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人心惶惶，圣上在堂上将王相痛批了一顿，原因是王相治下不严，教子无方，其儿子任工部侍郎期间，侵吞挪用造河公款。
工部侍郎被罢免，与此事有关的官员，皆被清算，纷纷下狱，一时间朝野上下，生起一股肃清之风。
王相自知羞愧，自请告老归田，圣上不批。
王相一日之内，递上三张辞官折子，圣上只当没看到，下旨说，王相辛劳，宜在府中静养，这几日不必上朝。
“王爷，可是丝毫未提临野州铁矿一事啊。”罗英莲手中拿着信，脸上全是焦虑。
“不提也罢。”段泓说，“皇叔没那么傻，他派来的人一个都没回去，自然早已想好退路了，就算深究此事，定然也找不出什么证据。”
此时两人才回到王府，段泓心情极好，王相这是在自掘坟墓，自请归田，一次不成竟然上了三次折子。
这可是对圣上赤裸裸的威胁。
这是明摆着告诉皇帝，你的朝廷，没了我王秉权，那便不行了。
段泓手中提着一个笼子，乐悠悠地进了王府。
“王爷，你说这王相怎么如此不识趣。”罗英莲笑道，“皇上不砍了他儿子的脑袋，已经是给足他王家面子了，怎么他还闹脾气。”
“他委屈啊。”段泓轻笑道。
这次的事，算得上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可奈何户部与工部，在加上御史台联名上书，证据确凿。
王相只能认了，可他想不明白，为何这些平日里与他素无瓜葛的官员，会一起对付他。
“可惜……”罗英莲有些失望，他压低了声说，“锦贤王那边，没受到波及。”
“明面上的厌恶，并不可怕。”段泓停了一下，“心里的厌恶，会生根发芽，最终由一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这暗地里生根发芽的树，被厌恶的人并不知道。”
罗英莲想了想，“若是不知道自己被厌恶，不收敛行为，那么所做的一切，就会变成这树的养分……”
两人走到前厅坐下，有下人端上茶水。
新巧听说王爷回来了，赶紧出来，将昨夜在暗巷中遇刺的事说了。
“原来如此。”罗英莲恍然大悟，“我说呢，为何户部与工部会联起手来对王相发难。”
在想起前些日子，王爷说的话。
罗英莲不解道，“王爷，小的愚钝，你分明说了，这件事，不是参王相，是参锦贤王，可为何现在是反过来？”
“你找宫里人打听看看，参皇叔的本子多，还是参王相他儿子的本子多。那京城的蔡尚书，可比我们这位蔡知州要高明多了。捕风捉影的事情，哪里能好过御史台确凿的证据啊。”
段泓自从听新巧说完昨夜之事，脸色便一直阴沉。
“哦，我明白了，皇上不斥责锦贤王，定是因为证据不足，若是要查，此事牵连甚广，只怕也查不出什么，唯有借王相儿子的事，来撒一波火。”罗英莲点头，似懂非懂。
“小的还有一事不明。”他接着说。
“你是想问，我如何得知蔡尚书会出手？”段泓说，他喝了一口茶，将茶碗重重地放下，“因为我知道蔡云齐死了。”
说完，他起身来，拿起进门时提的笼子，提步走进里头去。
经过昨晚的事，以那丫头的心性，定是猜测出了什么。
也不知有没有受伤，昨夜淋了雨有没有着凉。
走到中庭之时，恰好看到李嫣，她正在亭子里煮茶。
昨夜下过雨，天清气爽。
亭子里有茶香飘出，清且浅，荡漾在院子里，与雨后特殊的草木香气交杂着，让人心神宁静。
“你回来啦？”李嫣对段泓笑了笑，“我特地煮了你爱的茶，正等你呢。”
她这一笑，让段泓有些发毛。
心中不禁浮起一念头，不会下毒了吧。
段泓心中微叹，唉，恐怕本王早已中毒深了。
他嘴角含笑，往亭子里走去。
“我寻了一个稀罕物件，你瞧瞧。”段泓走到李嫣面前，提了提手中的笼子。
李嫣定睛一瞧，里头蜷缩着一个毛绒绒的东西，金黄色的绒毛，圆圆的头，此时趴着发抖，用两只前爪捂着脑袋，尾巴也耷拉着。
“这是……只猴子么？”李嫣问道。
猴子身上还受了箭伤，毛发上还沾着血迹。
“嗯，你将它治好。本王大有用处。”段泓坐下，将笼子放在一边。
李嫣饶有兴趣，凑近了看一看，伸手进去触一触小猴子的脑袋。
“你别怕它。”段泓笑着，将茶杯端起来，浅尝一口，“这猴子虽为灵兽，但胆小得很，你喊大声些，吓一吓它，他就动也不动。”
那小猴似乎听的懂段泓的话，说到它胆小，他偷偷抬起小脑袋，一双眼珠子圆滚滚，黑漆漆，湿漉漉。
头才抬起，眼珠子一转，看到段泓朝它咧嘴，又捂着眼睛缩回去。
小模样煞是讨人喜欢。
“小灵！”李嫣惊叫出声。
小猴子听到这声，恍惚的抬起脑袋，冲着李嫣吱吱叫两声，两只前爪握着铁栏杆，泪眼汪汪。
“小灵？”段泓眯着眼，转了一下手中的茶杯，“这名字甚好。”
“不是不是！”李嫣说，“这小猴子原本就是有主人的，你是从哪里把它弄来的？它原本就叫小灵！”
“你认得？”段泓有些诧异，“你如何认得？”
“你是不是在广佛寺的后山抓的它？”李嫣问。
“那可不是，与广佛寺相去甚远。”段泓说，“天下的猴子都大同小异，只怕是你认错了。不管它之前有主没主，他此刻都是本王的了。”
“或许是看错了。”李嫣沉吟一声，定睛看那小猴子，眼睛大而圆，小小的嘴巴，粉嫩嫩。那委屈的模样，可真讨人喜欢。
那夜在广佛寺后山，确实夜色昏暗了，看不清也有可能。
不过喊它小灵，他确也有反应。
“你拿这小猴子，有何用？”李嫣重新坐好，面对着段泓，轻声道，“它既是灵物，自然应该到山林之中去，无忧无虑。”
“此猴乃是灵物，能辩音识曲，能和曲，还能高歌，调教好了，甚是有趣。”段泓心里美美的。
“果真？”李嫣低头，再瞧了一眼那发抖的小猴子，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它的脑袋，“小灵，你会唱小曲？”
那猴子听到小灵，又抬起头来，两只前爪交叠着，圆圆的小脑袋点一点。
看着恭敬有礼。
“看这猴子的模样，不像是无人调教的山间野物，只怕有主人的呢。”李嫣说。
“管它有主无主，有主能让它独自出来晃荡，那也算不得什么好主。”段泓提起茶壶，斟上一杯，放到鼻尖轻嗅，“你特地煮茶等我，想与我说什么？”
李嫣正襟坐好，腰板挺得直直地，只问一句，“我的帷帽，是不是你拿走了？”
若是，你还有护我之心。
若不是……
我对于你，当真只是一件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