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坐在她的母亲床边,而爱德华则站在公主的身后,安静的看着他面前这对母女。
公主坐在她母亲的床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的母亲聊着的时候,爱德华一直在观察着公主的母亲。
这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病殃殃的躺在一张非常宽大的床上,她的脸看起来就像是枯黄的树叶,又在窗外照射进来的明亮光线里显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而她那原本应该像她的女儿那样如同阳光般耀眼的金黄色长发,此时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枯黄色,她那琥珀色的瞳孔中没有半分神采,有的只是萎靡和暗淡……
一种典型的病人面孔。
显然,这个女人已经病了很久了,而且病得非常严重。
但尽管如此,这个女人的容貌却仍有那么几分样子,这让爱德华很简单的就能想象出这个女人还健康的时候是怎样一种美丽的容貌。
【大概……就跟再长大一点的主人一样吧。】
爱德华在心中暗自想到。
公主和爱德华走进来的时候,这个女人正倚在她的床头上,侧着脸,背对着公主和魔爱德华,看样子似乎是在看窗外的景色,听到背后传来的开门声以后,这个女人慢慢的把头转了过来,脸上明朗的笑容迅速收敛,但当她看到来的人是她的女儿以后,她的脸上马上又挂上了一种非常标准的、淡淡的微笑。
然后,公主也带着一种跟她的母亲如出一辙的微笑,向她的母亲打了声招呼,并走到她母亲的床边坐了下来,介绍过爱德华以后,就开始轻声细语的跟她的母亲交谈了起来。
这个流程相当的顺畅,没有半点卡顿,场面也非常和谐,仿佛一切都是理应如此,看上去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不和谐的地方。
只是,这个和谐无比的场景,在爱德华这个旁观者看来,未免有些……有些……
爱德华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自从他诞生开始就长期与世隔绝的生活,让他对这些东西所知甚少,所以他也说不出那种看上去非常和谐的场景到底有什么问题,只是看着公主和她的母亲那种和谐到不能再和谐的场面,爱德华总感觉这有点古怪。
那种场景……看起来就像……就像……
一出舞台剧一样。
对,像一出舞台剧一样。
前些日子公主带着爱德华去看过一出舞台剧,现在爱德华眼前这种和谐无比的场景,在他的眼中,简直就跟之前公主带着他去看的那场舞台剧如出一辙。
所有的演员脸上都时刻带着一种标准的微笑,进行着毫无波澜同时也毫无起伏的交谈,只会在某些地方极为做作的笑上那么几声,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和谐,简直就像是一出包装精美的舞台剧一样,仿佛一切都是理应如此,所有人都在按早已准备好的剧本上所写的那样行动着。
这种和谐无比的场景,给爱德华的感觉,真的有些诡异。
或许半个小时,又或许是一个小时以后,公主从她母亲的床前站了起来,彬彬有礼的微笑着,开始向她的母亲告别了。
公主的母亲也面带微笑的对着公主点了点头,并吐出了两句简短的道别话语。
然后公主就和爱德华一起离开了。
起身,开门,被门外那些侍卫死死的盯着直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外,公主和爱德华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从这里到公主的房间还有好长一段距离要走,短时间是走不完,一般这种情况下,闲不住的公主殿下都会主动跟爱德华这个闷葫芦搭话,有的没的来聊上几句解解闷,比如来这里的时候,公主和爱德华整整聊了一路,而且聊的比平常还要久。
但是回来的这一路上,公主却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的迈着步子。
就这样,爱德华和公主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的、一步一步的走着。
直到公主在一条空荡荡的走廊里突然停了下来为止。
“爱德华,你有什么感想。”
走在两人前面的公主突然停了下来,并对跟在她身后的爱德华如此问道。
公主此时的声音非常平稳,言语之间丝毫没有任何异常,令人完全无法从她的声音里猜到她此时心中的情绪。
见公主停了下来,爱德华也停下了脚步,然后有些疑惑的向公主问道:
“什么感想?”
“看到我跟我那个母亲,你有什么感想?”公主静静的站在那里,仍旧以一种非常平稳的声音对爱德华说道。
“我没有什么感想。”没有任何犹豫,爱德华看着公主的背影,语气毫无变化的对公主回答道。
“没有感想?”
听到爱德华的这声回答,公主的背影轻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就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爱德华也没有说话,只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公主背后,安静的看着她的背影。
过了许久后,公主才再次开口了。
“唉……是啊,你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炼金魔偶而已,能有什么感想。”
说完这话,公主的头低了下去,她又叹了一口气,并摇了摇头,然后再次迈开步子,走到了旁边的一扇窗子前面,用双手撑住那扇窗子的窗框,面部正对着那扇窗子,似乎是在眺望着窗外的什么景色。
爱德华跟了上去,再次在公主的身后站定。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突然,公主再次开口了。
“爱德华,你知道吗……不对,我在说什么啊,你当然不知道了……”
公主先是向爱德华问了一句什么,但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她似乎是发觉自己刚才问了一个爱德华根本不可能回答上来的问题,于是她自嘲似的嘟囔了一句,不再接着问下去了。
然后公主的头再次低了下去,她耸拉着肩膀,用撑着窗框的手臂支撑着她身体的重量,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
爱德华依旧没有开口说话,或是做出什么多此一举的行为,他只是安静的站在公主背后,乖乖的扮演着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也许,这是爱德华,此时最应该做的做法吧。
爱德华之所以会选择默不作声地倾听,倒不是因为爱德华多么有自觉。
刚才已经说过了,自从爱德华诞生开始,就长期与世隔绝的生活着,这让他对生命的情感和思想这些东西,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
所以爱德华也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应该怎么办,所以他只好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接着听公主说下去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爱德华这也算是歪打正着吧。
片刻过后,公主再次开口了。
与之前平稳到让人完全无法从中猜测到她本人心中情绪的声音不同,此时公主的声音里透漏着一种明显到就连对人事所知甚少的爱德华都能听出来的低落。
“我的母亲啊……我的生母……就是刚才那个女人,她在很早很早之前,早在我还没有出生之前,就得了一种怪病……”
公主的头仍然低着,双手撑着窗框站在哪里,她那耀眼的金黄色长发从脸颊垂下,将她的面部整个遮挡了起来,让站在她身后的爱德华无法看到她脸上此时的表情。
不过……从她的声音看来……她现在的情绪一定是非常消沉吧……
有一个常年重病的母亲……
爱德华是这样认为的。
“……精神恍惚,头脑不清醒,嗜睡,一天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睡觉;身体乏力,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每时每刻都在疼痛,不能过多的运动,甚至连下床走路都做不到,只能整天病怏怏的躺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就连进食也很勉强,因为那种怪病的缘故,吃什么都没有味道,说是味同嚼蜡也不为过,所以无论吃什么东西都难以下咽,都感觉不到任何味道……那是一种很严重、很严重的病。”公主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在对爱德华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的说道。
“吃什么都没有味道。”爱德华小小的惊叫了一声,忍不住开口向公主问道,“连吃甜点也一样吗?!”
“一样,感觉不到任何味道。”公主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是吗。”一直都是神色木然的爱德华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还带着几分忧虑和同情的表情,“那还真是糟糕至极的一种病啊。”
爱德华开始有些可怜他刚才见到的那个女人了。
也许在爱德华那如同白纸一般纯净的世界观里,再也品尝不到甜点的味道是一件非常悲惨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