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茗源端坐着，他面前的茶早就凉了。
外面天色渐晚，有小丫头绕到李茗源身后，把各处的灯火点上，还时不时地偷看他。
这可惜这位美少年，丝毫没有平日里的风流倜傥，反而满脸愁云。
平日他来，总是穿着浅色的衣袍，衬得他肤如凝脂，气度非凡。
今日却破天荒穿了件深黑色圆领锦缎袍，里面的领子是白的。
浑身透着庄严肃穆，沉稳了许多。
“二殿下还未回府么？”李茗源问道。
等了一个下午，还未从宫里回来。
小灵猴也在他身边等着，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不悦，并不敢上前亲热。
李茗源说话，那声音已经嘶哑了，听起来像是老叟。
小灵猴跳到桌上，撅着身子，用两只小手推着茶杯，往李茗源面前送。
李茗源摇了摇头，这才发觉，他已经大半天水米未进了。
“李公子，二殿下回来了。”有人来报。
紧接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影出现在李茗源面前。
李茗源赶紧站起来，郑重行礼。
“莫要客气，李姑娘的事，我在路上听说了，她此刻如何？”无影上前抓住李茗源的手，急道，“人呢？快带我去瞧瞧！”
李茗源本不想带他去。
可无奈无影扣着他的手，而且那眼神中，示意他别多说话。
“好，我领殿下过去看。”李茗源哑声道：“只怕唐突了殿下。”
“说什么胡话！”无影道，“李公子快带路吧。”
两人匆匆而出，到了李宅。
这宅子里本来下人就少，如今个个都哭丧着脸，看着更是丧气。
李茗源想要回头说话，无影打断他，低声道：“李公子，小心隔墙有耳。”
他还刻意提高声调：“莫要跟我客气，我与李姑娘，不是一般的交情，她在哪？我一定要见到她！”
“殿下这边请。”
李茗源也不多说了，直接把人带到李嫣所在的房里。
才进屋，便闻到十分呛鼻的药味。
无影透过屏风望去，一个浑身缠满了纱布的人，躺在床榻上，旁边有两个小丫头在看护着。
“公子。”
看到李茗源进来，小丫头站起来行礼。
这些都是他新买回来的人，虽然不敢保证十分干净，至少比以前的要好多了。
“你们先出去吧。”李茗源道。
小丫头想到了什么，道：“刚才公子不在的时候，姑娘醒过来一次，眼睛睁开了，只是说不出话，一直在流眼泪，此刻又睡去了。”
“知道了，退下吧。”李茗源道。
门刚关上，无影就到了床边。
李茗源从未见过这样快的功夫，也是愣了一下，而后速速走到他身边。
无影看着床榻上的人，心里不是滋味，内心深处涌出一阵悲凉，转而是愤怒。
“是谁干的？”他转头问李茗源。
要知道是谁下的毒手，定然不能放过他。
要废了他。
但……无影隐隐担心着，这会不会是母妃……
李茗源摇头，道：“不知。”
谁都有可能。
“李公子是觉得我唐突了吧？”无影道：“你莫要多想，我的宅子里说话不方便，到这里来好一些。”
“我知道。”李茗源道：“嫣儿嘱咐了。”
两人走到桌前坐下。
“李公子想与我说什么？此刻说吧！”无影道。
李茗源却道：“只怕，这里说话，也不太方便，你稍等。”
他回到床榻前，探了探床上那人的鼻息，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之后，自己捂着口鼻，却把瓷瓶放在李嫣鼻尖前。
“李公子，你这是干什么？”无影飞速来到李茗源身边，扣下他手中的瓷瓶。
无影行走江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迷药！
她已经这样了，你还给她闻迷药。
你到底是不是亲哥哥？
“她现在一直昏迷，比她醒了要好办得多。”李茗源冷声道。
不仅如此，无影还注意到，他看床上那人，没有丝毫的怜悯与爱惜。
那眼神，完全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无影道：“李公子，我虽然无法治她，可我知道有人能治，我可以……”
“别治。”李茗源道：“治好了，更麻烦。”
“你这到底是何意啊？”无影问道。
李家兄妹关系一直很好。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了。
“你是担心她醒了，又要进宫？”无影试探道。
李茗源不答，拿出银针来，往李嫣的指尖刺，确认她没反应，听不到了，这才放心。
“过来坐吧。”他坐得僵直，姿态十分诚恳，“我没力气了，要坐着说。”
无影到他对面坐下。
李茗源手撑着双膝，直起身子，低着头，道：“我实在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嫣儿跟我暗示过，有事情能找你。”
“李公子，莫要如此。”无影也直起了身子。
“她……”李茗源压低声，指着床榻上的李嫣道：“不是嫣儿。”
“这话是何意？”无影不能理解，刚才近距离地看了，分明就是李姑娘啊。
就算是江湖上最好的人皮面具，也无法做到火烧了，还剩下半边脸的。
这话他理解不了。
“我也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释。”李茗源苦笑，道：“我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能用自己的性命，跟你保证，被大火烧的这个人，不是嫣儿！”
“你敢以你的性命起誓么？”无影问道。
“我敢！”李茗源苍白着脸，坚定道：“我最后一次见嫣儿，是在逸王府里，当时我有意询问她，若是遇上麻烦，谁可以信任，嫣儿没选陈家，在我的意料之外，嫣儿选了你，也在我的意料之外。”
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我在燕嘴巷住着，宅子太大了，心里有些慌，陈家老太爷让我搬到陈家去，我觉得不好，你意下如何？”
“还是住在自己的宅子里舒心些。”
“隔壁的那只小猴，时常过来。”
“……若是冷清，多与他作伴。”
……
嫣儿如此聪明，定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她这样信得过眼前这个人，定然有她的道理。
“李公子，我能帮你做什么？”无影直接问道。
本来打算让师父来救人的，现在却说不用救。
李茗源盯着他的脸，认真道：“我能肯定这人不是嫣儿，却不知道嫣儿此刻是死是活，嫣儿很聪明，若是她还活着，她没事，定然会想法子告诉我，可是要等到此事的风头过去，太煎熬！我等不及。”
无影也认真道：“我明白了，我替你找她。”
“别惊动任何人。”李茗源道。
“放心吧，我不会自己去做这件事。”无影道：“李公子，你也要放心，李姑娘如此信任我，不是没有理由。”
她是信得过师父吧。
在广佛寺后山，两人相认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看着。
当时的李姑娘还一脸执拗，骄傲道：
“女儿膝下也有黄金，只跪天地，跪父母，跪祖宗长辈，前辈如此无礼，我为何要跪下！”
“有骨气！我乃你世父，你说当跪不当跪？”
……
若是让师父去找，定能找到李姑娘，若她有危险，肯定能救她！
“殿下。”李茗源看他有些出神，出声喊他。
“嗯，你说。”无影道。
“在嫣儿没有消息之前，你我就暂且把她，当成嫣儿吧。”
李茗源指了指床榻上的人，叹气道。
千万别露馅了！
“我清楚。”无影点头。
“此事除了你我，任何人都不可说。”李茗源盯着他，“你发誓。”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