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目相对酒不离,一世情仇碧碗齐。蓝天赤阳风见证,只如初见泪暗袭。
人说时间对每个人都一样的,我不以为然,美好的时光十年如一日,寂寞的时候一日如十年。富贵的人求长生不死,病苦的人求死垂怜。此时的于水和葛紫相信只有一种感觉,骄阳难驭,时光难留。如果说,他们知道将要面对怎样的人生抉择,相信他们一定希望时光永远定格在这一碗酒定情的日子里。
此时的夜幕开始降临,牧羊翁劝走依依不舍的葛紫,单独留下于水。
于水说:“前辈留我,有什么吩咐么,不过,前辈请放心,如果我出去遇见局外人前辈一定让他回来相遇前辈。”
牧羊翁哈哈一笑:“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老夫一生求刀道,未有妻儿徒弟,今日方知真老,倒想收一个徒弟,不过以你的刀法假以时日,必不逊于我。倒是,你若愿意,让老夫捡了个便宜。你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于水看着牧羊翁想起自己的爷爷,倏然跪地,说:“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牧羊翁忽然间眼中有点湿润,夜色悄悄的掩盖了一个沧目老人的孤独:“好徒儿,你现在并不适合用你那套刀法,一来你难以驾驭,伤人伤己。二来你若一直练下去恐怕将来能驾驭之时,已成定型,不可挽回。老夫,纵横江湖,所持只有一招。这是一个秘密,没人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我一招即能败敌,却不知,我一招不能败敌,就等于败了。”
于水道:“师傅,徒儿以为一招刀法,孤注一掷,本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牧羊翁轻轻笑道:“三十年前,老夫也一直这样以为,可是与局外人的比试中,我渐渐发现,人生的所有一切都不是绝对的。一招与江湖之人足矣,可是真正遇见能与你力敌的高手,能有续招,更重要。”
于水点了点头。牧羊翁说:“既然你叫我一声师傅,我刚跟葛紫姑娘私下谈话后,我就想先给你纠正一点事情。”
于水听闻葛紫二字心中像吃了蜜一样说:“师傅,你说吧。”
牧羊翁说:“世间历春夏秋冬为一年,不知道你经历过几个春夏秋冬。”
于水想了想:“我在落花轩时候,那里一年四季都是春天,并不曾经历春夏秋冬。”
牧羊翁想了想:“那有没有算过,你的一岁有多个日出日落。”
于水挠了挠头说:“我七岁时候,算过一次,大该七百二十天。”
牧羊翁说:“也许你山间有山间的算法,但是江湖有江湖的算法,一年只有三百六十天。也就是你今年已经二十一岁零四个月。”
于水道:“那你的意思是我错怪了鲁易。”
牧羊翁说:“大概是山中有山中的规矩吧,你来到江湖就要走江湖这一套,不然你永远也融入不到其中。”
于水道:“那我的功力呢?”话完,牧羊翁冷不防一掌打来,于水抽掌迎上。
渐渐体力不支,心口发闷。一口气眼看要提不起来,牧羊翁收掌说道:“你的内功优于常人十年而已。我看大概五年是你自己苦练而得,另五年是外人所传。”
于水摇头说:“我爷爷不会骗我的。”
牧羊翁忙说:“你爷爷也许不是有心骗你,可能他当年在江湖中受了什么刺激,有点糊涂,或者说,他这么做只是为了给你添加自信。况且,他能有流水刀法,可见与局外人也是颇有渊源,除我外,局外人的朋友,绝不不会有什么恶人。”
于水道:“不管怎样,我相信我爷爷所做的一切肯定是爱护我的原因,而且师傅你如果是恶人,这个世上真的没几个好人了。”
牧羊翁道:“谎言有很多种,最美好的一种就是善意的谎言。比之恶意的诚实要强很多。”
于水感恩的看了看牧羊翁说:“谢谢师傅。”
牧羊翁抚了抚于水的脑袋:“有时候,听你说话,真的觉得你好像三四十岁,有时候看你做事觉得你其实就只有七八岁。好了,为师这一招刀法叫心刀。何谓心刀,心之所至,刀之所至……”
牧羊翁细细讲解,于水静静倾听。于水资质确实非凡,但也得益于这二十年于风的栽培。只一夜,便能领悟心刀的诀窍所在。
天色刚明,于水方才和衣躺在草丛中深深的睡着了,像自己在落花轩中一样,睡的很沉很沉,甚至连戚巧的到来都没有惊醒他。
戚巧没有叫醒他,乖乖的呆在一旁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是怕他,或者不是。
远远的酒香飘来,戚巧忙施展追风舞雪步,巧妙的身影顺着另一条路离去。
身影未现香飘至,娇躯婀娜点莲步。
来的正是葛紫。
在浓郁的酒香中,于水开始耸鼻动唇,嘴角开始含笑,深闭的双眼微微松动似闭微闭。
葛紫见状咯咯一笑,说:“懒鬼,起来啦。”
于水闭眼道:“此酒浓香入鼻,似有百花之味,却又难以说出任何一种花味,入心入肺入骨。”
葛紫闻言俯手轻轻的按了按于水的鼻子说:“你那鼻子到底是什么做的,难道是山中吃多了财狼虎豹,野猫山鸡,生出了它们的鼻子。”
于水睁开眼看着葛紫说:“我怎么听着这赞美的话倒像是骂我是畜生一样。”
葛紫看着于水的眼睛又是咯咯的笑:“你本来就是个畜生,否则……”葛紫忽然脸红的不说话了。
于水追问道:“否则什么?”
葛紫背过脸轻轻埋怨道:“否则放着一个温柔的女人不管,却守着一个老头子过了一夜。”
于水闻言道:“如此说来,我确实是错了。”
葛紫撅起嘴:“那你想怎么弥补这天大的错误。”
于水想了想说:“这种错误本来就不该原谅,该狠狠的罚,罚他喝上一杯酒……不,一坛,香死他,醉死他。”
葛紫再次咯咯的笑了起来,笑的扶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于水撑起身子说:“有那么好笑么。”
葛紫好容易止住了笑说:“这些话,如果从时华嘴里说出来,我一定不会觉得好笑,甚至有点厌恶。”
于水道:“原来我以前是那么无趣的一个人。”
葛紫狠狠的点了点头:“岂止是无趣,简直是霸道蛮横,不通情理,无情无义,心狠手辣,还有……”
于水摇摇头说:“那有人偏偏去喜欢一个霸道蛮横,不通情理,无情无义,心狠手辣的人”
葛紫想了想说:“一个人身边天天都是一群癞皮狗的时候,偶然见到一个老虎总会很有兴趣的。”
于水说:“那我现在岂不是也变成癞皮狗了。”
葛紫闻言幽幽道:“老虎就是老虎,本性也许可以被隐藏,但是不能被消灭,一旦嗅到真正的猎物,心中那份野性不仅不消失,还会加倍的蓬勃。如果你真的变成了癞皮狗,我也希望,你永远是我一个人的癞皮狗。”
于水说:“嗯,我会的。”
葛紫道:“不管我将来怎样,你将来怎样,你都会么?”
于水不假思索说:“我会。”
葛紫闻言一笑说:“我以为你会至少思考一下再回答,有时候没有思考的回答最真诚,却最不靠谱。”
于水闻言道:“如果思考一下的话,你会怎么说。“
葛紫转了一下眼睛说:“我会说你不真诚,这种事情你还要考虑根本就不是真心的。”
于水叹了口气:“是女人太奇怪,还是男人太笨,那你能给我一个正确的答案么。”
葛紫摇摇头说:“女人的问题,很多时候,并不是要一个答案,就是想看看男人的那着急的样子,这个时候的男人是女人最喜欢的。”
于水道:“可是,很多时候,男人并不知道这些。”
葛紫说:“所以,男人还是男人,女人还是女人。”
于水道:“那对面的女人,讲了这么久,你有没有感觉到有点口渴。”
葛紫道:“可是,这里并没有水。”
于水指了指酒坛:“那不是坛酒水么。”
葛紫把酒往怀中抱了抱说:“那是酒,不是水。”
于水道:“我可不想跟你讨论白马非马的问题。就是毒药,也有饮鸩止渴的痛快。”话完,单手一晃,借势一弹,酒坛就飞了出来,不偏不斜的落在两人身前。
葛紫叹气:“男人有时候聪明绝顶,有时候却蠢的像头驴,明明知道喝酒后干渴的要命,却偏偏用它来止渴。”
于水拍开封口说:“女人有时候冰雪聪明,有时候却笨的像头猪,明明知道男人看见了酒就不要命,却偏偏大老远的给他送过来。”
葛紫看着一杯酒入肚的于水说:“你不想知道这是什么酒么。”
于水递给葛紫一杯说:“你不想讲给我听么。”
葛紫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
许久说:“我发现,我觉得越来越喜欢现在的你,我很奇怪是什么让你一夜变得这么可爱。”
于水杯酒入肚,道:“是爱情,是亲情。”
葛紫闻言心中一动,然后又开始笑,是由心里发出的笑,慢慢的溢出,堆满身体,堆满那鲜花般的娇脸。
于水放下酒杯说:“我猜这个酒叫万里香。”
葛紫道:“只差一点,这个酒我用四季鲜花所酿,名叫骨里香。”
于水闻言大赞:“唯有香到骨里方能形容其一分,等我和落花剑师比试完后,带你回落花轩,那里的鲜花四季不断,你一定能酿出更美的酒来。”
葛紫闻言小心的问:“真的么?”
于水道:“江湖的规矩我懂,承君之诺,忠君之事。”
葛紫淡淡的问:“如果没有江湖规矩,只有你我呢。”
于水看了看葛紫凝重的说:“承君一诺,唯死方休。”
葛紫脸上的笑容又开成了花:“到时候,我们每天酿酒栽花,舞剑品茶。躺在花丛中晒太阳,靠在在山峰上看晚霞。”
于水看着远方心中充满了希望。
有了希望,就有了动力,有了动力,做什么事情都能事半功倍。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并排躺着草丛中,掌心互贴。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戚大侠女。”远远传来一声呼喊,是时华的声音。
两人慌乱起身,时华此时刚好赶到恭手说:“于少侠,葛仙子,请问见戚巧了么。”
于水道:“你这么慌乱,找戚妹子什么事?”
时华说挠挠头说:“早上她说来叫你吃饭,到现在还没见人,所以我……”
于水道:“你以为我把她杀了么?”
时华忙忙摆手:“于少侠,你别误会,我只是……”
葛紫笑道:“水大哥逗你呢,我一直在这里,根本没见过戚巧小姐。山路崎岖,也许她走错了路。”
时华松了口气说:“那她能去哪里呢。”
于水忽然拍头:“我师傅呢?”
时华道:“你师傅?”
于水道:“牧羊翁前辈。”
时华惊的合不住嘴:“那个从小就会耍我的疯老头是你师傅。他除了一肚子坏水可是一点武功也不会,骗谁呢。”
于水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时华继续说道:“他很奇怪的,有时候一年也不见几次,有时候几个月就守着一群羊。不见了很正常,能看见他才奇怪呢。”
“救命啊……”远处传来一声叫喊。
三人循声追去,发现戚巧正被几只山羊追赶。忙飞身过去,赶走山羊。
于水问:“你在干嘛呢。”
戚巧拍了拍胸口,长长的出了口气说:“吓死我了,我来找于大哥你吃早饭呢,路上发现几个山羊在争斗,于心不忍……于是,好心去给它们加油助威,谁知道,这几个没良心的一起追我。”
时华忙凑了过来说:“戚大侠女,你没事吧,没听说过了就去去助威。”
戚巧顿了顿嗓子说:“没事,没事,小华子,走吧走吧。”看着众人无奈摇头转身离去,才悄悄的揉了揉那被山羊撞过得屁股,跟着下山去。
等下了山,众人吃过饭,四两牛来报,城主同意众人去羞花堂看遍地开花。
铁牌神捕左启来道:“看不若不看,见莫如不见,免得有好事之手惹的大家受连累。”
戚巧怒道:“你个死牌子,你什么意思。”
左启来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某些人自重。免得害了大家。”
葛紫劝道:“戚巧小姐本性不错,只是有点点玩世的性格,不会做什么事情的,我给她打包票。”
戚巧哼了左启来一声,跟着葛紫走去。
经过几个阵法机关,走到一个长满青草的山壁旁,时华,打了个哨响,按顺序拉几个棵青草,转动几块青石。
山壁吱呀一声陷了进去,里面明珠开道,奇玉镶边。走了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偌大的石屋呈现在眼前。
石屋中间简单的放着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桌,石桌上放着一个石匣,石匣上面放着一个油灯。
戚巧拿出火链子要上前点燃油灯,时华忙劝着说:“油内有毒,遇火则散。”吓得戚巧忙停手,灭了火链子。
劝下戚巧的时华,看着平平的地面,走着奇怪步伐,接近石桌。每走一步心里都沉思了好久,好像在计算着什么。
此时的一众人等心里暗暗惊叹秀才城机关的巧妙,庆幸自己没有觊觎秀才城的宝物。
如果此时闯进来一个人,看到时华在平平的青石地面绕来绕去,一定会先骂上两句傻瓜。殊不知,骂他的人到死才晓得谁才是真正的傻子。
很多时候,我们不也是在做同样的事情。上学时,我们痴笑那些大冷天一早起来读书的傻子,工作时,我们痴笑那些在公司加班的傻子。到最后,那些傻子进了名校,当了领导,我们依然在痴笑中过着可笑的生活。
时华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忽然间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得,平静的出奇。平静的迈出步伐,平静的靠近石桌,平静的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平静的撒了一点粉末在油灯里,平静的拿出火链子点燃。
身旁的人连戚巧都捂着嘴唇不敢大声出气。
油灯点燃,咝咝作响,慢慢整个油灯变成了一团火,过了一刻钟,开始缓缓转动,火苗变成火环,越转越快,不时有火花飞出,每个人都在欣赏火焰带来的震撼时,却戈然而止。
戚巧说:“难不成遍地开花就是这个破油灯。”
时华擦了下额头的汗回过神,嬉皮笑脸的说:“戚大侠女,你不觉的有什么变化么?”
戚巧看了看屋子若有所思:“嗯,嗯,是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