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上午，今年是个暖冬，虽然是除夕，但只要在日光里，人被晒得暖暖的还是很舒服的。
英墨玮抱着巧巧走近中山公园。巧巧穿着一件嫩黄的小毛呢外套，显得格外娇嫩，引得公园里几个带孩子的妈妈都忍不住回头看这个孩子和她高大英俊的爸爸。几个妈妈窃窃私语：“瞧这孩子生得多好，她爸多帅，还不知道她妈长什么样，一定是个美人，这个遗传基因可真不得了！”
许一心坐在公园小径的长椅上，焦急地张望，终于，她看到了英墨玮和巧巧。
“妈妈！”巧巧高声叫着，挥动小手，然后踢着小腿，对英墨玮说：“爸爸，下，下。”
英墨玮弯下腰，将巧巧稳稳地放在草地上。孩子的脚一接触地面，就摇摇摆摆地向许一心走去。许一心惊得差点要奔过去扶她，但是，她停住了脚步，孩子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她激动地蹲了下去，等待着巧巧扑进她的怀中。
终于，巧巧走到了妈妈面前，高兴地叫了声妈妈，许一心一把搂住孩子。
“巧巧会走路了，巧巧真棒！”她亲吻着孩子，弄得巧巧咯咯直笑。
英墨玮走到母女面前站住，许一心把孩子抱起来，问：“巧巧什么时候会走路的？”
“上个周末，在客厅扶着沙发自己走起来的。”英墨玮说。
“真的？”
巧巧因为是早产儿，身体一直很弱，所以发育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慢。没想到孩子终于自己走路了，许一心想象着孩子自己走出的第一步，忽然眼眶有点湿，她立即将眼睛转向别处，不让英墨玮和巧巧看到她的异样情绪。
也就几秒钟，她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对英墨玮说：“今天天气好，我想带巧巧在草地上晒晒太阳，可以吗？”
英墨玮看了看她有点红的眼睛，吐了两个字：“可以。”
“我带了自己做的点心，可以喂她吗。”许一心又问。
英墨玮有些烦，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许一心赶紧拿出包里的饭盒，打开给他看：“就喂她吃一块，其余的你带回去，让她慢慢吃。我没有放很多糖，你知道我是营养师，还专门学了一些婴幼儿饮食的知识，所以……”
“好了，你喂吧。”英墨玮打断了她，就势坐在长凳上，拿出了笔记本电脑不再理她。
许一心盖好饭盒，满脸灿烂地看着女儿：“巧巧，咱们去那边。”
走到了草地的太阳里，她铺开了一块塑料布，把巧巧抱上去，自己也坐在上面。
英墨玮眼睛盯着电脑，耳中却能传来巧巧和许一心的笑声，他不经意抬头张望了一下，看见许一心在教孩子翻跟头，巧巧高兴地哇哇直叫。
如果行之能看到这一切该多好……，英墨玮走神了。
除夕下午的大街上，店家们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然而店内都是一副准备打烊的气氛。街上的人和车都渐渐少了起来，只有三两个手拎年货脚步匆匆往家赶的行人。
许一心慢吞吞走在大街上，肩膀一耸一耸，旁若无人地抹着眼泪。
几个钟头的会面转瞬即逝，她依依不舍抱着巧巧亲了又亲，感觉身边的英墨玮已经很不耐烦了。巧巧很敷衍地向妈妈告别，拉着英墨玮急着回去找奶奶。英墨玮载着巧巧开车离开，巧巧只是从车窗里看了看她，连手都懒得挥一下。
许一心企图安慰自己，孩子还太小，还不知道离别的痛苦。可是，担心让她焦躁起来，孩子是不是只把她当成一个不常见面的阿姨，并不知道妈妈的真正含义？
巧巧，你第一次说话的那一刻妈妈不在你身边，你第一次站起来迈步妈妈也不在你身边，妈妈好失败！今晚是除夕夜，是家人团聚的日子，我多想把你带回家，让你和妈妈一起过节，可是我连这个都做不到。等你懂事了，你会不会怪妈妈无能？
她悲从中来，泪水涌出了眼眶。
她就这么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哭了一路，并不在意除夕洋溢着喜庆气氛的大街上，自己是多么格格不入。她不在乎迎面走来的人对她露出的异样眼光，只要不在英墨玮面前流泪，她许一心就不算示弱，不在梁诗槐、秦怡娜面前流泪，就不会让朋友担心。
英墨玮把车停在街边的花店前，吴婉交待还要再买几盆鲜花回去。吴婉是南方人，按照南方的习俗，过春节家里不能少了花。他看了看在后排儿童座椅上睡着的巧巧，刚才他就知道她困了，因为她一犯困就要找奶奶。他扭头准备下车的时候，看见街对面走着的那个女人。
她在放声大哭，引得几个行人避着她走过，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回头对她张望。她走得很慢，用袖子抹泪，然后继续痛哭，全然不顾周围异样的气氛。
她走到公交站前的亭子里站住，哭泣却没有停止，坐在亭子里的一对情侣和一个大妈都不住转头看她。那个大妈终于没忍住，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对她说了一句什么。她似乎没听见，只是抹抹眼泪转身离开了公交站，继续向前走。
他一直没有注意过她的穿着，但是，此刻他在远处细细端详才发现她穿得十分简朴，就像走在校园里的一个普通女大学生，完全没有以前林行之太太的那样灿烂耀眼。他倒是觉得，她现在的这种打扮让他没有违和感。
英墨玮本来只是漠然地看着许一心肩膀耸动的背影，可是不知怎么心里油然而生一丝对她的怜悯，不过，他很快地掐灭了这个念头，说了声“活该”，推开车门下车买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