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八点,钱主任没有写辞职报告,但还是来到了集镇的集中安置点内,找着正在布置接待工作的陈书记。
他狡猾地想着,省长来了,乡政府的人就更没时间管他的事。拖上几天,这事儿就算过去。许轻歌应该也是识时务的,辛辛苦苦爬到这个位置,一定是舍不得就这样被整下去的。
“书记,你还是劝劝许轻歌吧,别跟我横。我是看在她是女人,才不计较的。”
看着钱主任依旧鼻孔朝天不知悔改,陈书记有些无语:“还有二十分钟,还来得及写辞职报告。”
“你也是老糊涂了吧?我可听说你过了元旦就要推副处。”
钱主任难以置信。陈书记一向都喜欢不明确态度,凡事留个余地的,现在居然把话说这么死。
陈书记回头白了他一眼:“别怪我没提醒你,省长的儿子和许轻歌是大学校友,两家父亲又是战友,关系好得很。今天下来,就是冲着人许轻歌在这当乡长的。你还是别拖累你那亲戚的好!。”
说完,转身去看新学校的布置情况。这王八蛋,连他都威胁上了,留着哪还有天理。
这乡长的强大靠山是代省长,有好处,也折磨人,尽搞突然袭击。昨晚县长突然打电话来,才说了这么一个情况。还是市委书记反复向省长那秘书打听,才知晓的。
县长现在后悔得不得了,自责平日看走眼,对许轻歌太不好。
代省长这么急匆匆来,指不定就是为了替许轻歌来讨公道的!
姓钱的还自以为牛呢?许轻歌那样低调不出气的人,才是最牛的。
陈书记的话,显然是对钱主任有用的。像他这种动不动就拿靠山吓人的地痞,最怕的,恰恰也就是‘靠山’。不甘心,却又灰溜溜地,去乡政府办公室借纸笔写辞职报告去了。
十点,代省长准时到达果梁。许轻歌站在陈书记身后,始终黑着脸。不是她修养不够,实在是努力一早晨,都笑不出来。
看着越走越近的领导,陈书记有些闹不明白。这么大的后台来给自己撑腰,她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省长个子真高,一对比,市委书记就更矮了。”
丧气表情见着领导,到底不怎么好,陈书记憋不住调侃别人来缓和。
果然许轻歌笑了笑,哪怕很浅。
她抬起头,正眼看着已经走到跟前的王省长。
自己和王梓的个子都那么高,他怎么会矮……
三年没见了,他有白发了……是为把官越当越大,给操心的吧!
忍一天就好!
许轻歌讽刺地想着,努力让表情自然一些。
王省长到底是老江湖,一路上没有刻意表现出一丝认识许轻歌。但即便是这样,随行的县长对许轻歌的态度,依旧是来了个超级大转变。配合县委书记汇报恢复重建工作的同时,高明地穿插了无数溢美之词,将许轻歌夸赞得完美无比。
诸如特别有才华、踏实有爱心、非一般年轻人的吃苦耐劳等等,尤其最后一句,说她一定是遗传到了父亲母亲最优良的基因,长得还高挑漂亮,把省长给听得是笑容满面,意味深长地看着许轻歌。
“是啊,父母的基因和教育,对一个人的成长都很重要。”
“关键还是后天养成。”许轻歌冷笑着回答。
对于两面三刀、见风使舵的县长,她真要吐了。
先天的基因再好,有什么用。刘备三国一霸,儿子刘禅照样不成气候;古时候皇子皇孙丢到匪窝里,照样是个匪徒;朱德出身普通佃农家庭,一样成就伟业受后人敬仰;哪怕是智障儿童,放在好人家中,起码也会是个好人。
被当众噎到,省长脸色有些苍白。这孩子,平日里脾气极好,一面对他便成刺猬,哪哪都扎人。
一旁的于秘书见许轻歌终于憋不住要开呛,赶紧转换话题。
低头看着手表说道:“十二点了,省长,要不咱先吃点便饭,之后再听一下其他乡镇受灾和重建的情况如何?”
就餐帐篷外,许轻歌百无聊赖地站着玩起手指头,她随便扒了几口饭,便实在没了胃口。听不得省长叫她轻歌,也看不下去县长那副嘴脸。借口上卫生间,出来就不想再进去。
于秘书兴许是受了省长的指示,知道许轻歌会躲,追了出来瞧瞧。慢慢走近,张望四周确定无人后,小声说道。
“轻歌,这也没别人,于叔就和你直说,你爸他决定宣布找回你。这样就没人敢再欺负你,政治上你也升的快……”
“于叔,我这么叫您,是因为您也是我爸的战友。请听好,我爸叫许海龙,只是个小县城的普通医生。”
许轻歌从来不想用这种生硬的态度跟长辈说话,但当真无法用出好的语气。
于秘书没想到许轻歌的脾气会这般犟,叹气道:“别这样,省长他当年也有苦衷。一开始,就是布置了说你是丢失的,又带给老许抚养,就是希望有朝一日重新父女相认,也从小都有关心你,没让你吃苦不是吗?”
冷笑,许轻歌直直地看着于秘书,毫不回避。
“请转告他,别那么好笑,不要的时候说不要就不要,想带回来了又自作主张,我是小狗吗?于叔,养恩大于生恩,我不是不认这血缘关系,但请他也考虑一下我爸妈的感受。从小看我长大,27年了,突然间被带走,不难过吗?”
噼里啪啦一通讲,跨步就要走。今天就算是被处分,她也是不愿意呆下去了。
“轻歌。”于秘书赶紧叫住她,“轻歌,他没让你不管老许他们啊!认回去了,你依旧可以孝顺他们,还可以名正言顺照顾你嘛!”
“不需要。当官只是他自己的梦想,别加我头上来。他要是敢宣布出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他来往,包括王梓。说到做到!”
许轻歌突然有些想哭,为爸妈难过。
在最艰难的时候,那人说丢个孩子就丢个孩子给他们。前24年来,为了避嫌,甚至连电话都不曾打过一个给许家。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将她宝贝一般抚养长大,这下,却又回来,企图用强大的官威说想认回?
省长大人没有她,还有王梓孝顺。可是爸妈,现在却只有她。他们唯一的亲生儿子,都已经为救她牺牲了。别说她不会走,就算真没良心离去,他们老了,难不成等绾绾长大来养老?或者扣着何雪妍一辈子不嫁?
这是畜生才做得出的事。
不摊牌,她就这样做为女儿在许家生活下去。可当真对外宣布了,从此父女、母女名不正言不顺,二老的心理就会不同。
流言蜚语会说,亲生父母既然健在,为何会要她留下来。
她不愿意这样。
就连名字,她都觉得许轻歌比王轻歌要好听上一万倍!
许轻歌此刻,特别想见爸妈。除了他们,她谁也不认。
因为迫切,她甚至都没叫陶岩来帮她开车。
回家的路上,车猛地撞在护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