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妃，你糊涂了，你今日如此无礼，朕不与你计较，你走吧。”皇帝叹息道。
他死死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感觉一日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他的天灵盖上，难受极了。
“你还是如此，不管多喜欢的女人，从来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秦妃说道。
皇帝不看她，也能听出来她嗓音里的冷意。
如此大逆不道，字字句句没有敬意，没有尊称，只是你我。
“秦妃，你究竟想干什么？你……”皇帝站起来，把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上。
然而，等着他的，不是瑟瑟发抖的秦妃，而是冰冷的利器。
“你……你竟敢！”皇帝低头，看着自己脖子上抵着的金钗。
那美丽的金钗被磨得锋利，如同一柄小小的利剑。
任谁也想不到，她头上时时刻刻藏着杀人的利器。
皇帝没想到，深宫将她困了那么久，还未将她的野性磨灭。
她的身手还是那么利落，还是那么勇敢决绝。
“来……”皇帝看着秦妃的眼睛，他害怕了，这个对他恭顺了那么多年的女人，第一次，让他不寒而栗。
他想喊人。
“别喊！”秦妃眼眶里含着泪，她眼下的卧蚕，不停的颤抖着，“金钗上，我涂了剧毒，见血封喉，你若喊人，你我便是鱼死网破。”
“你要弑君？”皇帝不敢相信，“秦妃，这样对你有何好处？你以为，安王能逃得了干系吗？你以为，你们秦家能逃得了吗？你就不怕……”
皇帝想不明白，她如何有这样的胆识。
一个同床共枕多年的人，到头来，竟发现看不透她。
“陛下，你死于庸医江许诺的手中，你死了之后，按照祖宗法制，该是翊儿继位，我将贵为皇太后……”
秦妃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流露出得意来，可更多的，是悲凉。
皇帝听着这话，笑了。
“你来迟了，朕的遗诏，已经立好了，你说是朕亲笔所写的遗诏重要，还是你几个老臣的祖宗法制重要？”他说。
“你果然！”秦妃摇了摇头，她也笑了，“你果然还是要把皇位传给那个野种吗！因为你觉得亏欠了叶依心那个贱人！因为你觉得那个贱婢才是你的真爱！”
“住口！”皇帝道：“朕不许你如此说她！”
“所以，那么多年以来，你把段泓放在我身边，就是算准了，我不敢害他？”秦妃冷笑一句，“可你还是算错了，我算一算他毒发的日子，就要到了，他活不了几日了！我告诉你，你宝贝儿子身上的毒，是太后亲手下的，她从未真心为你好，她心心念念的只有她的儿子……”
“你给朕住嘴！”皇帝紧皱眉头，咬着牙道。
他从未想过，泓哥儿身上的毒，竟然是太后与秦妃联手下的。
难怪，那么多年以来，无数的御医都只说泓哥儿体弱。
他一直被太后蒙在鼓里。
泓哥儿。
朕对不住你，早早地把你赶出了京城，早早让你在苦寒的封地受苦。
皇帝似乎浑身的力气被抽光了。
他静静地坐下来。
对于抵着他脖子的利刃，他觉得，那玩意儿永远也不可能刺破自己的皮肤。
他捂着胸口，心脏凌乱地跳动，有一股热血，涌了出来。
为何啊，太后，朕那么尊敬您……究竟还是更在乎您的亲生儿子吗？
秦妃看皇帝吐了血，她心脏猛地一紧，往后退了一步。
她居然也有了心疼的感觉，不过她甩了甩头，在心里说，“这不过是习惯了，伪装自己爱他，也早已经成了习惯。”
皇帝抬起头，盯着她，说：“你不就是想坐上太后的位置吗？泓哥儿与翊儿，谁当皇帝对你来说，不是一样？”
作为一个皇帝，这是他这辈子，说得最掏心窝子的话了。
秦妃听到门外有轻盈的脚步声，她知道，那是江许诺。
她冷笑地看着皇帝，说：“不一样！当然不一样！你从来不知道吧，翊儿不是你的孩子，他坐上了皇位，才是对你段氏江山最大的嘲讽！”
皇帝再也不在意那金钗的剧毒了。
对他来说，秦妃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剧毒，都是磨得锋利的刀子，深深地往他心里刺。
一刀一刀，刀子往外拉的时候，鲜血喷溅，满地都是。
皇帝觉得自己的眼前全是阴沉沉的红色，那些模糊不清的红光里，是秦妃美丽的容颜，忽然间，一条红色的毒蛇，从她口中飞出，一口咬在了自己的颈脖上。
“呕！”
皇帝不可控制地喷出了鲜血。
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嘭地一响。
他倒地的声音，与江许诺撞开门的声音，还有药碗碎裂的声音……
这一连串的嘈杂，响在皇帝的耳边，成了生命最后的哀乐。
他重重地闭上了双眼。
秦妃冷静地插好了金钗。
“陛下，陛下！”江许诺冲了进来，他着急地冲到皇帝身边，抓起他的手，探向他的脉搏。
许良言也随即冲了进来，他看到的是江许诺掏出金针，往皇帝的头上，脸上刺去。
他转眼看着秦妃，他慌乱地想要跑出去，他想大声喊，来人，快来人。
可这些声音，卡在了喉头，在他生命的最后，哑然无声了。
江许诺只顾着抢救皇帝，他没看到秦妃是何时夺了他的金针，刺穿了许良言的死穴。
他还在惊讶之时，秦妃已经扯乱了她自己的头发与衣袍，跌跌撞撞地走出去，高声喊道：“来人，快快来人，救命……救命……有刺客，快来人啊……”
“糟糕，是个圈套！”江许诺低声骂了一句，他脑子飞快地转着，第一反应是该逃，只要他逃，这些大内侍卫，根本抓不住他。
可……
逃了，这罪名就坐实了，弑君啊……
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可若被抓住，这些都是秦妃事先安排好的人，他必死无疑。
看着已经口鼻歪斜的皇帝，他于心不忍。
可现实给不了他思考的时间了，眼看着大内侍卫已经冲进来了，他飞快地站起来。
却不料被皇帝死死抓着他的脚踝。
那是求生的欲望，是不屈的意志，或许还有未完成的心愿。
江许诺分神了，只是一瞬间，他已经被无数的侍卫，团团围住了。
“大胆逆贼，还不快束手就擒！”秦妃大喝一声。
江许诺看着无数的刀刃，听着鸡啼，他暗叹一声，“天，终于亮了……”
可他的世界，却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