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择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哪里的人多，他在哪里就不自在。刚才人都在楼下，他自然得呆在楼上，现在大家都回来了，那他就得下去。
小公园的景色真是不错，但就是太阳已经下山很久了，阳光遗留下的热气也就早散发殆尽，只留下呼呼的寒风乱吹，吹的卫择直缩脖子。
卫择看到刚才在打三国杀的那个初中小孩也下来了，正躲在花坛的小角落里，用一块花盆的碎片在挖着什么东西。卫择靠近之后，他很警惕的扭过头，看了卫择一眼，然后站起身绕开了，但手上的瓦片没丢下。
卫择正是网瘾戒断的时候，无聊的有点过分，故意跟了过去。果然，绕过两个弯，看见那小孩又在地上挖了起来。显然他又被发现了，小孩瞪了他一眼：“你跟着我干什么？”
“谁跟着你了，我就是随便散步。”卫择装糊涂。
小孩不做声，看模样显然就是不信他的鬼话。然后忽然脚步飞快，迅速跑了起来。这个公园面积不算小，而且七绕八拐，而且对面显然熟悉地形。等卫择反应过来想追，对方却早就消失了。
过了几分钟，小孩再次出现，还很得意的瞄了卫择一眼。卫择本来就无聊，被这小孩一激，火了起来。
小孩手上的瓦片不见了，显然，他刚才应该是偷偷去挖坑，埋了什么东西不想让人看见。可天已经这么晚了，几个路灯又远，公园里一片漆黑，基本上什么也看不见。
“明天再来找，要你好看！”卫择恶狠狠的想。
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卫择在走廊上，见到了他那位新邻居，就是之前在电脑上，打字骂人的那个女孩。她正扒着铁丝网，瞪着外面的夜空，卫择过来的时候，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但没说话。
卫择进自己的房间，发呆，发呆……直到呆的烦躁，忍不住再出来，她还在走廊，百无聊赖的在走廊和自己房间里，来回踱步，不时也会发呆。
过了一会，对方突然盯着卫择看了起来，而且盯着的样子很刻意，让卫择浑身不自然起来。他手足无措的想回到自己房间去躲躲，对方却轻笑了出来：“你也是新来的吧？”
“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你模样比较正常，不像其他那些。”她学了学大多数病人的模样，像个老人一样，一步一步慢腾腾的走路。
“就比你早来半天，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卫择。”卫择回答说。其实他想八卦张超是谁，但没敢。
“我叫许晓云。对了，你是什么病？”许晓云看起来跟卫择一样，对精神病院，一起其他病患还是有新鲜感。
“还不知道，医生说还要再观察，你呢？”
“躁郁症，”许晓云满不在乎道，又说，“进来之前我自己就知道了。”
要是有手机在手上，卫择肯定回去搜索这个名词，可惜了。
“你也是主动进来的？”
“我‘也’是？”许晓云瞪着卫择，嗤笑道，“有谁会愿意主动来这种鬼地方？你别告诉我你是。”
卫择惭愧的点头。
“真是犯贱，”许晓云说话有些肆无忌惮，让人生气。但卫择还没来得及生气，许晓云却又压低音量，偷偷的对他说，“我在网上查过，大部分的精神病院，就是天天用镇定剂喂你，把你吃的像个白痴一样，除了吃饭睡觉，做做游戏看电视，什么都干不了，自然就不会犯错，人活着就跟僵尸差不多，医院就靠把你们绑在这赚钱。”
“就算是这样，我也认了，只要能不犯病。要是再不来，也许我就死在家了。”
“你自杀过了？”许晓云眼睛都瞪圆了，“是割腕还是烧炭？”
“跳楼，”卫择说，“但我不确定。”
“没敢跳？”
“不是，我记得我跳了，但一点事都没，可能是我的幻想。”
“那你肯定是妄想症了，”许晓云一副老专家的面孔说，然后又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会想到去跳楼呢？那死的得多惨，万一跳成植物人不更亏？”
卫择更惭愧了。
“下午我被绑进来的时候你看到了吧？”
“没，”卫择说，“我在睡觉。”
“你竟然还睡得着？”
“我吃了安眠药睡的，但后来还是被你吵醒了。”
“那你也肯定听到了。”
卫择点点头。
“不行，你也得说说看你犯病是什么样子的？”
说实话，卫择很有倾诉的欲望，但是他仔细措辞想了想，却发现很难有一个，合逻辑的，能不被当作精神病的说法，只能含糊道：“各种各样的幻觉，就像是做噩梦，白日梦的噩梦那种。”
“那都梦到些什么？”
卫择不愿意说，对他来说，回忆那些细节就是一种折磨。
“说说你吧，”自己透露了好多信息，卫择觉得自己也有权利反问一点了，“张超是谁？”
“一个王八蛋！”许晓云咬牙切齿，刚才正常的笑脸也似乎变冷了。
“他都干什么了？”卫择很有兴趣。
许晓云低下了头，过了一会抬起来，看卫择的时候，刚才的那点笑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有一种卫择很熟悉，他自己经常在镜子里见到的无奈浮现了出来，她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也没什么……”
然后她又说：“以前总是看网上说，女的谈了恋爱会有多傻，自己还不信。现在……你有没有骗过你女朋友？”
卫择摇头。
“男人都这样，不认识的时候，一个个都是正人君子，”许晓云不以为然，“等真的到手了，就什么龌龊都露出来了。”
“哦，是吗？”卫择倒没有反驳，“那女的呢？”
许晓云却不答话了，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啪的一下关了门。但这里的门是关不紧的，所以她又拿了几张纸巾，卡在门缝里。
已经8点快过了，大部分人都凑在电视面前，看打死卫择也不会去看的，无聊透顶的抗日剧。就跟之前的这个时间段一样，距离病发还有三个多小时，卫择已经开始有点惴惴不安了，他下意识去摸衣服兜，想抽几根烟来缓解一下，且发现烟已经被护士搜走了。
他只得去要，有点失望的是何皎不在，刚才给他送饭卡的护士在。她胸牌上的名字是蒋宜，听说他要烟抽之后，倒是没有一口拒绝，而是拿出他的病例。仔细看了一会之后，才拿出他的那包烟，把烟都一根根拿出来，每5根一小份，摆在写着“3300”的搪瓷盘子里，又拿出其中的一份说：“马医生说一天可以给你抽5根，这就算你今天的量吧，但只能去吸烟室抽，就在隔壁。对了，这烟你只能自己抽，不能给别人。”
这个问题之前卫择没和医生聊过，他以为是不能抽的，没想到这么人性化。拿到5根烟，他欢天喜地准备去隔壁开始享受，可是走进屋子，叼上烟才发现没火，在这个吸烟室里找了找，似乎也没打火机，只得又折回去，没想到护士办公室的门已经关了。
卫择在门口抓心挠肝的等了半天，连生吞香烟的心都有了，背后突然有人问：“卫择，你在这干嘛呢？”
卫择心里美滋滋的转过头，笑着对何皎说：“等打火机。”
接下来卫择才知道，以前吸烟室里是有打火机的，但自从金田，也就是刚才卫择看到的，那个要打火机的病人出现后，打火机就成了受管制的危险物品，只有轮班的护士长随身揣着——所有要抽烟的病人，一般都是约一个固定时间，一起在吸烟室等着。而护士长现在正忙的跟什么似的，刚才看电视的时候，两个病人打起架来，现在正在折腾呢。
“我的随身物品里就有，你就帮个忙吧，”卫择说，“马上就快12点了。”
“怎么？”何皎笑了，“你是灰姑娘，在12点之前抽不上烟，就变回原形了不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卫择想到几个小时之后，可能狼狈不堪的自己，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
何皎虽然开他的玩笑，但也帮忙把他的打火机找了出来，交给他说：“点了火就还我，别在这抽。”
在美女和香烟之间，卫择痛苦的抉择了几秒钟，还是无奈的选了后者。
就在卫择第一根烟刚抽完，准备点起第二根继续的时候，走进来一个人，正是之前，卫择看到过的，那个叫金田的病人。他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卫择手上，正在燃烧的烟头，说：“别扔，给我。”
出于烟民的习惯，卫择下意识的递出去一根，但很快就想起刚才，何皎说别给别人的提醒，又尴尬的想收回来——可却又不好意思，于是就只能把手不情不愿的伸着。
“我不抽烟，我就要那个，”金田还是盯着卫择手上，正在燃烧的这两根，然后他把手凑近了些，指着那根快烧完的：“你不抽的，给我。”
毕竟这里是精神病院，之前卫择也才刚刚听说过，金田最喜欢跟陌生人要打火机，他看见火就兴奋。而且他的眼神实在是怪，于是卫择警惕的问他：“你要这个干什么？”
“我会把它变大！”金田指着香烟说，“把它变大。”
“哦？”卫择当然不信。
“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金田神秘的说，“我是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