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花朝节。
这对距离夕泽城千里之外的边远小镇来说,是最为盛大的节日。
这一天,人们不禁将衣服上绣上花,头上戴着花,手里捧着花,就连家家户户,街道的两边都摆满了鲜花,客栈里,女艺咚咚咚的敲着千花鼓,庭院里,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街道上,整齐的灯笼将小镇点亮,站在不远处的山上向下俯瞰,整个小镇灯火辉煌,犹如花之海洋般眼花缭乱,让人感觉如同天上的城市。
小镇上的人们之所以会这样隆重的庆祝这个节日,很大一部分上是由于碟仙的缘故。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话,小镇之所以会兴旺富达,是因为有碟仙守护着,所以,人们在花朝节这一天,都会举行盛大的仪式来祭祀碟仙,祈祷风调雨顺,祈愿福寿安康。
而对四方客栈的栈主来说,他会选择在三月二,在客栈里的家丁,小镇上的人们忙着装饰鲜花的时候,离开客栈,一个人穿梭在忙碌的人群里,来到树立的巨大的碟仙的石像前,除了祈愿,更多的是像家人一样倾诉着过去一年,经营四方客栈的所感所悟,像他从原来的一个流浪的乞儿到被小镇上的人收留;从一碗水一碗面经营,到现在拥有四只驼队;从被人收养到接济穷人;过去的那些年,栈主从来都记得用涌泉来报滴水恩,他感激今天的一切,也像小镇上的民众一样,深深的相信着这一切都是由于碟仙的恩赐,更愿意将收获的恩赐与大众共享。
明天就是花朝节,小镇早已经被装饰的华如皇宫。栈主像往年那年,站在碟仙的石像前说完这一年的所有后开始往四方客栈走,路上见到成群的小孩子手里提着灯笼开心的追逐着,欢天喜地的喊自己是碟仙,看到这一幕,忙着在自己门前摆放鲜花的大人笑了起来,栈主也笑了起来,大人们笑可能是看着孩子一点点的长大,很欣慰,而栈主的笑,泽可能是想到不久之后,自己的孩子出生,过几年也像这些孩子一样吧。
“走走走,滚开。”
栈主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喊叫声,他扭过头,看到巡按队走了过来。
虽说是巡按队,可领头的康鲁带着手下的几个人却像流氓一样,借着官府维护百姓的旗号,到处胡作非为,青天白日下敲诈百姓,他们的存在,是唯一的不足。
“滚开没听到吗?”
康鲁手下的一个人扯住一个孩子,孩子被他恶狠狠的眼神惊吓,哇哇的哭起来。
“这是谁家孩子?”康鲁将一根草插进嘴里,双手放在后脑勺上,伸了伸懒腰。
孩子的父母看到听到急忙跑了出来,愤怒的质问道:”我家孩子怎么你了,你要这样对他?”
“怎么我了?”康鲁一把扯过孩子,”先不说他挡住我的路了,就说他拿着灯笼到处乱跑,万一将哪里点着了,怎么办?你要负责吗?”
“这过节的,小孩子不点灯笼点什么?”
康鲁瞪大了眼睛,道:”点什么?哎呀.”
孩子的父母略过康鲁,径直将孩子抢过来抱在怀里,准备离开。
康鲁看到这一幕,大喊一声:”喂,你真是要反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孩子父母转过身,质问道:”王法?你眼里有王法吗?”
康鲁走近一步扯住孩子:”我就是王法,你的孩子犯法了,不拿银子别想走。”
康鲁说完这句话,手下立刻围了上来。
栈主看到这里,大声喊住康鲁他们:“你们在做什么?”
康鲁气氛的挠了挠头,不满道:”今天这是怎么了,都敢和我顶撞,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康鲁转过身,指着栈主道:”你,过来,我倒要看看你长了几个胆。”
栈主朝康鲁走过去。
随着栈主越走越近,康鲁的手下认出是栈主,于是轻轻的碰了碰康鲁:”大哥,是四方客栈的栈主,他德高望重,而且还有护商队,我们惹不起的,要不,我们走吧。”
原本十分傲慢的康鲁听到栈主两个字,也不禁眨巴眨巴眼,但随即又傲慢起来,只是全无之前的‘我就是王法’之气。
康鲁为了壮胆,狠狠的敲打了一下手下:”走,走什么走,我们在执行公务。”
栈主走近,看到孩子和孩子父母依然被围着,斥责道:”到底是什么人,敢在花朝节期间闹事?”
康鲁他们被栈主正义凛然的气度所惊吓,切切的往后退了退。
康鲁假装才认出栈主,干咳了一下笑道:”原来是四方客栈的栈主啊,栈主真是好兴致,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
“你不是也没有休息吗?看来你的兴致也不错。”
康鲁嘿嘿的笑了两声,道:”我隶属巡按队,镇上的治安由我负责,更何况明日就是花朝节,为了防范不好的事情发生,我和兄弟们当然要不辞辛苦。”
栈主看了看受到惊吓依旧在抽泣的孩子,厉声道:”你的不辞辛苦就是恐吓孩童,敲诈民众吗?天下哪有如此这般的防范?”
康鲁怯怯的退了几步,随即无赖的本性又显露出来,狡辩道:”兄弟们可真的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不敢做半点不好的事情,明天就是花朝节,我们兄弟这么晚了没休息,自然是不想今天晚上出现任何闪失。这个孩子提着灯笼到处跑,我们生怕他把哪里点着了,故才让其大人缴纳防止意外的银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银子我们自然会退还的。栈主说我们做的有错吗?更何况,我们那点微不足道的俸禄,也不够我们过节的,栈主是远近闻名,德高望重的善主,可否接济一下,让我的这帮穷兄弟也过一个愉快的节日?”
“接济?”一个声音从一旁响起。
众人扭头看,四方客栈的催管家走了过来。
催管家走到栈主身边,微微躬身代表着问候,随后对康鲁道:”如果你非要接济的话,那我就把旧账搬出来如何?”
康鲁在过去的几年间,他经常装可怜去到四方客栈,要吃的要喝的,甚至还有偷盗的行径,而栈主宅心仁厚,不仅给他种子,还给予他牛羊,期望他好好过日子,他当时也信誓旦旦的承诺不再做这种事情。所以当听到崔管家要搬陈年旧账,不禁有些胆怯,害怕在兄弟面前丢脸,更害怕栈主一怒之下要其偿还,于是当下说了一些告辞的话,带着兄弟们跑了。
孩子父母见康鲁离开,就向栈主道谢。栈主与其互道祝福之后,与崔管家离开。
崔管家跟着栈主,想起康鲁他们就有些无奈,甚至是厌恶:”栈主对这种人就不应该怜悯,也不应该和他们讲道理。”
栈主摇了摇头道:”此话我不认同,人之本性都是善良的,即使被大众所痛恨,如果不是丧心病狂,无药可救之人,都可能会转变。康鲁这人不算坏,还是能从善的。”
崔管家轻叹一声,表示对栈主的钦佩,感慨道:”栈主真是宅心仁厚,跟着您做事,可是我的福分啊。”
栈主话锋一转,问道:“今晚客栈很忙,你怎么出来了?”
崔管家拍了拍脑袋:”你看我都给忘了,去往西方经贸的驼队有消息了。”
栈主一生经历了很多,早就已经喜怒不行于色,但听到驼队的消息,脸上还是微微的露出了些许的笑容,而这不易察觉的些许,足以代表栈主是有多愉悦。
“怎么样?经贸还顺利吗?”
崔管家笑着说道:”顺利,太顺利了,我们的四只驼队带着茶叶,丝绸,瓷器去往西方国家,不仅换回大量的金银珠宝,而且还带回了西方国家的国宝,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栈主深深的舒了一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问道:”驼队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崔管家说:”估计再有四五个月就可以满载而归了。我接到信件后就跑了出来,急着向您汇报,这下好了,您可以安心了。”
栈主抬头看着西方的天空,看上去好像依旧在担心着什么:”这四只驼队承载着四方客栈所有的心血,万一有所闪失,我们四方客栈就完了,没有后备物资,我们也就接济不了穷苦的人了。”
崔管家道:”吉人自有天相,栈主不必太担心,夫人还在等着您呢,我们回去吧。”
栈主点了点头,在崔管家的跟随下,朝四方客栈的方向走去。
四方客栈虽然不大,远远的看过去却异常温馨,客栈里的所有人都穿戴着新衣,庭院里摆满了鲜花,屋檐下的灯笼将庭院照的亮如白昼,那棵樱花早早的开放了,绚白的花瓣随风飘落,像是春暖回溯到了冬天,下了一场大雪似的。
夫人挺着肚子站在屋檐下,等着栈主的归来。
栈主刚走到客栈的围墙外,崔管家就让忍不住喊了起来:”夫人,栈主回来了。”
夫人听到后,慌忙从屋檐下走出来,刚走到庭院中央,栈主就走了过来。
夫人见到栈主嫣然一笑,说道:”老爷。”
栈主快走两步来到夫人身边,伸手拦住她,温柔道:”你有身孕,怎么不早些休息呢?”
夫人也小家碧玉的,伏在栈主的怀里轻声道:”老爷不在,我心里不安。”
栈主轻笑一下,搂着夫人道:”再过几个月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一定会相当可爱吧。”
夫人全身突然抖动一下,她怯怯道:”老爷,这些天我一直.”
栈主问:”一直什么?”
夫人脸上有些惊慌,她抬头看了看栈主,硬生生的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说道:”没什么,希望我们的孩子一切都好。”
栈主搂着夫人这一幕,引得客栈里的伙计都偷偷的张望,纷纷说着‘夫人真是太幸福了’‘以后要是能找到一个像栈主一样的夫君就好了’‘别做梦了,天下再也没有像老爷一样好的人了’。
崔管家走过来,干咳了两声,道:”你们这么关心栈主和夫人的私事啊?”
一个女生道:”我们在学习怎么温柔。”
另一个女生道:”栈主和夫人让我们好生羡慕。”
崔管家道:”好了好了,给栈主和夫人一点空间吧,你们都忙去吧。”
众人哄散,但一个调皮的伙计突然回过头道:”哪天崔大叔也找了一个夫人,我们也来捧场啊。”
“这孩子,”崔管家看着哄散的孩子忍不住笑了笑,扭过头看到栈主抱着夫人,嘴角也泛起笑意,但随即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屋内。
栈主搂着夫人站在庭院里,樱花纷纷扬扬的飘过,美的像是一副画。
一朵樱花瓣飘过栈主和夫人,随风飘起,在明亮的月光下,缓缓的飘向了那座不远的,不时的闪烁着荧光的终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