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天村里有个会,准婆婆将从清风城回来,得抽时间帮着打扫一下家。赵家一样是青砖瓦房,2分半大的院子,花儿放了学就带了玉儿过去,赵母和小婷已在家里,带了买好的肉和菜回来的。
“花儿姐来了!”
“来了好,我这儿有新买的熏鸡,你们几个把它撕着分了吃掉。”
“哪怎么好,明天过会还得招待赵叔那些朋友呢,有招待客人的,这只是多出来的。”赵母边说,边动手撕下一只鸡腿递过来,“先得个鸡腿,有招待别人的,难道自个反没得吃?拿着。”花儿笑笑,把鸡腿一分三份,与玉儿和小婷各尝了尝。
“确实不错,肉又烂,味道也好。”
“人家那儿说是100年传下来的老汤,就在屋里有个大锅,里面翻滚着好些鸡。”
吃完鸡腿,三个人包起头,披了块旧布,忙着收拾屋子,大半年没住,家里到处是尘土,先桌上,后地下,墙角旮旯,蛛丝鸟迹。
赵母感叹一句:“家里没人住,也不省房子,看看这里堆的土,好些呢,都是从地下盗的。得放个夹子打打呢。”
“过了明天再说吧,今天要紧得把这些吃的全扣进大锅里,别给糟蹋了。”小婷说。
打扫完房屋院落,又开始洗盘子洗碗,赵家是当地知名人士,过会时来的人多,需要摆两桌酒。
“明天学校里放一天假,我过来帮忙吧?”
“明儿你赵叔带着厨子回来,不用你帮忙,记得过来吃饭就行,到时还得去街上走走,看有什么可买的。”
“好,明天我过来。”
一大早,街口就支起了炸麻糖的摊子,串亲戚的人有挎着一篮子白面馒头来的(到主家放那儿,等走时,主客推让半天,会留下一两个),也有空着手来的,也有觉得空手不大好,提溜一斤二斤麻糖来的。
这次是大会,奶奶庙里做生日,这一年的会首提前两个月就在村里挨家挨户收了粮食,按人头,每人几斤是有定数的。本村的戏今年凑不齐人,唱主角的中老年人有,可没有打靶的(路龙套的)年轻小伙子,从村里学校找了几个小孩子,穿着宽大肥胖的戏服,在台上一边两个,手执枪刀,瞪着眼傻站着,实在不成个体统。好在还有别的玩艺,如踩高跷的、提花篮的、骑毛驴的、担壶的、拉溜舟的,花花绿绿,穿着各种戏服,打着脸子,手里舞着各自的道具,一队一队,在庙前和街上依次表演过去。
方圆30多里地的各个村都派了到庙上帮忙的人,有接戏班的,在前面领着队;有接亲戚的,专门在庙上接待四方香客,安排吃饭住宿,当然得收几毛饭钱。
朱家也有好些亲戚朋友来看会,老朱媳妇熬了一大锅粉条北瓜的肉菜,蒸了50多个白面馒头做招待。家里的板凳、小杌子不够用,先来的坐了,后来的都端着碗到院子里和巷子里去吃。
“难得今年年景好些,都是托奶奶庙的福,大家有饱饭吃。”老朱看着满院子吃饭的人,心里这个乐呵,过会家里人就得多些,人少了说明这家亲戚少,人缘差,所以这天人吃的再多,朱大耙子也不心疼。怕筷子不够用,忙到外面树上掰了两根柳条,自己吃饭用,手里端着菜,吸溜着泡成碎段的粉条,另一只手还捏着个花卷。“大锅菜就是香啊!”不经意咬到了筷子,柳枝青涩的苦味登时渗进肚里,蔓延开来,给油汪汪的口腔带来不一样的感觉。
在自家吃完饭,小婷来了,叫花儿到外面看戏去。出了门,却又说忘了拿手帕子,得回家一趟,花儿想着今儿个赵家人多,不好意思进去,小婷强拉着她去了。到了家,赵母已穿着绿色的半袖长旗袍等着,见花儿过来,忙从手帕里拿出几块洋钱给她,说是看见需用的东西就下手买,别心疼钱。“我都开始挣工资了,自己有,咋好要您的钱呢?”推让一会儿,钱已进兜里。
出来进去,好些眼睛看着,花儿低着头,很不好意思,想想已订过婚,是过了明路的,有什么呢,拉着小婷的手跑了。
到街上,花儿没买什么,倒是给小婷买了几个发带,别的布料和鞋子之类也不时兴,都是在城里卖不掉的假冒伪劣,拿到乡下,给图便宜的人买,她们哪里要这些。
想想古人都知道做了饭,不知道婆婆喜不喜欢吃,先拿给小姑尝尝,花儿很想让小婷多花些钱,可实在没什么可买的,到戏台下站着看了会子戏。台下坐着一大片人,都是些年纪大的,还有极小的孩子,图到台下吃糖吃瓜子的。有的调皮孩子到后台掀了幕布,看里面挂的那些黑的白的长的短的胡子,刀枪架子上插的很满,没轮到上台的演员撩着袍子,摘了帽子,坐在戏箱上等着,露着下面的大红肥裤子。那时没有女演员,戏里的女角也是男人扮,没了俊扮小伙子,那些平日胡子邋遢的大叔刮了胡子,擦脂抹粉扮上,包子头,插了满头绒花珠翠,扭扭捏捏地出来进去。
白天常演的是武戏,热热闹闹的,庙里的菩萨奶奶听了也欢喜。看了会子戏,见到有人在庙里烧香,花儿是不信鬼神的,可到这地方,看着大家都在参拜,想着信则有,不信则无的理儿,礼多神不怪,何不从众,过去拜拜?有神没有且不管,求个自己心安。拉了小婷的手,到庙里插了支香,在神像前把从外面买的一小包涂着银粉的纸钱烧化了。
嘴里默念着:“奶奶保佑,保佑小弟厚华在外面平安,保佑波儿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保佑大春投生个好人家。”念叨完,做了个揖起来,拍打了膝盖上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