。
可是此刻的他，看起来，好像也并不开心。
“厉总……”我走到办公桌前，俯身将那一摞文件夹轻轻放在办公桌上，问：“您怎么了？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
他抬起眼，视线落在我的身上，嘴唇轻轻动了几下，良久，才缓缓开口，轻声说：“没有，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我看着他脸上淡漠的表情，忽然觉得无法压抑胸中翻涌的情绪，极力忍着，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问：“顾小姐她……还好吗？”
一时间，他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震惊，看来刚刚在天台上，我不小心制造出的那些动静，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良久，他抿了抿嘴，才开口答道：“刚刚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垂下眼帘，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丝惨淡的笑，说：“闹得这么大，都已经上新闻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蹙起眉头，说：“我已经吩咐过小梅了，让你今天不必来公司里。”
“厉总，你不用这样考虑我的感受，我不过是你的一个小助理罢了，不用你这样费心，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祝福您和顾小姐的，经历了这么多波折，恭喜你们终于修成正果。”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尽管我的语气很平静，可是却觉得心里痛极了，就像是那种被人拿着小刀，刀刃还有些钝锈，一刀一刀落在我的心上。
他沉吟片刻，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我身边，我只觉得全身一僵，仿佛就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些，有些难以呼吸。
厉卓霆走到我身边，伸手握住我的手，就是那双刚刚拥着顾芊芊的手，此刻却正牵着我的双手。他的双手很冰凉，脸上的表情依旧像往日一样，只是眼神里翻涌着些许很不一样的情绪。
“你真的，祝福我和顾芊芊吗？”他在我身边垂眸看着我，轻声问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说：“当然……”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勾起嘴角轻轻笑了笑，说：“你们都是活在公众视野里的人，你既然说过了，这件事情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我是不是真的祝福你们，好像没有什么用吧？”
他身子动了动，呼吸声似乎变得重了一些，眉心的结变得更深了，说：“当时……是逼不得已的，我总不能，看着她就这样在我面前跳下去，那样我不仅没办法跟顾董交代，这对厉氏集团的影响也非常不好，你明白么？”
我只觉得脸上的笑容僵硬，轻轻摇了摇头，挣脱开了他的手，垂下眼帘，说：“厉总，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些，每次你都有充分的理由，可是我渐渐觉得，我似乎也没有什么立场来听你的解释，我们之间，只是上下级关系，不是么？”
见他没有说话，我顿了顿，继续说：“这些文件，都是分类好的，请您尽快处理，我先去工作了。”
我说完之后，便迅速转身，大步朝着办公室外走去，偌大的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我的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从那扇门出来之后，我在办公室门外站了许久，而后，我听到身后的房间里传来一阵东西掉落的声音，动静很大，似乎是他将办公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摊在地上的声音。我好像从未见他如此失控过。
但是我并没有转身回去，甚至没有在那里多停留一会儿，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可是现在，事情明明已经成了定局。
下午的时候，我借口身体不舒服，向凯西请了假。她看着我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似乎还有些许同情，她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让我好好休息，然后便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走出公司，朝四周环视了一圈，忽然觉得有些茫然，竟然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过了一会儿，我还是没有任何想法，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过这座城市一样，想要散散心，可是却无处可去。
我只好顺着街道一直往前走，不知不觉，阳光竟然渐渐变得昏黄起来，天色也开始慢慢暗下来了。
等我回过身的时候，一抬头，忽然发现周围的景色好像很陌生。我坐在一个公交站牌下，看着通讯录翻了一圈，竟然鬼使神差地打给了厉卓然。
电话很快便接通了，可是接电话的却并不是他，而是一个有点熟悉的男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声音似乎格外急促，问：“哪位？”
我被他的声音吓得怔了一下，有些怯怯地说：“我……找卓然。”
他的声音似乎更加不耐烦了，说：“卓然他正在……”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没了声音，手机似乎被另一个人抢去了，然后厉卓然的声音便通过听筒传到我的耳朵里，声音听起来似乎格外轻快，说：“喂，夏末？”
我抿了抿嘴，说：“嗯，你在忙吗？如果没有的话，能不能来找我一下？”
他忽然笑了两声，声音里带着些许耐人寻味的意味，然后毫不犹豫地问：“你把地方告诉我，我马上过来。”
我抬头按照公交的指示牌告诉了他，然后又起身，在街边的小摊上买了一杯奶茶，又重新坐回了公交站牌下的长椅，静静等着。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一辆黑色的别克停在我的面前，似乎朝着我按了两下喇叭。
我看着那辆车皱起了眉头，不禁觉得有些疑惑，照理来说，我好像没有见过厉卓然开这样的车子，他的车子一向都十分拉风。
这时候，车窗缓缓降下来，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是厉卓然的经纪人，之前曾经见过几面，尽管我对人脸长相并不是特别敏感，可是却对眼前这个男人印象格外深刻，大概是每次见他，都是一脸严肃的表情吧。
我站起身来，走到车前朝他点头致意，说：“卓然他……很忙吗？”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脸上的表情依然紧绷着，说：“嗯，他在开剧本会，接到你的电话之后原本执意要自己出来，不过被我拦下了，上一次，就是因为你，他放了导演的鸽子，夏小姐，你知道的吧？”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难怪他看着我，眼神总有几分敌意呢。
我垂下眼帘，轻声说：“抱歉，我以后……会尽量少打扰他的。”
他不再看我，而是将视线转移到车前，说：“先上车再说吧，毕竟卓然三令五申让我无条件把你带到，我也不能说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坐在他身边气压太低了，我都有些怀疑我会不会立即窒息而亡。
他打了一下方向盘，将车子调转了方向，他竟然还主动跟我搭话，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说：“除了那些公司安排的需要炒绯闻的明星女友，我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卓然会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据我了解，你……是厉总的助理？”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说：“嗯，是。”
“那你们……怎么会走得这样近？”他问完之后，先自顾自地笑了一声，说：“我的意思是，跟卓然接近……是厉总的意思吗？”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不禁觉得这位经纪人大哥内心戏也太多了一点，但还是耐着性子答道：“不是，您想多了，我和卓然……只是聊得来的朋友而已。”
他轻轻“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车子停在了一家酒店门前，我下意识地有些警觉，瞬间从座椅上坐直身子，问：“难道他就在这里开剧本会？”
他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回过头看了我一眼，脸上带着些许戏谑的笑容，仿佛是我自己脑补剧情太多了。
“是啊，那不然呢？”
我瞬间想起了网上传言的那些新闻，就是什么娱乐圈的各种潜、规则，睁大眼睛一脸认真地看着他，问：“那导演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仿佛看出了我心里的想法，转过头看着我，笑着摇了摇头，说：“当然是男的了，不仅导演是男的，编剧也是男的。”
说着，我跟他走进酒店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那位经纪人大哥将我引进一个房间里，说：“这是卓然特意让我给你安排的房间，他让你先来休息一下，等他开完剧本会就来接你。”
我向他点点头，然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他走以后，我只觉得累极了，整个人一头栽进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摆出一个“大”字来，这时的舒适微微冲淡了我心里那些复杂而沉重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外面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暗，一阵越来越强烈的困意朝我席卷而来，我只觉得眼皮好像变得越来越重。
正在我半梦半醒之间，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