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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入宫为婢(1)

颜儿在路上得知嬷嬷姓贾,也正如她所料,贾嬷嬷之所以知道她的存在,就是因为不久前先皇驾崩之时奉八皇子之命前来传话的那位将军所赐。不过颜儿心下纳闷,既然那位将军是八皇子的人,那么这位贾嬷嬷她到底是为何人效力?或者她只是纯粹地慕名而来,简单地行使着一个宫廷女官的职责?

一路行来颜儿少言寡语,不轻易开口询东问西,有问却是必答,贾嬷嬷对她异常满意。

“小姐只要保持这般进退有礼,掌握分寸,定能在这皇宫之内永保平安,日后定能永沐皇恩!”

颜儿欠身道谢,马车却在此时停下,她们已行了一日的路程,已至京城。

那贾嬷嬷好似并不着急进宫,她们在城门处下了马车,行至一旁,却见那里另有一辆马车等候多时。

车内跳下两个梳着双环髻,身着碧色宫装的少女。她们对着贾嬷嬷盈盈一礼道:“嬷嬷一路辛劳,王爷已在杏园为两位备下酒水了。”

“王爷客气了!”

颜儿只是静静地观察,不开口询问那王爷到底是何许人,虽然她此刻无比好奇,心里也在暗自揣测,那王爷是否就是曾经的八皇子?本可继承大统登上帝位,却因已故太子死而复生才与皇位失之交臂,想来他心头定是愤愤不平。那么,由贾嬷嬷出面承诺自己以秀女身份入宫又是出自何种目的呢?想让自己成为他们的政治棋子?

颜儿心头一悸,想起林氏曾对自己说过,皇宫那是噬人的地方,处处都是陷阱和阴谋,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别人所利用。

一盏茶的工夫,马车停下,两位少女扶着贾嬷嬷和颜儿下了马车。

但见一处庭园乍现眼前,粉墙之上横斜出几枝开败了的杏花枝,两少女行于她们之前,素手叩门,乌木小门开启,颜儿紧跟其后,入了园。

园内曲港跳鱼,嫩荷初泄,风帘摇碎斜阳,斜阳照水,水上画桥东畔路。路上一株杨柳后,有人悠然转身,便觉十年梦屈指堪惊!

好一个故人相逢不相识——当年的小木侯爷已贵为王爷了!那么,那可亲可爱的三姐呢?应该已嫁作人妇,贵为王妃了吧?

“奴婢给木王爷请安,范增侄女范颜儿已经带到了,听凭王爷安排。”

“辛苦了。”木王爷走近一步。

一直垂首而立的颜儿便觉他气场逼人,慌忙下跪请安:“小女范颜儿给王爷请安!”

白底黑靴不沾半点尘土,颜儿知道他不认得自己,可是她还是感到莫名的紧张。

“刚刚本王回眸一瞥,你匆匆低首,便觉你芳华绝代,你可愿抬头与本王细瞅?”

颜儿双手捏着裙摆,但见那靴子离自己又近了半步,只得依言抬头。

“哈哈,怎一个美字可以说得?”木王爷的眼光锁定颜儿的时候,颜儿也在认真地打量着他。

第二章入宫为婢两年多前,她和三姐躲在大厅之后初见小木侯爷,那时的他笑意温润,俊美无比。而如今的木王爷,眉宇之间的那份端然为其增添了三分英气三分霸气三分强势和三分倨傲,形成了他如今的十二分风采!

“范小姐请起!”木王爷话音刚落,贾嬷嬷便亲自上前扶了颜儿起来。她白净的圆脸上布满笑意,看得出来木王爷对颜儿的相貌很是满意。

“王爷,您看接下来的事要如何安排才好?”

“你今晚就带她入宫,只是她年龄还小,这长相又过于出挑,反而不宜操之过急,否则便引人揣测了。”

颜儿心想,事情果真没那么简单,这小木侯爷能在皇甫靳初登大位之时一跃成为王爷,想来他在皇甫靳诈死之时定扮演着帮手同谋之类的角色。如此更好,让我成为你的人又如何?世人本无情,利用和被利用只不过是看你如何把握如何周旋。当年,我这局中人不知局中事,一觉醒来却已躺在了沉沉棺木之中。如今,我还是局中人,只是这一次我一定要冷眼相看,漠然相待。

那晚贾嬷嬷带着颜儿入了宫,不是以秀女身份直接去引得皇帝垂青,而是让她先成为浣衣局里的一名浣衣婢。入宫当晚,颜儿被安排在浣衣局简陋的厢房里,贾嬷嬷合上木门,脸上的表情已不似先前那般和蔼可亲了。

“颜儿,”贾嬷嬷连称呼也改了,“如今你要切记自己是木王爷的人,你眼下只要在浣衣局里安安分分地做一名浣衣婢,依你的资质,相信我不用多教你也能依计行事。你的终极目标就是成为皇上的枕边人,但是,通往这条路之前你不能太出色,也不能太平庸,不可结交私党亦不能树敌,懂了吗?”

颜儿点头,看着贾嬷嬷再次拉开木门,略胖的身形消失于一片夜色之中。

颜儿和衣躺下,心思沉沉,一日里所见之人和所发生的事一一在脑中浮现。窗脚下有着淡淡的野花野草的香味,她置身于一个陌生黑暗的新环境里,心里便觉苦涩。

她将一直藏于袖筒的桃核雕像拿出,借着微弱的月光细细抚摸,最后将它挂于颈间,强迫自己入眠。

细雨无声,一夜之间,浣衣局里的院子里开得颓靡的山茶花尽数凋零,落得一地残红。破晓时分,颜儿还躲在被窝里春眠不觉晓的时候便感觉房门被人呼啦一声拉开。

原是浣衣局的掌事刘嬷嬷进了她的房间,并唠叨着催她早起做事了。刘嬷嬷虽然话多,对人倒也不算苛刻。

被分配进浣衣局干粗重活儿的自然也都是些没什么背景的人,颜儿初来乍到,再加上年纪又小力气不大,难免遭人欺侮。年长的宫女更是喜欢将又脏又重的粗活交与颜儿做。

她自小生活在相府,过着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生活,十指从不曾沾过阳春水。即便是身在皇陵的两年过着清贫日子,因林氏一向疼惜她,李、柳两人也怜她年纪太小,不教她干半点粗活。因此一连半个月下来,颜儿觉得自己的骨骼都散了,一躺下便呼呼入睡,连想念范家人的时间都没有。而贾嬷嬷在带她进浣衣局的那天之后便再也不曾出现过。

天气逐渐转热,她和不少宫女也开始熟络了起来,晚上各自忙完手中的事难免挤在一处闲话家常。

“问你们,每每大半夜的时候,你们可有听到椒贤宫里传出来的声音?”

“椒贤宫?姐姐说的可是离我们浣衣局最近的早已荒废多年的那个大院?”

栀子花初放的夜晚,明星闪烁,浣衣局的小院里一大一小的两个宫女正在谈话,颜儿隔着她们几丈之远,屏息敛气,竖着耳朵认真地听着她们的谈话。

“嗯,就是这个大院子啦!已经有好几个晚上我半夜如厕时,听到那边传来时哭时闹的声音呢!”

“啊?会不会是闹鬼啊?”

“谁在这里嚼舌根?什么闹不闹鬼,告诉你们这皇宫里最为忌讳的便是鬼神之说,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尽拣些胡话在这里瞎扯!”

“红衣姐姐!”两个宫女惶恐低头。

院里围廊的阶梯之下站着的是浣衣局里资历最长的宫女红衣,颜儿发现大家对她都极为尊敬,就像此刻,刚刚还说得眉飞色舞的两个小宫女在见到她之后便低头噤声。

“记住了,在皇宫里最要管住的便是自己的嘴巴,不是你自己的事最好装聋作哑。明白了吗?”

“是,红衣姐姐。”

“嗯,都下去吧!”

两个小宫女应声之后匆匆告退。颜儿吐了吐自己的舌头,嘀咕道:“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人家听了一半的时候就出现了。”

“出来吧,别躲在这里了!”红衣的声音划破星空,让颜儿的头皮一阵发麻,心想糟糕,这下可要倒大霉了,怎么就叫她发现了呢?

“果真瞒不过你,红衣姐姐,别来无恙啊!”正当颜儿欲举步而出时,青年男子低沉悦耳的声音骤然穿过栀子花树,跃过青葱绿叶,清晰地进入颜儿的耳内。

“宫女私会男子?”这想法让颜儿的小脸灼热。

“你啊,还是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有用到我红衣的地方你就这般大大方方地出现,反之,便是三五年得不到你的任何音讯。”

“好了好了,姐姐莫要生气,你也知道我这是身不由己的嘛!”

“我啊,就算恨尽天下人也拿你没有办法。”

“好姐姐……”

“好了,跟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随着红衣的声音落下,颜儿踮起脚举目而望,视线穿过枝叶,见与红衣站在一起的男子一身夜行黑衣,蒙着面,看不清其相貌。只见他们二人同时转身离去,颜儿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当即心下大急,便抬起脚跟上。

但见这二人走过碎石小径,就在转向围廊时那黑衣人却停下了脚步,颜儿也急忙停步将身子掩于藤萝蔓枝当中,但是她的视线却还是紧紧地盯着前方,生怕红衣和那黑衣男子会顷刻消失。

不料,颜儿看到蒙面男人竟然回头看向自己所在方向,她大惊,急忙掩唇。

“怎么了?”红衣问蒙面男子。

“呵,没事。”说完之后他便转头和红衣继续前行。

那男子明明蒙着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颜儿却觉得他分明就是发现了自己尾随在他们身后,而他刚刚将头转回前,颜儿竟然觉得他面巾之后深藏着诡异的笑容。

惊魂未定,颜儿也不敢贸然前往,只是她万万没料到在这小小的浣衣局,在这皇宫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竟然也有这等诡异的事情发生。

兴许是受了刚刚那两个宫女谈话的影响,那晚饶是她觉得疲惫不堪,也始终保持清醒。果然,在临近子时的时候,一阵阵似有似无的怪异声音从后面的椒贤宫传出。那声音十分奇怪,很像小时候她在相府大宅里看戏文的时候戏子在戏台上的唱腔,时高时低,时急时缓……声音不大,仿佛是来自另外一个世间,听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声音。颜儿可是睡过棺材进过坟墓的人,再加上两年多居住在皇陵的日子,和上百个陵墓共同生活,久了对于这些鬼神之说似乎并不觉得害怕。

颜儿披衣起身,趿着绣花鞋推开房门,院子里死寂一片,只有花树下偶尔会传出几声蛙鸣虫啾之声。她穿过围廊,向左转弯,便出了角门。

浣衣局地处皇宫的最北面,依着高高的宫墙而建,宫墙之下自然会有不少禁军侍卫当值。不过因为正值深夜,当值的侍卫身体倦怠不免会有几分松懈。颜儿弯着身子沿着一路花树慢行,椒贤宫那边奇怪的声音便渐渐地清晰起来。兴许是这一声音过于惊悚,再加上闹鬼一说,便连侍卫也不愿靠近,这倒遂了颜儿的愿,她绕过那一带禁卫森严的区域之后,便一直沿着荷塘小径走向椒贤宫。

“哈哈……浑蛋!丧心病狂的浑蛋!”清晰的嘶叫声犹如黑夜中的一道闪电,颜儿虽是胆大,也忍不住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连同身上的汗毛也都要竖立起来。

“你会遭天谴的!你会有报应的!”

颜儿在距离椒贤宫不远处停下脚步,白日里她曾远远地眺望过椒贤宫,只见得一片残垣废墟,不胜荒凉。此时院门屋檐之下横挑着一个绢白灯笼,光线微弱,颜儿靠近几步,借着光看到两名侍卫坐在台阶上歪着身子在打盹。

“老天,你睁睁眼,你怎么不劈死这浑蛋啊!”里面的嘶喊声仍在继续,并一声高过一声,仿佛要将这个黑夜撕裂了一般的哭号。

颜儿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何,就是很想知道这椒贤宫里关着的是什么人。她心里有一种预感,这里面关着的人肯定是和皇甫靳有着莫大关联的人。她很想进去,可是宫门前就有两个侍卫在守门,她想这里面指不定还有人层层把守着。

颜儿在椒贤宫四周观察了好久,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入,于是只好按着原路返回来。可是,自那晚起,她竟似着了魔一般,一到子时便会自然惊醒,然后披衣夜行,小心翼翼地躲过侍卫的眼睛。她每晚都会在椒贤宫外待上好久,寻找着可以进入里面的办法。

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就算是守株待兔,也让她碰上一回了。那晚,她蹲在枯草堆里的时候,看到由南自北方向隐隐约约地有灯火在明灭闪烁。颜儿机灵地抓起一束枯草盖住自己的身体,只露出小脑袋,就近搁在草堆上,便一动也不动了。

那边的灯火渐行渐近,在快到椒贤宫的时候,颜儿清晰地看到一行数十个太监宫女嬷嬷正手提灯笼,神情木然地走向椒贤宫正门,为首的那一位不是别人,正是接颜儿进宫的贾嬷嬷。

想起刚进浣衣局那晚贾嬷嬷对自己的警告,颜儿心里不由得一阵慌乱,她心里清楚,贾嬷嬷是按着木王爷的意思,将她放在浣衣局里成长蜕变,甚至是有意让她疏离皇帝的大殿,只待机缘出现,让她可以顺其自然地出现在皇帝的视线之内。

每个人皆在步步为营,颜儿尚无法辨别那些人的真实目的,但是她告诉自己,不要管自己日后是否真的要替木王爷效力,她的身上肩负着自己的使命,她只要找到了答案,其他人的野心和欲望便与自己无关了。

这个想法直到日后想起时,她方觉得自己彼时太过天真。这自然是后话。

颜儿看着贾嬷嬷在一名守门侍卫的引领下进了椒贤宫,颜儿仰望宫墙,看到有隐隐灯光亮起。那个狮吼般的声音紧跟着响起:“狗奴才!你们好大的胆子!”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之后便没有了任何声音,颜儿大惊。

“难道他死了?被灭口了?”这个时候她真恨自己势单力薄。

一炷香的时间后,颜儿看着贾嬷嬷领着一干人出了椒贤宫,按着原路返回。

颜儿灵机一动,从枯草堆里起身,也按着原路绕回浣衣局,从浣衣局通往宫廷中心的另一条大路一直走至前面的三岔路口。

一条路通向皇帝大殿紫云殿方向,另一条便是通往椒贤宫方向。她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向椒贤殿,边行边整理自己的衣装,快到椒贤宫大门时,她故意挺起胸直起背。

“什么人?”侍卫神情戒备,盯着颜儿。

颜儿先是施了一礼,两名侍卫借着屋檐前的灯火看到这宫女笑靥如花,对着他们轻轻柔柔地说道:“打扰两位了,我是贾嬷嬷的贴身侍婢,适才她匆匆离去,将一贵重东西落在里边了。”

两名侍卫狐疑地盯着她细看,像是在回忆刚刚他们是否见过她。

“嬷嬷差我回来寻,这是要交给上头复命的东西,急得紧,两位行个方便吧!”

这两名侍卫见颜儿说得头头是道,又见她进退有礼,言语里表明事情相当要紧,这让他们也不好为难她。

于是有一名侍卫主动走于前面领路,他取了灯笼走在颜儿跟前。有风吹来,夹着荷塘清香,颜儿的心却是紧紧绷起,她跟着前方如萤火般的微弱光芒行走,看到鹅卵石小径在初夏的夜里散发着冷冰冰的光亮。

“姑娘,前边就是禁区了,我们不可擅自入内,你自己进去寻就是了。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叫我一声即可。”在一道乌漆大门前,那名侍卫停了脚步,颜儿不明里面的情况,正在思忖要怎么支开这名侍卫的时候,没想到他倒自己开了口。

“真是谢谢这位大哥了。”颜儿笑嘻嘻地接过侍卫递给她的灯笼,给他行了一礼。

推门而入,颜儿回头看了一眼那名侍卫后将门掩回。这是一处小殿宇,拂面而来竟有碧草清香。颜儿抬起手中的灯笼,只见此处倒也景致清雅,藤萝虚掩,蘅芷交错缠绕,萤火虫迎面扑闪。

前面那镂花四扇门紧紧合起,里面传出金属触碰之时发出来的叮叮之声,应该是里面的人正被铁链之类的硬物所禁锢。她推门时却发现门上了铜锁,任凭她怎样使力都无法推开。她在推门的时候,囚禁在里面的人也好似感觉到了外面有人,金属相撞声不停。从外面往里看一片漆黑,但是灯火映亮了一旁破败的纱窗。颜儿走至窗前,压低声音道:“请问里面被囚的是何人?”语毕又将灯笼往上提了提,贴脸在纱窗之上往内看,她听得铁链声在靠近自己。一只缠着铁链的手从破纱窗的窟窿洞里伸出,好在颜儿心理有准备不至于被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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