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燕嘴巷李宅。
把亦乔送回来之后，为了使她睡个安稳觉，李茗源在她的西厢房里点了安神香，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他累了一天了，身体疲乏不堪，又吸入了安神的熏香，趴在小桌上，昏昏欲睡。
“比武招亲？”
江许诺在门外这一声惊叫，把李茗源的睡意驱散了，一下子清醒过来。
可他仍不肯起来，想再偷闲眯一眯。
江兄那么紧张，该不是他的意中人吧……
外面是安王殿下过来了，与江许诺说着话。
二人在廊下说话的声音，闷闷地传进屋里。
“师兄，把我爹亲笔的信拿来给我过目，我不相信。”
江许诺摇了摇头，似乎不接受那么荒唐的事。
安王爽快地把书信都交给他，连同那张极具特色的英雄帖。
江许诺看完，哈哈大笑，道：“上面这个画像，是我妹妹？这是爷爷画的？真是太能骗人了，谁能信呢……”
不过，若是比武招亲的话，冲着画像这个人去的，估计不会少。
不仅有美人，还有水灵芝，买一送一啊。
一直不插手江湖事的百草山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简直是优惠大放送。
平日里，连救人都看心情。
现在不仅仅要送出镇庄之宝，还外送一个美人……
“爷爷他们，是要干什么？”江许诺细细问道：“师兄，我爹可有私下与你说什么？是不是唯独瞒着我？”
他心里有些不平衡，为何偏偏在他出任务的时候，山庄里有这样的大事……
英雄大会，他也想看看，是何等盛举。
江湖之中，多少年没有过英雄会了。
以前总是听刑老吹嘘，他年轻的时候，在江湖里如何闯出了名堂。
他羡慕得很。
可他却必须留在京城，应付这些麻烦的人，过不了多时，还要去给皇帝老儿看病。
安王摇了摇头，他何尝不想去看看。
他比江许诺还惨，被安王的名头困着，顶着一个闲得不能再闲的职务，天天按时去上朝。
被人说是准太子，各种恭维巴结。
每日搪塞这些虚伪的嘴脸，比师父罚他练功还累。
他多想做回他的无影，带着小灵，放肆潇洒，把满身的豪情揉碎了，洒落在山水间。
能不顾一切，醉生梦死的人生，才是上天的恩赐。
江许诺捶了一下柱子，道：“我真恨不得立刻就回去，京城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难为他小叔，年轻的时候，在这里混了那么多年。
这次安王来，不仅是跟他说这个。
安王稍沉默了一下，道：“江师弟，可否请你去看看逸王？”
逸王心疾犯了，在回来的路上昏倒了，摔落马下。
如今宫里的庆功宴也被迫停了。
皇帝亲自赶往逸王府，带着太医院所有的人，把逸王的竹苑堵了个严严实实。
江许诺道：“他心疾犯了，也是时候到了，我去了也没办法。”
话虽如此，他去了，起码能减轻逸王的痛苦。
可他不想去。
爷爷的任务里，也没交代关于逸王的只言片语。
那不是他该管的事……
“连江师弟你……也不能救他？”安王叹气道。
安王的声音，如同那冬日里的一把碎冰，在手心里捏紧了，发出冰凉的叹息。
“爱莫能助。”江许诺老实道。
……
“陛下，臣用尽了全力，无计可施了……”
逸王府竹苑，一群太医跪在了皇帝面前，每个人脸上，都是视死如归的神情。
他们知道，说出这句话来，或许圣上一气之下，就会将他们全杀了。
“你们……”皇帝叹气道：“要你们有何用啊……”
他不仅为逸王叹，这句也为了自己而叹。
“臣把能用的方法都用尽了，药也喂了进去，逸王殿下，就是醒不过来。”御医低头道。
皇帝说：“你们都让开，朕进去看看他。”
许良言跟着，轻声说：“陛下，您放宽心，御医已经说了，逸王殿下性命无忧，许是征战沙场多时，他累了，贪睡呢。”
皇帝是第一次来逸王府，第一次看到这个竹苑。
看到这地方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孩子，从未忘记过。
他母亲的死，他从未忘记。
皇帝低声道：“这里的每一根竹子，都与朕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时，他所站的那个地方，一模一样。
当时的他，还竖着眉，拿着光滑的小木剑，把朕误以为是要伤害他母子的恶人。
朕确实是啊……”
“陛下，别那么说。”许良言道：“个人自有命数。”
“朕不喜命数这一词。”
皇帝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看着那个床榻上的人，都没怎么注意他，一转眼，当年那个握着小木剑的孩子，已经长那么大了。
他坐在床榻边，长久地凝视着段泓的眉眼。
许良言道：“陛下，夜深了，还是回宫吧，御医守着就行了。”
“御医可说，逸王何时会醒过来？”皇帝道：“朕再等等。”
“御医不敢说。”许良言道。
“朕再等等。”
皇帝就那么坐着，不言不语地看着段泓。
不知过了多久，许良言感觉自己的腿已经站得发麻了，皇帝还是那么坐着。
他还想开口劝一劝。
“三哥儿！”皇帝出声道：“你醒了？”
段泓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神色凛然，恭敬道：“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心了。”
他强撑起身子来，却被皇帝按住，“三哥儿，不必多礼了，躺着吧，这是圣旨。”
“谢父皇恩典。”段泓回想起昏倒之前，看着那辆离他而去的小马车。
他忽然心疼得喘不过气来。
“殿下！”罗英莲端着止痛的汤药进来，赶紧放下，快步奔到床榻边，跪下。
“莫要多想了，身子重要。”他低低地提醒着。
段泓捂着心口，怎么能不多想……
若是以后都无法再见她了……
不！
“父皇，儿臣打了胜仗，能不能向父皇求一个赏赐？”段泓虚弱道。
“等你身子好些了，再说吧。”皇帝道。
“阿英，扶我起来。”
段泓坚持起来，给皇帝行了大礼，道：“父皇，儿臣从未开口要过什么，现在想要一个封赏。”
“你立下军功，理应重赏。”皇帝道：“你想要什么？”
段泓认真道：“我想要她，求父皇下旨。”
“有多想要？”
“很想，每一寸骨血都在想。”
“她值得你用这次的战功来换？”
段泓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她值得用一切去换，只怕，迟了，换不来了……
强撑着说完这些，段泓疲惫不堪，送走了皇帝之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纵然一睡不起，梦中也只有不会笑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