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合适的阳光雨露,花儿自然会开放,不开花,是因为时节地点不对。现在老朱家妞儿就没打算理这个陌生人,她加快脚步,往家里走,边走边想着自己的事。帅气军人不是没见过,漂亮男人有的是,现在是自己家门口,不需利用任何外人,更不能与生人搭讪。
“世无醇酒美人,不愿生此世上。”方团长自是多情种,本想搭个腔,见人家对自己待理不理的,难免有点自惭形秽,又不忙着吃饭,且站住欣赏一下,顺便看这丫头往那个方向走。这个女孩前额饱满明净,给人的感觉就是眼前一亮,她拿眼就那么一扫,满大街的人都认为她在看自己。男人们心头立刻那么一热,身上的激素多分泌好些,说话的声音也高了,语速加快,光顾着高兴,手头的事也耽误了。有句话形容美女,“耕者忘其耕,锄者忘其锄,归来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娘,我回来了。”花儿前脚进门,方团长后脚也进来,哈哈,真是缘分,没想到竟是房东老朱家姑娘。自从队伍来了,老朱媳妇早不在这院住,搬到儿子家去帮着带孩子。幸亏老朱今天到院里拣鸡蛋,见到花儿冒不登地回家,不由吃了一惊,“你咋回来了,你娘在东边院里住着呢。”随后见方团长在后面进门,老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团座,回来了!”“回来了,哟,朱大善人,这是你们家姑娘?”“是,刚从外面回来,啥礼数也不知道。您忙,我带她去找她娘。”说完,装做没事人的样子,接过花儿手中的箱子,带她出去,刚拣的三四个鸡蛋却落在窗台上,忘了。出了大门,老朱长出了一口气,没敢吭声,加快步伐,一把拽住花儿的衣角,将她拖向自己的东院。
“爹,你拉我做什么,他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我?”一进东院,花儿就挣脱了老朱的手,“你知道个啥?这些兵比土匪还不是东西,天天在村里祸害,见到大姑娘小媳妇就拔不动腿。这个团长虽说人还正派,你没见看你那眼神,瞧着就让人不放心。”“爹,你想多了,人家是有身份的人。”“有什么身份?今天带着一团兵,吆五喝六的,瞧着威风,明天一打仗,死的死,跑的跑,剩个光杆团长的名儿,又没庄稼地产,还不如咱呢。”说的不堪,花儿不再理他,脆生生地喊了声:“娘,我回来了。”撩帘进屋。
老朱媳妇正拿着一些布头在八仙桌上缝椅垫,听见花儿和她爹的话音,忙放下手头的活儿计,正好见到花儿进来,“哟,闺女回来了!”忙张罗着拿东西给闺女吃:现成的炒花生连口袋端;篮子里红薯面饸饹拿出来,配上葱花鸡蛋浇卤,让花儿先吃着垫补;瓦缸子里的白面,一下手就是三四大瓢,烧开水烫面,洒盐,抹油,涮饼铛,烧热,在铛上刷油,一会儿的功夫,葱油饼的香味飘出多远。老朱一手托着二斤豆腐,另一只手拿着个大碗,里面盛着满满一碗,下面红的是腐乳,上面黑的是臭豆腐,乐呵呵地进来,“刚出去买的,闺女回来了,得吃点好的。”
花儿向来喜欢吃这些豆类东西,还有腌的蛋黄冒油的咸蛋,老朱坐在一旁,看着花儿吃饭,“上次用咸泥腌的鸡蛋已经好了,回来的正好。”花儿正坐在炕沿上吃花生,听他爹说话,把手里的皮往门后角落一扔,“爹,感情我是为了吃咸鸡蛋才回来的,那你还在那儿干坐着?”老朱忙起身,屁颠屁颠地去煮,平时自己一个咸蛋吃三天,这次却一煮6个,也不怕把闺女咸着。
小胖侄子壮壮跟着他奶奶一起忙,他人虽小,可是能烧火,饼烙好了,自然是第一个吃。“食堂里的东西简直就不是人吃的,前几个月还好,吃包饭,8个人一桌,有三个菜,小米饭管够,早饭还有烧饼。这个月物价涨了,原来买一袋米的钱只能买半袋,月初收的钱吃到月半就没了,后半月的饭没着落,正好赶上流行感冒,学校就放假了。这几天饿得我出去买好几次烧饼包子了。”“姑,外面的包子好吃不?”“不好吃,说是肉包子,光看见白萝卜条子和葱,连个肉星也没见,吃完满嘴的猪油味。”
“花儿,再吃块饼。”老朱在旁边看着,顺手把刚煮好的咸鸡蛋递过来,花儿已吃饱了,拿块粗布毛巾擦擦手,就要出去,说要去当村的姨家。说完就要拉着壮壮出门,“闺女,这几天村里面大兵多,姑娘们都在家闷着呢,你也在家里呆着吧,看出去让人看见惹事非。”“怕什么,他们又不能吃人。”“你可不知道,你爹最近花了多少冤枉钱,还是安份点好。”老朱媳妇边做事做数落。“姑,你有什么事要做,我帮你跑腿。”壮壮懂事地说,“我一天往老姨家跑好几趟。”“也没什么事,你见到老姨,代我向她问好,然后她家有个花绷子——就是那种绣花用的圆竹子的东西,帮我拿过来,再告诉她,我在学校里新跟人学了一样用毛线缠花的手艺,问用不用做什么桌上蒙的盖的玩艺。”壮壮答应一声就跑了。
村里有个盲人,叫大钟,不知怎么摸到老朱家了,大概是闻着香味来的。老朱媳妇向来好心,怜老惜贫,见他来了,忙拿个凳子让坐,装了一锅旱烟递给老朱,老朱从灶里抽了根带火的小柴禾棍给点着,烟头朝着自己,递给大钟,又抓了把花生,放在桌上让大钟吃。大钟和老朱坐一起聊天,花儿自顾去隔壁屋里给嫂子送饼去了。“大钟来了,该让他给你算上一卦,听说他算的可准了。”“准啥呀,要是能算出哪儿能发财,他早发达了,还来咱家蹭饭吃?”花儿有三分不屑。“诺,说的也是,不过都说他算的准,却是个笨人,嘴不巧,所以不发财。他娘在时,生活起居有娘管着,地里的活儿有亲戚们帮着,还行。没了娘,过年过节只好等亲朋们谁想起时给送点包子饺子的。平时他自己能摸索着做点吃的,还能认针缝衣服呢。”“哟,看不见,那么点儿个针眼,怎么穿线过去?咱好人还得一会儿。”“听说是拿衣服角包着针认的,人家做时避着人,谁也没见过,只是见过他缝的过程。”
正说着,壮壮噔噔噔跑回来,一只黄狗跟在后面汪汪叫着,这个孩子,也不知咋回事,总是跟狗不对付,特招狗咬,“姑,给你东西。”说着把一个粗布手巾包给了花儿,“这是老姨给的,说是新下来的栗子,磨成面做的栗子糕让你和娘尝尝,这个圈在我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