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前面大雪将官道盖住了,看来没办法赶路了,我们只能在驿馆稍作休息,等雪停了,才能再继续走。”
一队车马停在官道上。
蒙钺骑着马,来到马车前。
他披着厚重的披风,嘴唇冻得有些发紫。
此时说话,一股雾气从他嘴里飘出来。
若不是手脚被冻得发麻,当真是有吞云吐雾之感。
因为有前车之鉴,没人敢擅自去掀开车帘。
蒙钺也只是回报,静静等着里面的回应。
段泓掀开了车帘,露出半个脑袋,外面雨雪纷飞,狂风大作,官道上已是一片白茫茫。
“若是再走下去,人能撑得住,马也不行了。”
见他迟疑,罗英莲说道,不停地往手心里哈气。
“离苏州还有多远?”段泓问。
“还有一日一夜的路。”蒙钺说,“王爷是否想赶到苏州再作修整?”
段泓出去,看了看队伍的人,都冻得没了精神,马儿也耷拉着脑袋。
“到了前方驿馆稍作休息,看情况而定。”他说。
听到此话,众人皆是绽放笑颜,车夫赶马的声音,也多了些生机。
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更早些。
路上几乎没有看到行人。
再过半个月,便是新年了。
一路上日夜兼程,便是为了能在宫里过这个年。
李嫣觉得,皇帝老儿也没那么绝情了,一路上下了好多旨意,都是问路上的情况。
一直在催促,估计是想儿子了吧。
好在一路也平安,别说刺杀,就连山贼也没看到。
或许途径的各地官员都收到了旨意,若是逸王在自己的地皮上出了什么麻烦,那可是要全家陪葬。
也因为如此,安全工作做得极好。
估计逸王还没到,十里八乡得到消息,都开始清乡除匪了。
段泓这一路只顾着赶路,几乎没干什么腐败之事。
与他平时的风格相去甚远。
各地官员的宴席拒绝,每到一个地方,都事先打了招呼,无需出城迎接他,只当他是个旅人。
安排的住处也都婉拒了。
逸王要低调。
各地的官员可是不敢低调,逸王身上带着皇命,带着灵兽,还带着特使。
半点差错都出不得。
这可不,才打听到逸王的车马来了,要借宿在驿馆。这驿馆里的驿丞就开始下令往外赶人。
驿馆里的差役们都在犯愁,领功的事情,上头来,这得罪人的事情,就让他们来。
驿馆里住的,也不是什么普通的贩夫走卒,都是来往的官员,虽说官位没有能跟逸王相比,可比他们这些小喽喽,那可是强了百倍。
这是个讨骂的差事,若是一不小心遇上武将,脾气暴躁些的,还有可能连命也搭进去。
差役们聚在一起,思索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于是决定抓阄,谁倒霉,谁去负责上房的官老爷。
倒霉的张大无可奈何地领了这个差事。
“呸,倒霉透了!”张大是个老实人,平时连话都不多说两句,看着手中的阄儿,愁得没边没迹。
想骂上两句话,以解心头之恨,想来想去,憋出来一个“呸”!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差役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张大,也都象征性地安慰一番,而后都走开了。
其中有人见他嘴笨,怕他不会说话吃亏。
只告诉他,“张大,你别的不用说,你就说奉上头的令,逸王身上带着皇命呢,要清馆,管他什么官儿,你一概不管,你将那圣旨搬出来,有谁敢不从?违抗圣旨,可是大罪。可懂了?任他再厉害的官老爷,也不敢沾这罪的边儿。”
“恩,懂了。”张大点了点头。
教他这办法的人,确实圆滑,但张大是实心眼的家伙,他这样的人,说不出圆滑的话来。
话到了他嘴边,便成了:“逸王带着圣旨!要清馆了!请各位老爷都出去!”
不管谁与他讲什么道理,都是只说这一句。
不知怎的,他这话听在官员的耳中,便成了:“逸王为一己私利,假传圣旨!”
众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出去。
若是放在平日里还好,这冰天雪地的,驿馆位置偏僻,周围别说客栈,连个农户都没有。
被赶出来,心里岂能痛快?
于是大家聚在驿馆门外的茶棚,纷纷声讨这逸王。
你一言,我一语。
越说越慷慨激昂。
从他还穿开裆裤时,对着美人图流口水,都成了过错,三岁看老,逸王从小便如此荒银无度,奢靡成风,若是日后他登上大位,这天下百姓必受荼毒。
还喝奶的事情,都被翻出来讲了个遍。
更不用说逸王长大之后的种种荒唐。
连对着王相笑了笑,都能被推测出日后定然亲小人远贤臣。
坊间的什么风流无度,银逸娇奢,夜御数女,喜娈童……更不需多说……
逸王这一路的低调,也没落下什么好名声。
有人说他定然是作戏给圣上看,是个欺君罔上的败类。
可怜的段泓还没到,已经被说成了败类,毒瘤,皇家之耻,一文不值。
这群人在驿馆前的茶棚说得欢,痛批逸王,恨不得当场写折子,参他,往死里参他,参死他!
没人注意到,在他们后面,有个人,一直在默默地听着。
时而觉得有趣,时而皱起眉头。
后来越说越偏离,逸王的批斗大会,变成了逸王的桃色新闻发布会。
那人越听越气愤,到最后拍案而起,朗声喝道:“此等败类,该杀!”
众人转头看他,见他一身武者装扮,身材瘦小,还带着帷帽。
说的也不是官话,不是京官。
看年纪小,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太大的来头,估计是个小吏。
也许是某个偏僻地方进京汇报情况的小武将罢了。
“小兄弟,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逸王记仇,性情狠辣乖张,喜怒无常,你这话若是被传到他耳朵里……只怕他打击报复……”有人劝道。
“凭什么他来住,就把大家都赶出来!不公平,小爷我就不走!看他能耐我何!”那人吼道。
大雪纷飞,车马难行,眼前一片茫然,能到哪里去啊……
这茶棚里连炉火都没有,冷得众人直跺脚。
若是再这样冻下去,逸王还没来,他们都被冻成冰块了。
“小兄弟说得有道理!”有人应和道!
“是啊!”
众人都跟着喊了起来。
“什么狗屁逸王,他这样,明摆着是要逼着你们冻死在这里!草菅人命!大家都跟我进去,我看谁敢拦,我一鞭子宰了他!”
众人这才看到那年轻人手上拿了一条长鞭。
随着他一喝,一鞭子下去,小方桌顿时成了两半。
想不到说话还女生女气的,这鞭法还挺厉害。
大家心里都在盘算,这个外地来的小吏不怕死,跟着他闹一闹,大家都有好处。
若是出了事,他是始作俑者,只管把错都怪到他头上便是了。
“好!小兄弟豪爽!”
“大家跟着他回驿馆去!”
“好!”
“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