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发幽深,星辰一闪一闪,明月如钩又身缠薄云几许,月下的楚皇宫冷寂非常。
云初并未休息,而是倚在栏边,眺望着青芒山的方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本以为此生会在青芒了却余生,孤独终老,亦或是遂舅舅之愿,远嫁他方,郁郁一世。造化弄人,九年离苦竟可得圆满,幸而,不必让自己自嘲残生。”想着想着,突然又笑了起来,她仿佛又看到当年那个小小的竹苑里相携而伴的两个小小身影。
李流思站在云初后面,轻轻地低下头,掩住眼中泻出的伤痛,“如今,公子终得圆满,可是,公子是否会忆起青芒闲居时的宁静淡泊的日子?”
“深夜梦回之时,偶然会梦见自己似乎又回到青芒山,站在梅林的断心崖上眺望着日出日落。”云初有些恍惚,虽然日子清苦简朴,却不失为清闲,淡淡一笑,“若我日后与寒风能隐居一地,从此青竹玉荷,抚琴拭梅,简居一方陋室,每日自己烹饪,何尝不是一种闲趣?一盏淡酒,二人对饮,不染世间烦忧,那该有多好!”云初的语气中无不充满的向往羡慕之感,可惜,今日她亲自为自己断了清闲的后路,从此踏入楚国的纷乱争斗之中。
李流思低声笑开,真好,原来不只是她一个人记得那些只有她们二人的日子,“那流思和凉雪定陪在公子身边,照顾公子,伺候公子。”她的声音却是无比的轻快。
似乎是从来没有听到过李流思如此轻快的声音,云初才有些诧异地抬头,却看到了李流思一脸的向往,她一愣,原来并非所有人都是圆满得,苦笑道:“我终是耽搁了你们二人,隐居之事,距今实在是太远了,况且,哪有隐居还带上你们两的?到时候你们二人都只怕已经成亲了,哪能跟我一起胡闹呢?如今,你们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为你们寻一门好的亲事,不必跟着我孤老一生,荒废了青春。”
李流思怔怔地看着云初,心里不住地疼痛,“公子是嫌弃我姐妹二人服侍不当了吗?”
“流思,如今你与凉雪正处于风华正茂的年纪,跟着我在青芒避世了那么久,本来你二人就已经疏远繁华,疏远他人,若真的随我去隐居,那不就成了老姑娘?你无所谓,我还介意呢,我不能这么自私。这么多年来也幸亏你们陪伴着我,这样,我才不觉得孤单,如今我已不孤单了,你们,也学着去接受他人,好吗?”云初顿了顿,看着李流思的眼说道:“你们姐妹二人中,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看似冷漠,内心却细腻如水,看着好像我说什么你都应下,可是你却是最有主见的,当年的事对你的伤害最大,即便你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我也能够感受到你的情感,都说最无情的人其实又是最深情的,你是如此,寒风亦是如此。”
李流思不语,是啊,可是我的情已经收不回了,此生此世我虽不能光明正大地跟你说我的情,可我能够站在你身边,陪着你,度过以后的每一天,就足够了。心里虽是这般想,可是还是不住地疼痛,她只觉得犹如身临冰窖之中,冷得她好疼。
云初舒展了皱着的眉,她又何必想这般多呢,各人各有各人的造化,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思及此处,她不禁抿唇一笑,“流思,我们已经有许久未这样谈心了吧?”
李流思闻言,也勾起嘴角,“是啊,话说最近一次谈心还是半年前呢?不知道青芒现在如何了,每月十五的义诊没有办,应该会有许多人陷于水火之中吧?”
云初微微叹气,“义诊还在办,只不过不是我亲自去,而是我的小师弟陆承,他呀,是被他师傅给踢出来历练的,正好让我给踢到青芒去了,有他在青芒,青芒不会乱,你也是个心善的,别担心了,早些休息吧!”云初转身,突然她顿了顿,“等我成亲以后,你和凉雪就改回以前的名字吧?也好方便你们寻一门亲事。”
李流思一僵,颇有些赌气,“流思早已忘记以前的名字,现在这个名字极好又何必麻烦?”
云初低声一笑,“我记得!”停顿片刻,“流思以前名唤平忆,凉雪名唤平安,不知我说的如何?”
李流思望着云初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公子记得这些小事就说明公子已经把她放在心中,只是她的心思,公子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了吧?算了,她又何必告诉公子呢?何必扰了公子那一池幽水呢?她就这么默默地守在公子身旁,这不也是一种幸福吗?
婚期一日一日逼近,离云初大婚只有一天之遥。
云初端坐在铜镜面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禁有些恍惚,原来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娃娃了,变得安静沉稳,不再天真无邪懵懵懂懂了,她明日即将成为人妻,即将拥有新的生活,和那个她爱的人。看着镜子中眼含秋水的自己她的思绪不禁飘到当年的竹苑。
年幼的云初,不,或许应该叫连诗芸,胖嘟嘟的小手颤颤巍巍地握着毛笔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一只稚嫩的大手从她身后伸出握住她的小手,“诺,应该这么写。”
连诗芸转过头去,可怜巴巴地看着年少的君寒风,“风哥哥,你来了,有没有带桂花糕?芸儿好饿,娘亲让人家一直抄三字经,芸儿的手好痛,肚子也好饿。”
君寒风无奈,从袖袋里拿出热乎乎的桂花糕递给连诗芸,“芸儿,你又犯什么错了?罚抄三字经?”
连诗芸笑嘻嘻地看着君寒风,“我打碎了一个碗,真的不是故意的,芸儿只是好奇那个碗为什么要放在那么高的地方嘛,结果不小心打掉了。”说着说着,还扁扁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君寒风眼皮一跳,“打的那个碗?”
“就是那个绿色的,又花花的那个。”
“……”那是古董,难怪被罚,君寒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过责骂的话当接触到连诗芸睁大的湿漉漉的大眼睛时,全部化为乌有,无奈地揉了揉连诗芸的头发,“以后芸儿要是嫁给风哥哥的话,不管打碎什么,风哥哥都不会罚你。”
“真的吗?那芸儿要嫁给风哥哥,这样风哥哥就可以天天给芸儿买桂花糕了!”连诗芸高兴的蹦了起来,蹦蹦跳跳地扑到她娘亲云栀的怀里把君寒风的话转述给她听,“娘亲,以后要是芸儿再打碎别的东西,您不许罚芸儿,不然芸儿就嫁给风哥哥!”
云栀笑得乐不可支,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温柔道;“芸儿要是长大后还这么胖,你风哥哥就不会娶你,而是娶黎大娘的孙女苏苏了,看你以后还吃不吃桂花糕?”黎大娘的孙女名叫黎苏苏,长得很瘦但是非常黑,长了一脸的黑痣。
连诗芸吓得小脸发白,“不要!以后芸儿再也不吃桂花糕了,风哥哥不要娶苏苏姐姐!”
云栀和君寒风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云初嘴角勾了勾,自从中了断情后,她就越来越瘦,身子也越来越弱,有时甚至卧床不起,吐血不止,再也没有过过那种真正清闲的日子了。
打开雕花木匣子,拿出那把桃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眼圈红红,“娘,我,终于如愿了,风哥哥不会娶苏苏姐姐,因为他娶了我。明日,我就要嫁给他了,只是…好可惜,您不能看着我出嫁,叮嘱我要怎么做好一个妻子,不过,您可以放心,女儿不会再受到欺负,因为女儿…终于…长大了。”
黑雾林深处,
连熠素手抚着面前一面一人高的黑木镜子,镜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看上去有些许诡异,他温柔地说道:“镜觋,最近义父让我出去寻找九幽冰莲皇的力量继承者,她是个很奇怪的女子,让我觉得很熟悉,好像我跟她很熟一样,是不是很奇怪?可是,可是我查了她以后又发现她并不是从那边过来的,唉。”
镜面一阵诡异的波动,镜中竟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看不清面貌,那人微微笑出声,“很难得看到你这么迷惑不解,我倒是很好奇那个女子了,你不会变心了吧?”
连熠凤眼一眯,“她被我下了蛊,等我带她过来,就可以用她的血为你解开封印了,等你出来我再收拾你。”
那人哈哈一笑,“好,好,等我出来。”
两人相视一笑,快了,就快要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