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嫣在大快朵颐的时候，水房的人进进出出，很快就把沐浴的水准备好了。
热水的雾气弥漫在房中。
段泓把人都叫出去了，李嫣有些不知所措，她是丫头，伺候人是她份内的事，她恍然发现，自己居然是个假丫头。
她盯着段泓复杂的朝服，竟然不知从何处下手。
“本王自己来。”段泓轻叹一声，自己解开了衣袍，递给她，说：“拿去挂起来，明日进宫还要穿。”
李嫣挂好衣袍，再进来的时候，段泓已经坐在浴桶之中了。
他似乎很累，头仰靠在浴桶的边缘。
李嫣看到他胸口的两个疤，已经愈合了，长出粉红色的嫩肉，很是刺眼。
李嫣知道，爷爷完全可以将疤痕也去掉，可他没那么做，刻意留着。
“我给你擦背吧。”李嫣走过去，拿起布巾，淡淡地说。
段泓身子往前倾，手臂搭在浴桶沿上，下巴放在手上。
难得他没说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安静得很。
“明日你进宫，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亲手做枣泥糕送去，她最喜欢这个。”段泓眯着眼，轻声嘱咐着。
李嫣擦背的手停了一下，只说：“秦妃娘娘请我到她宫里坐坐，你却让我先去给太后请安？”
“若是你得了太后的喜欢，请她与你一道去秦妃宫里。”段泓淡淡而言。
李嫣看着小凭几上放着的碧玉簪子，问：“为何啊？”
“照做就是了。”段泓说。
想起太后的毒，李嫣想了想，说：“你知不知道……”
“在宫里，知道的也要当作不知道！”段泓打断她，转过头来看着她。
“你特意在皇上前面说我是锦贤王的人，是嫌我在众人面前给你丢脸了么？”李嫣问道。
她心里当然知道不是，但也猜不出段泓的意思，只能试探性地问一问。
“你不用在我面前耍心眼，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段泓转过头去，不再看她，说：“若是想告诉你的，我自然会说，不会骗你。”
李嫣一直听他自称“我”，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忘了端王爷的臭架子。
“我说你是皇叔的人，并不是说给父皇听。”段泓说：“你自己也能猜出些端倪来，我说出这话之后，谁对你最感兴趣，那就是说给谁听。”
李嫣问：“是太后？”
段泓认真道：“我突然在父皇面前提皇叔，有两层意思，其一，你如此突出，小小年纪有驯兽之奇才，你在牧州的那些事，估计都传到宫里来了，你是皇叔的人，父皇会对皇叔有所忌惮，而不是对我！其二，我担心父皇对你起杀心，所以引出太后娘娘给你解围！听清了么？猪脑子！”
李嫣想了想，果然段泓说那话之后，皇帝沉默了，倒是他身边的太后，开始注意李嫣，甚至让她过去说话。
走到太后身边，才得了这碧玉簪子的赏赐，这簪子是从太后头上拔下来，塞到她手里的。
如此情况下，皇帝也不会再为难她了。
旁边的秦妃，兴许也是见她得了太后的喜欢，才说请她明日到宫里喝茶说话。
当今太后，是锦贤王爷的生母。
当年皇帝刚被封为太子，先皇后因病薨了，皇帝寄养在当今太后的膝下，皇帝登基之后，这才封了她为太后。
若是按照祖制，她该是太妃，皇帝孝顺，尊称为太后，此事在当年被奉为美谈。
难得段泓如此坦诚，李嫣居然有些感动。
李嫣问：“太后体内有与你一样的毒，你可知晓？”
“嗯。”段泓鼻腔里哼了一声，说：“她替我喝了半杯毒酒，若不是她临时发善心，我早归西了。”
“如此说来，你与太后的感情，很是深厚？”李嫣看他提起太后，并不像是喜欢。
段泓说：“恰恰相反，她对我极其厌恶。”
似乎想到一些往事，段泓声音变得紧绷起来。
“恨你还要替你喝半杯毒酒？”李嫣说：“你死了她不是更开心吗？”
段泓说：“或许有什么我不能死的理由，或许她心虚，或许想替她的宝贝儿子积些阴德？我如何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又不是她。”
“她体内的毒比你的轻。”李嫣说：“当年你们，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嫣还有话没说出口，太后的毒，不是一次造成的，分明是少量多次……
段泓说：“她有解药，自然死不了，我是命不该绝，有高人相救！”
“她有解药？”李嫣惊讶不已，“不可能啊……若是她有解药，她替你喝了半杯毒酒，就是不想让你死，为何不把解药也给你？你这意思，毒是她下的？”
段泓咬牙道：“你这样的脑子，明日进宫只怕活不过半个时辰！这就是太后的高明之处，她自己也中了毒，就不会有人敢怀疑她，况且，谋杀皇嗣，无论嫁锅给谁，都是诛九族的死罪！懂了么？蠢丫头！”
李嫣大惊，原来如此啊，不惜用自己的命……
果真是未达目的，誓不罢休。
幸亏段泓命大，若是段泓一命呜呼了，那宫里宫外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皇上不知道么？”李嫣问道。
段泓说：“当年父皇到行宫去祭天，回来的时候，只知道我患了热证，引发心疾，而太后娘娘则是头风之症，躺几日就好了。我又没死，这事自然是隐过去。”
“太后为何要对你做这样的事？”李嫣不解。
段泓轻笑说：“或许因我是贱婢所生，体内留着贱婢的血，污了她尊贵的皇家血统。或许为了皇叔着想吧……”
李嫣不免寒心，如果段泓也早年夭折，影王又不知所踪，那么皇帝驾崩之后，最有可能登上大位的，便是太后的儿子，锦贤王。
看起来她的动机很明确，假如段泓死了，这谋害皇嗣的大罪，便可以嫁祸在秦妃身上，他日就算秦妃的儿子影王回宫，也没资格争皇位了。
这是一招好棋啊。
可李嫣想来想去，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最为蹊跷的，就是太后体内的残毒，如果是段泓所说的，她有解药，为何让自己体内留有余毒？
段泓的态度则更是古怪，为何暗中授意她明日进宫去讨好太后。
还有皇帝的身体，如此虚弱，虽然不能替他把脉，不知是何缘故，可正值壮年便如此，李嫣怀疑，这里边也有猫腻。
难道说，这也是太后所为？
为了她的儿子能当上皇帝，谋划到这种地步？
那她为何不早做打算？
李嫣想不通，若她真有这样的心思，当年皇帝寄养在她宫里，趁着皇帝年幼，羽翼未丰，想办法除去，不是更简单吗？
若是当年太子没了，那么庶出的长子继位，乃是理所应当。
李嫣百思不得其解，将心里的疑惑跟段泓说了。
段泓只说：“你想得不错，你若是胆子够大，明日进了宫，亲自去问问那老妖婆！”
说话间，他猛地站起来，哗啦啦的水溅了李嫣一身。
李嫣抬眼，这位置尴尬，恰好看到了某些不该看的，连忙捂着眼睛。
“你还真机灵啊。”段泓说：“幸亏你没多看两眼，否则本王要问你要银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