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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途中

荆州城,秦府。

“老爷子,等明天你就过了六十寿,我就可以出去玩了吧!”秦府后花园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手里揪着一盆牡丹的花瓣,正在对着一个躺在摇椅上的老头抱怨。

那女孩容色绝丽,娇如春花,丽若朝霞。虽然年齿尚稚,实是生平未见的绝色,秋波流转之间,容光惊世,让手中那娇艳的牡丹也黯然失色只如粪土。口角间带着浅笑盈盈,丽容无俦,又带着三分天真烂漫,更别有一种纯真烂漫,美的浑然天成。

老头十分疼爱这宝贝孙女,知道她天性好动,活泼外向,调皮贪玩比之男孩子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刻对着孙女的问询,老头笑答道:“行行行,再不放你出去,你得把我的花草给折腾活不成了。”

这老头形相清瘦,风姿隽爽,面目慈祥,此刻眉目含笑,但神色间雍容高华,举手投足皆是一派宗师风范。老头正是那为天下文人所公认的泰山北斗,执当代九州文墨之牛耳的秦殇。

秦殇,文章、学问冠绝一时,曾收过五大弟子,肖旭便是最后收的一个。后来秦殇当了两年太子太傅,太子即位为如今的皇上后便回家乡荆州归隐,那以后却是未曾再收过弟子。但他轻文艺,重教化,以明王道、致太平为己任,得到天下人的敬重。

那女孩便是秦殇的孙女秦依依了。

秦依依听爷爷这么说,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急忙扔掉手中的花瓣,对着秦殇吐一下舌头,不再说话。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秦依依终究脸皮薄,转移话题道:“老爷子,前两天肖叔飞鸽传书说那个和九天算尺有共鸣的楚什么云的要来我们家是不是,还把他夸得天上地下的,到时候你可得让我见见他,看看是什么人,让肖叔这么夸赞。”秦依依一脸不服气的表情,说道最后竟然还带有几分醋意了。

秦殇嘴里答道:“好好好!”想起肖旭两天前的传书,也是心下奇怪,自己的弟子自己知道,肖旭虽然与人亲善,能够礼贤下士,但却是内心自视甚高,寻常有才之人,绝不可能被他如此重视,到底是何人呢?

肖旭所传那纸条上只写着:师尊万安,楚家之子云与愚徒同行,天资卓越,聪慧机智,应是算尺所选之人。

秦依依对爷爷随口的回答哪里会满意,却见爷爷陷入思考,对那楚云更是愤恨起来,暗自下定决心,若是这楚云当真有那么好也就罢了,若是徒有虚名之人,自己定要让他好看。向爷爷告声,急踱着小碎步离开了后花园。

秦殇心中想着那纸条上所说,对于依依的离开也不阻拦。肖旭在纸条上说楚云应是算尺所选之人,应当是错不了的,毕竟自己这小徒洞察力之强,居于各弟子之首,又素来谨慎。秦殇站起身来,仔细想到:若真是楚云,却又解释不通了,那楚浩然乃是一代英才,怕儿子小小年纪便处于乾元劫之中心,想保护他而送他到荆州原是人之常情,但为何这楚云又会出现在自己的寿宴上?自己的寿宴引得天下人瞩目,那九夷之人想来必会前来,楚浩然难道不知道若是他们相遇,极有可能会使得乾元劫提前到来,甚至超出九州器灵的控制范围么?秦殇想来想去,对于楚云之事得不到丝毫头绪,总觉得其中所牵扯之事处处矛盾,却又处处牵连,若是一个不慎,便是会引至无法想象的结果。秦殇细想之下,觉得这事不能轻易下结论,何况明天便是自己寿宴,到时候见到楚云,应当能得到更多信息,就算楚云和九夷之人相见,也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有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当真引起风浪来,这天下还有人比自己更有资格去平息它么?还有人更有能力去平息它么?想到这,秦殇反而希望明天的相遇能够早点到来。当下不再纠结,拿过扫把,将被孙女糟蹋了的牡丹花瓣收拾起来。

就在秦依依在后花园里糟蹋牡丹的时候,荆州,靠近交州的边界。此刻,一对少男少女骑在马上,并肩而行在这两州交界之地,看那样子,当是一对兄妹了。两州相交之地,往往是两州都不怎么管的地界,多有贼匪扰民,贪官酷吏也是比之一州之都会多得多,故而人民贫苦更甚。现在虽是农忙,然而贼匪亦是愈发猖獗,贪官愈发无厌,酷吏愈发苛刻。

故而那少男少女在边界上一路行来,见到饥民无数。那少女一路见到饥民必然下马,给饥民些干粮碎银,眉目间极为难过愁苦。少男想着赶路,棱角分明的脸上虽然看不透他在想什么,眉目间时不时传出的烦躁却是出卖了他的内心,但对着那少女,少年却只能是无可奈何。

过了傍晚时分,总算是离得荆州城近了,饥民饿殍已是没了踪迹,少女心情也好了起来。少年侧身看向妹妹,却见她眉如小月,眼似双星,羊脂一般的脸庞也因为这几日的劳累而布满倦容,但比之之前救济饥民时,已是好了许多。那少年对着女孩说道:“妍儿,九州之民多是狡诈恶毒,你这般善良,如何能行?”

那叫做妍儿的女孩并不反驳,反而说道:“哥,我们出来,是为了乡亲父老而寻找那……”转头四顾,发现周围不时有人走过,转口说道:“恩,我会注意的。”

那男孩叹口气,知道自己是劝不了妹妹的,语气一转,郑重的说道:“无论如何,你答应我,自己一定要当心,我们的身份特殊,你行善也就罢了,但是一定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妍儿点头答道:“知道了。”又紧跟着说道:“哥,你也不用太过焦虑,纵使我们寻不到那些神物,交州神农婆婆不是已经答应我了么,会帮着我们的。”

说起这事,少年又是一阵无语。原本,少年是想借着此次秦殇寿宴的机会,向秦殇“问询”一些事情的。哪知妹妹不放心自己,非要跟着来。想自己堂堂一代宗师境界的武者,居然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不放心,苦笑之余,知道自己没法说服妹妹,便只好带着她一起了。路过交州,自己本来因为身份特殊而想悄悄过去,却未曾想妹妹一路行来,处处行好,时时施好,居然惊动了那交州守护神一般存在的神农婆婆。这神农婆婆便在自己二人快要走出交州地界时,拦住了自己和妹妹的去路。

神农婆婆若是寻常一介年迈女流,少年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但是这神农婆婆作为这一世神农鼎的守护者,在交州境内,几乎便是无敌的存在,看到那神农婆婆拦住自己二人后径直走向妹妹,少年本想拼死保全妹妹,谁知那神农婆婆居然和妹妹聊了起来,而且越聊越投机,最后妹妹甚至无意中向着她透露了自己两人的来历!

那一刹那,少年以为这一场死战是无法避免了,谁知那神农婆婆深深看了妹妹一眼,苦苦的思索之后,居然答应了妹妹的请求,之后便放自己二人离开了,只是留下了妹妹贴身带着的一个镯子,说是若敢有欺,凭着这镯子,便可要了妹妹的命,少年想着妹妹所说句句是实,便任凭她了。离开了交州地界,少年一路思考,却是丝毫不能得其解,实在是想不通为何神农鼎的守护者居然会答应妹妹的请求。

这少年不过二十出头,便已是一代宗师境界,比之现在的诺然,不知是高出多少,除了天赋之外,其心智之聪慧,性格之坚韧,眼界之高远,无一不是万里挑一。对着妹妹的回答一阵苦笑,摇摇头,已然恢复了之前的气势,说道:“妹妹,我们靠着别人的帮扶,又何时才是个头。这一次,至少也得寻得那……其中之一,彻底去除那该死的压制之力。”少年言语之中多有顾忌,却丝毫不能遮掩他豪迈飒爽的英雄本色。

那妍儿对着哥哥粲然一笑,答道:“恩!”

两人不再多语,向着前方的荆州城行去。到得荆州城里,寻到一处客栈,两人便休息了,不提。

在妍儿和他哥哥进入各自房间休息的时候,这客栈进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现在正是炎热之夏,进入客栈这人却是一袭灰黑色长衫里,一双踏云履,背着一个长方形物件,也是用灰黑色布包裹的严严实实。这身打扮,纵使太阳已经下山了,却依旧是闷热不堪,这来客的前襟便是被汗水湿透了。然而这人打扮如此不合时宜,形貌甚至有些狼狈,眉目间有意思窘迫,神色却是镇定自若。

那人也不理众人奇怪的眼光,走到柜台前,跟店家老板开了间房,又多给几钱银子,在那老板耳边轻语几句,那店家便使小二拿着那碎银子出去了。那人不再停留,让老板将饭菜送入房内,便径自上楼休息去了。

不一会儿,那小二便拿着一个包裹回来了。有好事者好奇道:“小二,包里是什么东西啊?”那小二一想既然那客人让自己去买,应当不是什么秘密,便顺口答道:“衣服呗,那客人说自己走得急,忘记带些单衣了。”老板喝止小二道:“就你多嘴,快给客人送上去,等会,将这饭菜也一并拿了去。”

不说小二,单说这神秘客,众人不识其人,但若是说出他的名字来,怕是在座之人至少有一半知道。这神秘客姓萧名吟风,乃是当世琴乐大家,原是青州人氏。青州器灵是伏羲琴,故而青州擅长琴乐之人数不胜数,这萧吟风敢称琴乐大家,的确有其过人之处。不过此次这神秘客却是从幽州赶来。现下虽是炎夏,那幽州却依旧温度不高,萧吟风从幽州出发时穿的正是那灰黑色长衫。萧吟风此来荆州,自然也是为了参加秦殇的寿宴,然而幽州地处极北,萧吟风又居无定所,当他昨天得到这个消息时,距离秦殇寿宴已是不足两日,他当时即刻出发,骑着快马昼夜兼程,总算是赶上了时间。

不同于萧吟风的昼夜兼程,肖大先生带着楚云和诺然以及几个家丁出发的比较早,天阳城离得荆州城又近,一行人走走游游,好不逍遥畅快。诺然早就坐烦了马车,和家丁一起骑着马,在马上指点江山,颇有几分气势。楚云和肖大先生坐在车里,虽然楚云心下对于肖大先生的脾气不甚喜欢,但肖大先生确实多才多艺,博闻强识,一路上两人交谈,楚云着实受益匪浅,对肖大先生也渐渐改变了观点。

随着这几日的相处,楚云一点点的改变着对肖旭的看法,岂知肖旭心中的震动要远甚于他。肖旭幼年时便得神童之称,长大后更是拜入文届泰斗秦殇门下,成为秦殇的关门弟子,一向自视甚高,原以为自己对楚云的评价已是很高了,谁曾想这一路接触下来,发现此子不但才思敏捷,机智过人,心智之成熟亦是多年少见,其文学数术天文地理乐理绘画不但均有涉猎,对于数术一道,竟是隐隐超过自己。肖大先生不愿堕了名头,一路上使尽浑身解数,对于楚云是知无不答,答无不详,生怕别这后学小瞧了。肖旭本有真才实学,倾囊相授之下,楚云的进步可谓一日千里。

只是,如果这肖大先生知道楚云居然对着自己的脾气性格还是略有不爽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吐出血来。

此刻的楚云并不知道,这次秦殇的寿宴,将会是整个天下巨变的前奏,不知道这巨变便是自己被父亲送出家门的真正原因,也不知道这巨变便是肖旭口中所说的乾元劫,更不知道他自己便处在这乾元劫的核心,天下的风云,都将会因自己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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