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结巴子”就会一个劲地朝孟中由使眼色说:“别别”别了半天还没有别出一句话来,孟中由就指着木棚外面的一口池塘说:“就是,吃的水少,别的地方也有水呀,你看,那里的水虽然不算太干净,但是洗洗澡总还是可以的,不至于象这样一身上下脏得够呛,我们还怎么叫你‘美哥’?”
这个时候“结巴子”才一句话完整说出来:“别别说了!”
倪中玉听了孟中由的话已经勃然大怒说:“你管我那么多事干什么?不愿意叫我美哥,你可以不叫,你还可以给我滚蛋,到别的班组去,不要再跟着我了!”
孟中由觉得自己也不过是关心一下他健康,没想到他竟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不过事情过了之后,倪中玉又恢复了平静,仍然象往常一样关照他,跟他说说笑笑,就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这天早上,孟中由起床后刚站起身来,觉得一阵头昏眼花,扑嗵一声摔倒在地上。大家连忙都围了过来,倪中玉扶起孟中由,摸了摸额头,叫了声:“好烫,你发烧了!”他环顾了四周,问:“谁有退烧的药?”可是大家都摇了摇头。因为在这种环境里,大家似乎都认为自己是天生天养,小病谁也不在乎,而大病来时,熬不过去就死呗,那应该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今天你别下井了,就躺在这里休息休息。”倪中玉说。
“不行。”孟中由勉强站起身来说:“美哥,你曾经说过,咱们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四个人的事情,怎么能让三个人做。只不过是感冒发烧,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这事如果让李矿长知道了,他也会以为我在故意偷懒耍滑扣工资的。所以,我一定要跟你们下井!是兄弟的就不要再说了。”
“结巴子”端了一大杯开水走了过来说:“孟哥,那那你先喝喝杯开开水吧,我听说感冒发烧多多喝些水会会好得快一些。”
倪中玉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一边去。孟中由见兄弟们都很关心自己,也十分感动,他一口气把大碗水全都喝了下去,然后坚持跟着大伙出工来到了矿井下面。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孟中由因为刚才喝水过多,膀胱突然膨胀起来,情急之下,于是转过身就小便起来,不想“结巴子”不知道在干什么,张开双臂在空中环抱,独自跳来跳去,正撞在了孟中由的上。恰巧此时倪中玉往后一退,几滴温热的尿水溅到了他的身上,他如遭火炙,蹿起一米多高,大叫了一声:“哎呀!有水王八蛋,你在搞什么!”
四周的人吓了一跳,都围拢过来观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结巴子”松了口气说:“我以以为”
孟中由又羞又气,把安全帽往地下一摔说:“你以为透水了,对吧?你听说过拉尿会造成煤矿透水把人淹死吗?什么意思,拉个尿也大惊小怪!”他转身拐进旁边一个巷道里,一坐在了地下。
一会儿,倪中玉也跟着走了过来,低声对孟中由说:“对不起了,孟老弟。刚才是我不好,让你带病工作还要受我的气。”
孟中由低头不说话。倪中玉想了想,又说:“这样吧,你不舒服,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吃饭的时候我叫你。说好了,咱们都是兄弟,有事别搁在心里,婆婆妈可不行。就这样,我先去干活了。”他转身走了。
孟中由看着他的背影,想起阆山地母说的话,心想:“他不是一般的人?那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感到头脑被感冒弄得一阵昏沉,于是索性闭上眼睛往煤墙上靠了上去。
忽然,他感到额头上的天眼一动,有个白色的身影从跟前晃了过去。他睁开眼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发现。心知有些蹊跷,连忙又闭上肉眼,站起身往那个白影奔跑的方向追赶过去。那个白影显然也发现了身后有人追赶,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发出“哦,哦”两声怪笑说:“咦,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多人看得见我。”只见他白衣白裤,就连头发眉毛也是白色的,站在黑黑的煤矿里面,就如同黑夜里一根没有点燃的白蜡烛。
孟中由想了想说:“你你是白无常,我上次在追赶芸芸魂魄的时候见过你。”
白无常显然不太记得了:“追赶芸芸的魂魄?”
孟中由说:“还记得那个叫肖芸的离魂姑娘吗?那天就是你带着她上的黄泉道。我叫孟中由。”
白无常笑了笑说:“哦,原来你就是那只无心的大雁。我不认得你,但是听说过你很多次了。哦,哦,你现在的记性不错,证明你已经比以前有心多了。”
孟中由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职责所在,专门带人上黄泉路喽。”白无常耸了耸肩。
“这么说来,咱们煤矿可能会有事故发生?”
“不是可能,是一定会有,而且一旦事故发生就有人必死无疑!实话告诉你,我是‘丰都鬼城’委派到各矿山的常驻代表。唉,最近混得不好,所以被派到这些个鬼地方来,环境实在太恶劣了!今天回去得找孟婆婆好好聊聊,总得跟其他无常和鬼差们轮换轮换吧。唉,太无聊了,闲着没事,只能和那些快要死的人跳跳舞,谁让只有他们才看得见我呀哎,你小子不错,居然也能看得见我,来、来,咱们俩跳一支舞怎么样?”说着话他摆动着身子,白影在空中飘来飘去。
孟中由一摇头说:“你少来,我才不想与死神跳舞。”
白无常又是“哦,哦”一阵怪笑说:“那我也不陪你玩了,再见。”他一闪身子,向另外一条巷道飘荡过去。
孟中由回到三号巷道,倪中玉问好些了吗?孟中由说没事,于是大伙儿一起干了起来。倪中玉拾起一片刚从煤墙上刮下的煤渣,仔细一看,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说:“啊,这是‘乌玉’,是煤中极品!”他见孟中由等人一脸茫然,就进一步解释说你们看这种煤如石似玉,黝黑闪亮,质地十分致密,硬度极大,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煤种之一,主要用于特殊行业,在国内国际市场上都十分紧俏,价格更是普通煤的许多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