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嫣从阳荣侯府回来，鞋上沾满了泥，回耳房换了干净的衣衫与鞋袜。
她走到弘文殿侧门时，看到几个嬷嬷等在门上。
这几个，不是在逸王大婚上张罗的几个老嬷嬷么？
来这里干什么，还探头探脑的，满脸喜色。
等几个嬷嬷被召见了，李嫣才走过去，向门边的季朋，问：“何事啊？”
季朋左右看看无人，便把李嫣拉到一边，眼神闪烁，道：“说是逸王妃有了身孕了。”
“不可能啊……”李嫣呆愣道。
季朋道：“我亲耳听的，几个嬷嬷在外面的时候，碎碎念呢，说是王妃的癸水未至，这几日不思饮食，还喜食酸，脾气暴躁，总打骂下人。”
“不可能吧……”李嫣喃喃道。
当晚她能确定，段泓没碰过拓跋妤啊。
怎么就有了身孕呢。
“几个嬷嬷不敢确定，也不敢声张，因圣上交代了，此事不必去跟太后禀报，几个嬷嬷寻思着，偷摸来讨个主意，让陛下派个太医过去瞧瞧。”季朋道。
李嫣：“……”
想到癸水，她脑子里轰地一声。
她的癸水……好像……也没……
而且，不思饮食，总觉得困……
“姐姐，我也向你讨个主意。”季朋严肃道。
李嫣哪还顾得上听他说什么，早已心乱如麻。
“姐姐！”季朋推了她一下，认真道：“此事，可要报给逸王？”
“不要不要，别别别报，先别报。”李嫣猛地摇头。
也不知是在说拓跋妤，还是说她自己。
“这么要紧的事，不报能行么？”季朋道。
“什么要紧，如今战事最要紧，乱了军心，你有几个脑袋。”李嫣严肃得很。
看着季朋被她吓着了，她软声道：“此事不是还未有定论吗？等太医看过再说吧，太医每个月都要去请平安脉的，很快就能知晓了。”
“也是……”季朋点头道。
“你先当差去吧。”李嫣挥手让季朋走。
报什么报，段泓打着仗，听到拓跋妤有了身孕，还不知想些什么呢。
虽说可能没什么情份，可自己的王妃无故有了身孕，这孩子是谁的，不可能不在意。
如今且不说段泓了，她自己都乱得很。
“李女史？”许良言看着门上呆若木鸡的李嫣，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晃荡。
“嗯？”李嫣皱眉道。
“该是施针的时辰了。”许良言细声道，“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可提起精神来，这施针可不能出了差错。”
“恩，公公教训的是。”
李嫣木然地点了头，往里面的寝殿走去。
许良言有些担心，也跟着进去，就在一旁看着。
施针是不可能出错的，日日扎一样的针，闭着眼睛都能做好。
李嫣的脑子很乱，需要静静地捋出一个头绪来。
“朕听说你与陈老下棋了？”皇帝问道，“输赢如何？”
“打了个平手。”李嫣回答，“陈老没功夫跟我纠缠，就说算我赢了。”
“可有兴趣与朕也下一局？”皇帝问道。
说实话，没兴趣。
李嫣现在一点也不想下棋，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给自己把脉。
“好，奴婢遵命。”她本能地回答着。
棋局张罗起来。
李嫣只想着快些回那间小耳房去，把父亲的医书拿出来，仔细查查，喜脉该是怎么样。
下棋的时候，她心急如焚，只求快攻快破。
一点别的想法也没存着。
几乎都忘了眼前坐着的人是皇帝，是咳嗽一声就能要她小命，诛九族的人。
看上去她的棋路到没有那么高深莫测了。
只是喜欢兵行险招，总是出其不意。
许良言在旁边看着，心里不由得为她着急。
“啧，李娘子……”
许良言想提醒她，前面坐着的可是皇帝，这样大杀四方，真的好吗？
收敛些吧。
“观棋不语真君子！”皇帝嗤声道。
不过李嫣现在的表现，倒是让皇帝坚定了一个想法，与陈老平局，肯定是陈老承让。
还好，这个丫头没有那么诡计多端，还好啊。
李嫣这才注意到，再这样下去，皇帝就要输了。
糟了。
她心中暗骂，怎么敢赢皇上啊。
李嫣啊李嫣，当真是昏了头了。
她定下心神，重新审视了棋局，想尽办法让对手赢，却又要让对方赢得漂亮。
与前面的大刀阔斧激流勇进不同，这棋越下越慢。
皇帝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朕赢了。”
他似乎有些不喜欢这样的结局。
“陛下棋艺精湛，奴婢甘拜下风。”李嫣起身行礼道。
“今日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皇帝道。
其实这棋赢不赢，他倒不是很在乎。
确定了一件事，陈老是刻意打成平局。
这就行了。
陈家并不想要加官进爵，并没有太大的野心。
是大凉朝廷之幸呢。
“谢陛下体恤，奴婢告退了。”李嫣施礼退出去。
回到小耳房之后，她先是坐着，后来躺着。
她细细地想癸水是什么日子。
反复想了许多遍，她把日子给忘了。
她烦躁地先用右手搭上了左手的脉，再用左手搭上了右手的脉。
而后把医书翻出来，喜脉，喜脉，喜脉！
“不会吧！”李嫣抬眼望天，“对！不会的，不都说医者不自医么？自己搭的脉，有可能不准，还是要寻一个可靠的郎中。”
可深宫之中，她到哪里去找这个可靠的人？
若是传出去……
后果不堪设想。
深宫之中叶宫女瞒得住，不代表她能瞒得住。
整日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晃荡，再过不多久，就该人尽皆知了。
想起小段泓挥舞着小竹剑的样子……
只怕她的孩儿，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天啊，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心神俱疲的她，和着外袍沉沉地睡了。
“大胆孽胎！”
梦境之中有人在高声叫唤。
李嫣在一片迷雾之中，飞快地跑着。
后面有人一直在追赶她。
“大胆孽胎，见了本帝君，还不速速伏法，还敢逃？”那人高喊。
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你是文昌帝君？”
李嫣也不跑了，停下来，朝着那人道。
“既然知道本帝君的身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文昌帝君依旧是那么清俊雅致，依旧是那么一身正气。
若不是他口口声声说要杀人，李嫣或许会觉得他比现在更好看些。
“文昌帝君，你为何总是盯着我不放？”李嫣问道。
“你真是天大的胆子，还敢问本仙为何盯着你不放？”
文昌帝君似乎在听这世上最荒唐的话，一张冰山般的脸皱成了一团。
这个小孽胎，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你阳寿已尽，本不该在这世上，糊里糊涂转世为人，触犯了天条，你可知错？”文昌帝君问道。
李嫣道：“你还不是怪我把你们文昌宫的魁星给杀了，公报私仇！”
“本仙如何就成了公报私仇了？”文昌帝君正色道。
李嫣看他是个能讲道理的，便想好好同他理论一番。
于是她想着，该有桌椅，该有热茶，该有茶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果然天降桌椅。
那桌上还有热茶，茶点。
她感觉新奇之时，想到了，此处是她的梦境，随心所欲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