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宏亮上学在天津，落户在北京，与赵子正好翻了个过。赵宏亮买卖兴隆通四海，经常地到各地照看生意，他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天津。那里，有他熟悉的校园，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口音，还有他情同手足的老同学、老朋友……。
赵宏亮每到天津，不管多忙，总要抽空和赵子聚一聚。这一次，除了赵子，还叫上了司马儒。赵宏亮说：“早就想当面谢谢司马儒先生，一直拖到现在。当年多亏了您帮忙，来，先敬您个酒。”碰过杯后，赵宏亮一饮而尽，先干为敬。
司马先生说：“你的心意我领了，酒实在不行，老了，身体不行。那些年，那些事，一个字，错，还有一个字，乱。错乱不堪，不堪回首。以前我用司马儒作笔名，批林批孔的时候硬把我的笔名说成是儒家象征，可把我整坏了。当时好怕，后来好恼，现在好笑。”
“吃菜吃菜。服务员，来两桶露露，热的。”
赵子说：“宏亮场面上经的多，想得就是周到。”
赵宏亮说：“经常泡在酒场里，有时一天两场，喝得我都脂肪肝了。请客吃饭，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赵子说：“我爹爱说革命话，经常说错。有段毛主席语录，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我爹说成了革命就是请客吃饭，被别人抓住了把柄，吓得他好几天不敢出门。把我爹当时说错的话——革命就是请客吃饭——搬到现在，倒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三个人开怀大笑。
赵宏亮说：“革命就是请客吃饭，饭店成了共喝国，今天你们两个都不喝，成了半吃民地。”
赵子说：“咱们同学里边，你混得最好，不但混入党内，还混出了人生价值。”
“什么价值不价值，我现在就是钱比你们多点，可是，我活得比你们累，一头钻到钱眼里拔不出来，我的生活不如你们充实，不如你们滋润。你们看看书，看看报，看看电视，上上网，写写诗，打打拳，这就是幸福。我呢，连跟老婆吵架的时间都没有。（宏亮酒后，话也多了。）有一次叶红骂我，怀疑我外边有人，其实，我在这方面确实一尘不染。她不信，她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别以为我是傻瓜。我说，没钱的时候我也挺坏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跟钱有什么关系，我就坏过一次，差一点坏了我的一生，这个教训还不够吗。她不依不饶，还说，还骂，骂着骂着我睡着了，气得她就打我，打不醒，就哭，哭着哭着把我哭醒了，我竟然把刚才吵架的事忘了，气得她又来打我，打着打着又笑了，真没劲。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早晚倒霉要倒在钱上，脂肪肝就是前兆。来来来，吃菜，吃菜，光顾着说话了。”
司马先生换了个话题，说：“宏亮几个孩子，都大了吧。”
赵子赶紧碰了司马一下，示意他不要问，并且赶紧打岔：“今天我做东，我买单。到了天津我是主人，不能老让你花钱。”
司马也说：“我也是天津的主人，今后我做东的机会不多了，今天应该让给我。”
赵宏亮说：“要说天津，我来得比你们都早，真正的天津人是李淑琪，下次把她带来。”
赵子说：“我说过让她来，她不来，说不好意思见你。”
赵宏亮深情地说：“要是这样，你们两个别争了，我买单。我有两个理由，第一我挣的多，预算中有一部分就是请客吃饭。第二，一会再点几个李淑琪爱吃的菜，打包给她带回去。当年，我遭罪的时候，她给我送了三个星期的饭（赵宏亮声音哽咽），要是学习古人一饭千金，六十顿饭，得用多少黄金报答，今天给她点几个菜，连投桃报李都够不上，聊胜于无。别人对我的好处，包括你们二位，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饭后，赵宏亮叫了辆车，把司马儒和赵子分别送回家。
叶红1010怀孕做了人流，留下后遗症，想再生育，几无可能。这是赵宏亮夫妇的心病，所以司马儒提及孩子时，赵子打断了他。看来，人是难以万事如意的。即便是钱，赵宏亮也没有洋洋得意过，他财大没有气粗，反而有些气短。
赵宏亮给赵子安排了一份工作，在他的子公司里当会计。干别的，例如搞公关、搞推销、搞管理，赵子都不太适合，当会计还行，也不忙，也不累，可以从容的喝茶，均匀的呼吸，还有空闲推敲那些自我欣赏的绝句，尤其令人向往的是可以随便上网。同时，赵宏亮决定把天津公司一半的股份送给他。这一次，赵洪亮没有坚持商以利为先的原则，而是体现着深厚的友谊，包含着真诚的报答。这样做，赵宏亮觉得心里痛快些。
当会计，赵子答应了，赠送的股份，赵子谢绝了，李淑琪也不同意要，坚决不要。他们说，如果有困难，我们会请你帮忙的。我们的退休金已经够用了，绰绰有余。你的公司需要很多钱，我们知道，你还有不少贷款。
公司规模不小，但都是大宗交易，杂项收支不多，一天动不了几回账，所以赵子的会计工作很是轻松，每天有很多空余时间看报、上网、作诗。他最近写了一首民间小调，题目是《谁最穷》。
谁最穷
仅有一袋烟，三个人都想抽。最后决定：各说家境，谁穷谁抽。
甲说
家中只有半间屋，点着香头当蜡烛。
铺门帘，盖抹布，脑袋枕着破衣服。
乙说
家中没有半间屋，天上星星当蜡烛。
铺着地，盖着天，脑袋枕着半截砖。
丙说
没有地，没有天，没有星星没有砖。
铺着背，盖着肋，脑袋枕着俩手睡。
这类诗，追求风趣，不讲格律。赵子不加穿凿，一气呵成，通过QQ窗口，发给了欧阳儒。欧阳儒看了赵子的诗，没有在网上回复，骑上自行车，直接去找赵子。老年上网，打字很慢，又没有语聊设备，有些观点很难表述得淋漓尽致，所以直接去找他。
还是老习惯，平平仄仄敲门后，赵子喜迎儒将来。赵子离开办公桌，和欧阳儒并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赵子说：“我在网上等你半天不回话，原来你在路上。是不是来谈我的打油诗。”
“打油诗？不是小看他们，那些正统诗人，大腕作家，他们写不出这样好的作品。简洁明快，干脆利索，有乡土气息，又土而不俗，诙谐而不灰暗，风趣而不油滑。”
赵子说：“你这一套一套的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虽然当了会计，地位也没提高，你怎么奉承起我来了。”
“这是我刚才在路上总结的。我一边骑车一边想你的诗，把一个小伙子撞到了，他反而给我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说谁对不起谁呀，你是不是怕我敲你竹杠呀，我就是穷得铺着地盖着天脑袋枕着半截砖也不会干那碰瓷的勾当。”
欧阳儒有点咳嗽，喝了两口水，接着说：“谈谈你的创作灵感。现在是恭喜发财的时代，你怎么写起哭穷的诗。”
“我就随便一想，随便一写。说不上什么灵感，只是受到一点启发。赵宏亮请我们吃饭的时候，他说他买单，理由之一是他挣的钱多。这一点我们俩都比不过他。后来我想，要是几个穷爷们在一起比比谁最穷，我一定当仁不让的争一争。由此，产生了写穷诗的冲动。现在日子富裕了，写点穷诗，就像餐桌上的苦瓜一样，调剂一下口味，一笑了之。要是在一穷二白的年代，这种诗写不得，它会产生消极悲观的负作用，甚至会惹出麻烦，给你扣上讽刺现实心怀叵测的大帽子。那个时候，盛行浪漫主义的幻想诗，我还记得一首：幸福生活在天堂，没有天梯不能上，人民公社是天梯，登上天梯幸福长。改革开放以后，人们想说什么，想写什么，比较随便，条条框框少多了。”
欧阳儒说：“我建议，把这组诗发到网上去，一定会收到很多网友的评论。赞许的，批评的，对你有帮助。”
“发到那个网站？”
“秋风诗词网。我还有个想法，我们小区还有两个很喜欢诗的朋友，再加上赵宏亮，再加上你我，一共五个人，咱们可以用同一个网名上传作品，就叫四五先生，代表咱们四五个人。在其它场合，还用各自原来的网名。你看行不行？”
赵子说：“网上称呼什么的都有，胡叫乱叫，五花八门，四五先生，还算郑重其事，只是先生这个字眼现在有些贬值。过去，有身份、有地位的才称先生。现在，凡是有屁股有脸的一律称先生。现在什么都涨价，就先生俩字不值钱了。不值钱倒好，咱们用四五先生做笔名显得不过分。要是以前，鲁迅先生，郭沫若先生，我们就不敢妄自尊大了。”
欧阳儒说：“过去，见人就叫同志，后来，见人就叫师傅，现在，统统称先生。跟着潮流走，没错。”
按着约定，赵子把组诗发到秋风诗词网自由体专栏，署名四五先生。这个网站主要是发表和鼓吹格律诗词的，为了显示大度，不排斥异己，特地开辟了自由体专栏，可以在这个专栏里发表各种形式的非格律诗。
赵子的诗发出以后，引起很多网友的兴趣，跟进的帖子纷至沓来。很多网友感到甲乙丙三人争穷，层层递进，夸张适度，趣味盎然。有的网友觉得意犹未尽，他们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续写了比丙更穷的丁甚至戊。赵子吸取网友续诗的精华，经过加工改编，把原来的组诗由三首增为五首，并重新发到网上。第二稿如下：
谁最穷四五先生
仅有一袋烟，三个人都想抽。最后决定：各说家境，谁穷谁抽。
甲说
家中只有半间屋，点着香头当蜡烛。
铺门帘，盖抹布，脑袋枕着破衣服。
乙说
家中没有半间屋，天上星星当蜡烛。
铺着地，盖着天，脑袋枕着半截砖。
丙说
没有地，没有天，没有星星没有砖。
铺着背，盖着肋，脑袋枕着俩手睡。
丙欲抽烟，忽来二穷鬼哭穷。
丁说
没有背，没有肋，一缕空魂无处睡。
我是天下一穷鬼，烟瘾勾得魂魄碎。
戊说
魂魄碎了有碎片，非穷勿扰莫添乱。
香烟让你抽一口，请拿碎片做交换。
第二稿发布以后，仍然是褒贬不一。欧阳儒的评论是：“增加的两首内容不错，诗味也有，只是情调与原来的三首有所不同，续貂痕迹明显。”
最近，赵子很高兴，他并不是高兴自己的诗写得多么好，是高兴自己有了这么多诗友和老师，高兴自己有了抒发情感显摆雕虫小技的好去处。
在网上，赵子看到了网友的佳作，借鉴了高手的长处，受到了启发和鼓舞，写诗的兴趣更浓了。关于当前歌诗发展的潮流、动向，赵子很关心，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
赵子认为，当今的诗坛，依然是新旧两大流派。新诗无拘无束，容易创作，容易看懂，只是过于散漫，鲜有流传。旧诗一派，主要是鼓吹格律，他们以祖宗创造的辉煌为盾牌，把懂得几个入声字当做深沉的象征，视格律为正统，藐其它为不屑。赵子也喜欢格律诗，偶尔也写一点，但他反对把这些老古董抬到不适当的高度。他说，古瓷古画现在评价很高，但人们不再生产和使用它。昔日的文言文被白话文取而代之，成了古殿堂中的展品。格律诗词，是国粹，是奇葩，但旧诗难写，难懂，单这两个难字，就会使奋勇向钱的当代人望而却步。现代人需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没有旧日文人细究平仄穿凿典故的闲工夫。对古代格律诗词，现代人可以欣赏它、赞赏它，但没必要再去发扬它，推销它。有些人墨守成规，不知进退，竭力为古代的残花祷念超度的经文，搜肠刮肚地写一些雅而无趣枷作，像是故意做旧的仿真瓷器，他们把自己埋在阳春白雪的雪堆里冻得发抖。赵子曾把这些观点用短文的形式发到秋风诗词网的诗话专栏，引起过不少争论和称赞。
赵子最为推崇的是广为流传的民间诗。这是当代诗坛的新流派。这类诗，来自民间，流传民间，有棱有角，有滋有味，诗体自由而不散漫，规矩而不死板。这类诗，一般没有署名，流传中屡经众人锦上添花，愈改愈精，愈传愈广。有人把这类诗叫做打油诗，有的叫顺口溜，有的叫民谣，有的叫段子。赵子评价最高，称之为人民之诗，简称民诗。民诗异军突起，方兴未艾，不但赵子，不但四五先生高度赞赏它，网上网下广大民众，包括蓝领白领，各层各界，无不拍手叫绝。从民诗的传播速度和广度，可见其水平之高，根基之牢，生命力之旺盛。赵子把旧诗、新诗、民诗并称为当代诗坛的三朵金花，民诗是最美最茂最灿烂的新花。的确，现在的新诗、旧诗，没有一首像民诗那样广为流传，被人们津津乐道。
赵子同时认为，有的民诗格调不高，有的思想混乱，有的艺术性较差，但瑕不掩瑜，禾稻再好也会良莠不齐。民诗应该追求更美，但不能苛求完美。
赵子的这些观点在四五先生中形成共识，发到网上后，引起一些网友的共鸣，还出现了鼎力相助的粉丝。有人将自己喜欢的段子转发推荐，有人摩拳擦掌，模仿民诗的风格进行创作，欧阳儒是最积极的一个。
欧阳先生以前写诗特别注重气势，追求格调，淡化格律。战争年代过来的老干部，大多数没有受过系统的文化教育，他们是在万忙之中通过慢慢积累才有了一定的文化知识。他们中不少人也喜欢用诗来抒发情感。他们的诗有轰轰烈烈的背景做框架，有熊熊燃烧的激情做诗魂，没有矫揉造作和刻意雕琢，闪烁着直来直去和朴实无华的自然美。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那些保守派把直来直去说成直白，把朴实无华说成没有意境，甚至有人给老干部们的诗起了一个嘲讽的外号，叫“老干体”，这恰好暴露了守旧者唯我独尊的半瓶水心态。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贾府的林妹妹不爱焦大，焦大也不爱林妹妹的。怀着“强说愁”的心情，生搬“欲断魂”的意境，搜肠刮肚的进行造句，只能在小圈子里自鸣得意，不会在人多的地方博得掌声。欧阳先生的文化修养在老干部群体中是比较高的，他能创作出非常规范的格律诗。但他看到现在格律诗的水平不过如此，格律派的智趣不过如此，尤其对格律派嘲讽老干体一事非常恼火，所以他很长一段时间不沾格律的边。就像前边说的，突出格调，淡化格律，随意挥洒。但他毕竟有扎实的功底，旧诗中的一些艺术精髓会潜移默化地镶嵌到他那坦荡直白的诗句中间，例如押韵、节奏、对偶、气势等等，他都信手拈来，用得恰到好处。由于不受格律束缚，不用担心孤平失沾之类，抒发起来更加潇洒，写出了很多情景交融脍炙人口的佳句。赵子提出民诗概念以后，欧阳儒第一个赞成，而且开始试创作。很早以前他就看重这类诗，因为那时还在任上，不宜流露尖刻的言辞，所以没有贸然涉足。现在无官一身轻，可以一展身手了。欧阳先生试作的第一首民诗叫《时事》：
时事四五先生
穷吃肉，富吃虾，贵人贵宴吃王八。
穷穿皮，富穿貂，啥也不是夹个包。
穷酌诗，富酌酒，平民跟着感觉走。
穷上网，富上榜，大会一散上酒场。
穷补胃，富补肾，官补肥缺不卸任。
红花香，野花忙，有人流泪守空房。
病求佛，壮求医，狗不追狼猫追鸡。
近乘车，远乘机，右手一摆打个的。
老讲吃，少讲穿，不老不少讲舒坦。
男盼高，女盼瘦，狗穿衣裳人露肉。
女争艳，男争权，有人怕死乱买盐。
清知府，贪无数，露出马脚想走路。
民盼丰，官盼升，布什最恨本拉登。
欧阳儒把《时事》发到秋风诗词网自由体专栏，没想到比赵子的《谁最穷》还轰动。赵子以布衣艾施为笔名发了一个跟帖，评论比较具体：“祝贺你，你的诗写得太好了。我看过你从前写的格律诗，都比不上这首民诗。此诗使用三、三、七句式，两句一押韵，实话实说，酣畅淋漓，褒中有贬，贬中有赞。比如开头就说穷吃肉，富吃虾，这是在批评不公平现象，但一细想，穷人吃肉，折射出现在的社会是多么富足，人们是多么幸福，要是退回几十年，富人都会三年不知肉味。我最喜欢守空房和乱买盐两句，‘红花香，野花忙，有人流泪守空房’，含蓄生动，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空间。‘有人怕死乱买盐’，带有善意的挖苦，很幽默。最后一句建议把布什改为美国。”
欧阳儒及时回帖答谢：“谢谢布衣艾施赐评赐教。几句俚语村言，童谣嬉戏而已，承蒙错爱，深受鼓舞。另，穷穿皮，富穿貂一句，是从网上看到的，随手窃来，进行扩展，遂成此稿。希望该句作者及广大网友多多原谅，看在坦白从宽的份上，从轻发落。”
四五先生中，除了赵子和欧阳儒，另外三位都有不少诗传到网上，有旧诗、有新诗、有民诗，五花八门，随心所欲。
赵子花了很大力气，写了一首很长的民诗《孔方兄三叹》，发到网上后，搅动了一池春水，引起了一场的纷争。
孔方兄三叹四五先生
其一叹追求
婴儿落地睁眼看，长命金锁钱一串。
转眼过了两岁半，压岁钱儿攒满罐。
志学之年左右看，辍学不再把书念。
为了不受苦和难，拼命去把钱来赚。
因为拼命把钱赚，天天都受苦和难。
被钱搅得晕头转，骂声钱是忘八蛋。
嘴上骂钱心中赞，一百一张红艳艳。
为了多挣红艳艳，八仙过海有手段。
一仙为了把钱赚，装神弄鬼混碗饭。
二仙能掐又会算，又看风水又相面。
三仙装傻又装蒜，忽忽悠悠把人骗。
四仙有手一双半，扒窃成了劳改犯。①
五仙好赌连轴转，牌九色子十点半。
六仙是个彪形汉，铤而走险把毒贩。
七仙仙女细打扮，动了凡心卖妖艳，
暗送秋波明收费，交了嫖资你随便。
八仙是个贪污犯，双规进了三品院，②
车到宣武后悔迟，菜市口前一声叹。③
众仙本是鬼一串，为了挣钱踩红线。
凡人也爱向钱看，熙熙攘攘有所盼。
披星戴月庄稼汉，最怕农忙停了电，
稻花香里说丰年，担忧丰年米价賎。
工人阶级口号变，不再对钱搞批判，
烧香求得不下岗，挣多挣少有活干。
白领阶层受人羡，废寝忘食不知倦，
事业有成是心愿，给钱少了说再见。
公司老总真能干，忙完会议忙谈判，
日进斗金财源广，取之有道很体面。
商人实干加苦干，万水千山都走遍，
腰缠万贯还想赚，见人问好送名片。
奸商贩假搞欺骗，假烟假酒假证件。
高声叫卖小商贩，躲着城管满街转。
饭店老板门口站，欢迎光临来用膳。
明星为名更为赚，哭哭笑笑逗你看。
救死扶伤有人办，先交红包后住院。
股民盯盘眼不转，头部套牢气难咽。
彩民中了五百万，心里哆嗦腿发颤。
赵某创业从头干，冷床小屋方便面。
钱某开张有誓愿，不到长城非好汉。
孙某想赢大满贯，打了西风钓八万。
李某烧香常许愿，乞求财神显灵验。
有人喜欢忘八蛋，因为八字在里面。
一生任劳又任怨，不惜最后一滴汗，
黄泉路近人生短，骨灰一把随风散。
留下遗嘱和遗愿：尔等凡事向钱看，
所聚无多终生憾，他一半来你一半。
请放宽心您走好，后事自有后人办，
待到来年清明日，多烧纸钱遂心愿。
注
①有手一双半：三只手，指小偷。
②三品院：唐代武则天为了处置三品以上犯官而特设的司法机构。
③车到宣武：旧时北京的刑场设在宣武门外菜市口，押解死犯的囚车都从宣武门经过，城门洞顶刻有“后悔迟”三字。
其二叹万能
为啥都想把钱赚，没钱万事不好办。
柴米油盐酱醋茶，肉蛋奶菜水煤电，
家用电器日用品，冬装夏装四季换，
手机电脑勤换代，楼房轿车旅游线，
大钱小钱天天花，家家户户都得算。
浏览超市匆匆转，高档商品不留恋，
导购殷勤来推荐，尴尬一笑先看看。
儿子上学把书念，须要赞助做铺垫，
学费杂费无名费，糊里糊涂上了万。
老子有病要住院，费用惊人一声叹，
男儿含泪求亲朋，女儿烧香去许愿。
关关雎鸠生死恋，天天约会受考验，
哥哥有钱我爱你，没钱别把便宜占。
小小一张塑料片，存款取款很方便，
卡里钱多底气足，让鬼推着空磨砖。
A公送上外汇券，换来宝座红印鉴。
B公一挥塑料片，一行小三都犯贱。
C公犯法成罪犯，上下打点能轻判。
D公摆下贵宾宴，星级宾馆搞贿见，
洋妞半裸双波颤，一杯一杯把酒劝。
先夸领导贵屁香，万里芬芳拂人面，
再为领导办实事，送上一包忘八蛋，
不成敬意多关照，好办好办都好办。
其三叹清高
可歌可泣英雄汉，出生入死在前线，
戎马一生功劳大，精神高贵金不换。
学高为师不知卷，兢兢业业无奢愿，
青出于蓝恩师梦，学子来函遮笑面。
红旗飘飘花烂漫，两袖清风心可鉴，
俯首甘为黎民仆，一世英名照青卷。
谦谦君子心散淡，不为斗米腰折断，
饿死不食嗟来食，身外之物不多占。
佛门圣僧无杂念，清心寡欲苦修炼，
四大皆空六根净，一生吃斋多行善。
阿妹情深追浪漫，不拿人品作交换，
若能寻得真情在，平淡一生心甘愿。
有些怪人有偏见，自视清高心里暗，
见了富翁一声啐，见了穷人很傲慢。
与世无争流浪汉，不猎不狩无事干，
装出一副可怜相，乞求路人行点善。
有些好人心清淡，年年评比是模范，
听说哪里有灾难，捐出爱心做奉献。
慈善事业有人办，慷慨助学尝宿愿，
大富之人有大爱，不忘千金报一饭。
诗很长，很有分量，一韵到底，字正腔圆。写出了人们挣钱、用钱的社会百态。赵子写《孔方兄三叹》倾注了心血，获得了网友们的热捧。几乎所有诗友，包括自由体专栏作家和掌门，无一例外的都发了热情洋溢的帖子，甚至吸引了格律体专栏的不少诗人。在格律派中，又分墨守成规的顽固派和力挺新韵的改革派。改革派前来揣摩《孔方兄三叹》，甚至写出赞扬的帖子，一方面是来凑热闹，另一方面是为格律诗词的改革寻找出路。顽固派也来了，他们是来鸡蛋里挑骨头，是来找茬的。本来，顽固派对自由体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认为一帮草民，何足挂齿。没想到，草民的一颗重磅炸弹搅闹得鸡犬不宁，夺了他们的戏，挂了他们的齿。他们成群结队，大驾光临，前来对《孔方兄》兴师问罪，也是对四五先生兴师问罪。他们想压一压四五先生的气焰，清一清《孔》诗的影响力，挽回被淹没的面子。他们来了好几个人，轮番发帖，一起砸砖。砸砖的总基调是：《孔》诗是坏诗。来者不善，其中最有权威、最为暴跳如雷的署名汉林。汉林摆出居高临下拍板定罪的架势，发了一个杀气腾腾的帖子，给《孔》诗下了死刑判决书。汉林的判决书定罪两条，一条是“此作非诗”，另一条是“污蔑人民币”。
人们把诗传到网上，总是互相鼓励，互相评点，有时也有尖锐的批评，但都是善意的，人们都能接受和忍受。汉林对《孔》诗砸砖的帖子，说他恶意，怕也未必，但至少他是摆出了势不两立的架势，对非格律诗，尤其对民诗，发出了零容忍的夺命诏书。第二天，《孔方兄三叹》被他们从网上删除了。
汉林与翰林同音，赵子猜测，汉林大概是以翰林学士自比而泡制的笔名。赵宏亮则认为，汉林就是汉代林木，引申为古老的朽木，他这是自称老朽。知名的长者往往自称老朽，实际是用谦虚的手法吹嘘自己的资格老、权威大，就像用略知一二来吹嘘自己的造诣颇深是一样。汉林到底是自比翰林学士，还是自诩诗坛前辈，只能推测，无可查考。从他砸砖之狠，用词之重，知其非寻常人物。他的左右随从说《孔》诗是坏诗，他却说“此作非诗”。非诗比坏诗更坏。因为坏诗也是诗，非诗则不承认你是诗。汉林用词掂量，狞而不露。至于“污蔑人民币”之说，则暴露出他智能低下的一面。自古就有人骂钱有铜臭气，现代人骂钱是王八蛋也不是从《孔》诗开始，所以赵子们没有理睬它，只对“非诗”之说进行了认真回应。
赵宏亮早就喜欢赵子的诗，尤其对《孔》诗，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偏偏出来个汉林大放厥词。赵宏亮气不过，站在了反击“非诗论”的第一线。赵宏亮和赵子没有直接反驳汉林，而是使用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小计，迫使汉林认了错，让他汗颜了好多天。
赵宏亮从唐代诗人卢仝的七言古诗《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中选取了有名的几句，世人称之为《七碗茶》，诗句写出了品饮新茶的美妙。赵宏亮故意不说这是唐代卢仝所作，含糊其辞的加了一个标题：《请品七碗茶》，署名一介草民，发到秋风诗词网，想看看汉林有什么反应。
请品七碗茶一介草民
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说来凑巧，那个汉林真有点孤陋寡闻，他真的不知道《七碗茶》出自唐代卢仝之手，所以他像对待《孔》诗一样，对《七碗茶》也冒冒失失地砸了一砖。他的批语是：“非诗非文，发错地方了，知道这是什么专栏吗？”赵宏亮当然知道，这是格律体专栏，为了验证汉林的功底，他是故意把“茶”端到汉林的眼皮底下的。《七碗茶》不套格律，句子长短不齐，说是七言古诗，其实五言、七言、九言都有，所以被汉林判了一个“非诗非文”的罪。赵宏亮他们看到汉林中了埋伏，非常高兴。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说几句让汉林难堪的俏皮话，格律派内部却有人抢先出了风头。有个署名复兴门的老手，知道七碗茶的出处，他看到那个“非诗非文”的帖子后，笑其浅薄。复兴门大概不知道汉林有来头，对他没有敬畏之心，所以，发了一个对“非诗非文”进行纠正的帖子：“谁说这不是诗，这是唐代卢仝的七言古诗《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中最有名的几句。虽然没有格律，但诗味浓烈。卢仝这首诗全貌如下……”
赵宏亮的帖子也出来了：“《七碗茶》出自卢仝之手，一般人可能不知道，玩诗的人按理应该知道，尤其鼓吹旧诗的权威不该不知道。就算是贵人多忘事，就算是对权威不能求全责备，不懂《茶》诗也罢，但必须要问，君何德何能，随随便便把别人的诗判为‘非诗’，卢仝不会原谅你，四五先生不会原谅你，喜欢这类诗的人们都会冷眼看你，我就是冷眼群中的一介草民。中国的权威工具书《辞源》把七碗茶作为词条收录，近期出版的新书《数码词语手册》，也把七碗茶做为词条收录。古代文人常引七碗茶做典，苏轼就有‘何须魏帝一丸药，且尽卢仝七碗茶。’的诗句，怎么到了汉林老夫子手里就变成‘非诗非文’了呢？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是为无知也。”
汉林看了复兴门和一介草民的帖子，苦苦涩涩的不是个滋味，不情愿的勉强的认了错。他说，确实没有看到过卢仝的这首诗，发了个非诗非文的点评，错伤了古人，错伤了一介草民。他同时为自己辩解说，人不可能把所有古人的诗都看遍，卢仝的这首诗写得确实不怎么样，所以我才做了否定的结论。无论如何，我有责任。
有个署名旁观者的发了个调侃的帖子：“连卢仝的七碗茶都不知道，你大概就知道锄禾日当午吧，这首诗连我孙子都会背。”
赵子写了一篇短文——《诗的定义》，发到了诗话专栏，署名布衣艾施。指出，符合定义的都是诗，不懂诗的定义的人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诗的定义布衣艾施
诗的定义是什么？先看三本词典的注解。
《高级汉语大词典》
诗本义：诗歌
中国古代称不合乐的为诗，合乐的称为歌，现代统称为诗歌。
《国际标准汉字大词典》
诗文学体栽的一种，通过有节奏和韵律的语言反映生活，抒发情感。
《现代汉语规范字典》
诗文学的一种体裁，通常以丰富的想像和直接抒情的方式来反映社会生活与个人情感，语言精练，节奏鲜明，大多数带有韵味。
以上是权威的工具书对诗做的注解，可归纳为两点：
（1）诗的内容：反映生活，抒发情感；
（2）诗的形式：语言简练，节奏鲜明。
各家之言，大同小异，但都没有把格律做为诗的必要条件。诗在与时俱进，不断发展，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形式和不同的风格，同一时期也是百花齐放，流派众多。古风律绝，曲赋歌谣，民诗民歌，打油段子，南腔北调，缤彩纷呈。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符合诗的定义，所以都是诗。
“弯弯的月亮小小的船”，这是儿歌，也是好诗，因为它符合诗的定义。如果有人非要否定它，硬要说此作非诗，那么他的文学智商大概连儿童也不如。
现在，有些人不懂诗的定义，或者在他心目中有一个狭隘的定义，只把他所喜欢的一类诗称为诗。有这种毛病的人多数是妄自尊大的格律派。他们认为，只有“我们”写的诗才叫诗，除此皆“非诗”。这些诗爷们应该清醒一下，你们的诗不会辉煌于大江南北，只能陶醉于小雅之堂。从前，人民大众没有文化，少数文人搞一些花样文字，孤芳自赏。现在，大众的文化素质普遍提高，他们懂得什么样文学体裁叫做诗，懂得什么样的诗是好诗，再搞那些少数人喜欢的文字游戏，就会被孤立。“为大众写诗”不再是左翼口号，m而是现实需要。你不写有人写，他们自己写，群众中有的是能人，那些广为流传的民诗都是出自他们之手。没落的诗爷们对民诗可以不喜欢，但不要随便冠以“非诗”二字。
新茶自有新滋味，不会品茶莫砸砖。本文列出了诗的定义，是对诗界高手们的一次考试。连诗的定义都不懂的人，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诗的定义》发出以后，欧阳儒、旁观者、一介草民等人一齐上阵，发表了支持、赞扬或旁敲侧击的帖子，弄得汉林招架不住，不敢吱声。一介草民点名叫阵，让汉林表态：“诗的定义是对诗界高手的一次考试，不知汉林先生考得如何？”汉林只好硬着头皮回应：“我考砸了。这不仅是考试，而且是拷问，甚至是拷打，比砸砖还厉害。这一回，你们胜利了，但我并不认输。”
这段时间，欧阳儒发言不多，因为他忙着另一件事——了解汉林的底细。欧阳儒根据汉林发帖的口气和用词习惯，估计他是一个有来头的领导干部。果然不出所料，汉林是一个快要退休的局级领导，脾气不好，口碑很差，有人说他可能有经济问题。他的真实姓名，欧阳儒为他保密，没有说。欧阳儒在《诗的定义》后面发了一个表明态度的帖子：“根据诗的定义，旧诗、新诗、民诗都是诗。根据诗的定义，七碗茶是诗，弯弯的月亮是诗，《孔方兄三叹》当然也是诗。哪些诗是好诗，大家自有公论，哪类诗会成为主流，时代会做出抉择。任何时候都不能用行政命令来指手画脚，在诗词圈里尤其不能如此。”
汉林惹出的论战渐趋平静，开始各写各的诗，各唱各的调。因为听说汉林有经济问题，四五先生重点写了一些刺贪刺虐的诗。赵子说，他对《孔方兄三叹》那么咬牙切齿，现在看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诗中有三处是责骂贪官的，他大概是做贼心虚，所以才大打出手的。赵子在愤愤之余，写了一首《画像》。
画像四五先生
他——
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什么都要就是不要脸。
什么都看就是不看书，
什么都学就是不学好。
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德，
什么都不会就是会拍。
什么都拿就是不拿主意，
什么都说就是不说实话。
什么事都推辞就是收贿不推辞，
什么会都是最后到就宴会先到。
什么车都坐过就是没坐过囚车，
什么地方都去过就没去过监狱。
什么场都进过就是没进过刑场，①
什么钱都收过就是没收过冥钱。②
注
①什么场都进过：进过酒场、舞场、赌场、风月场，还有剧场、滑雪场、高尔夫球场……
②什么钱都收过：收过美元、欧元、英镑、卢布、金币、银币、人民币……
此诗和《孔方兄三叹》一样，很受欢迎，语言生动，讽刺到位。四五先生中的各位老兄前来捧场自不必说，其他诗友也是极尽夸赞之言辞。旁观者赞道：“写的是美丽的民诗，画的是丑陋的嘴脸，刺的是‘他们’的要害。看后很过瘾，很解气。句子有点过于整齐，影响情感的爆发。个人拙见。”糊涂僧人的帖子则是称赞了诗后面的注解：“诗后的小注也很好，补充了了诗的正能量。”
这一次，自由体专栏的掌门没有发帖表态，汉林等人也没有跑来砸砖。汉林对上一次的失败大概心有余悸，也许对刺贪的作品望而生畏，所以，装聋作哑不吱声。赵子觉得，只有诗兄诗弟们一边倒的夸赞，还不如有点反对意见好，因为反对意见更能刺激人的积极思维。
过了一段时间，汉林仍然沉默。四五先生们决定，写一点格律诗，发到汉林掌管的格律体专栏，找上门去凑凑热闹。四五先生没有找茬的意思，只是想秀一秀写诗的功底，向老夫子们显示一下我们这些鼓吹民诗的草民也会弄格律，无非就是戴着镣铐跳舞，别扭而已。他们的格律诗没有署四五先生，而是使用了各自的网名。
赵子写了一首《七律·屁颂》，署名布衣艾施。
七律屁颂（京韵）布衣艾施
拍老夫子猝死到冥界，恰逢阎王放响屁一枚，即兴作《屁颂》一首。阎王高兴，让其增寿还阳，创办《屁律》月刊。
忽闻御座美声传，万鬼欢呼赞屁鲜。
异味深长惊四座，余音浪漫逗群仙。
肛强慢挤含羞曲，痔壮当歌豪放篇。
含笑九泉心惬意，贪香何必在人间。
司马先生第一个发帖点评：“符合七律的诗格，带有民诗的风格。这样的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题目中标明的‘京韵’二字不知何意。”
赵子的回答是：“现在的格律诗分新韵和旧韵，新韵就是普通话韵，普通话和北京话语音基本一致，所以新韵又叫京韵。旧韵是古人用的诗韵，含有入声字，入声多是方言土语中的读音，所以旧韵又叫土韵。我觉得，把格律诗分为新韵和旧韵，不如叫做京韵和土韵更贴切，更达意。希望大家同意我的正名之说。”
复兴门非常支持京韵和土韵的叫法，他发帖说：“把新韵改称京韵当然好，我举双手赞成。旧韵就是保留一些地方俚语的字音，现在读起来很别扭，也没几个人会读，有人愿意使用这些陈词滥调，实在是迂腐不堪。我很喜欢您的这首七律，此诗有浓厚的打油诗风格，现在这类诗不少，有人称其为‘油律’。您有写油律的天分，期盼拜读您的更多佳作。”
赵子对复兴门的回复是：“谢谢您的支持。我认为，判断一首诗的好坏，格律并不关键，关键是看大家是否喜欢它。如果大家都说好，有几处出律没关系，瑕不掩瑜，不必修改，改了可能会弄巧成拙。关于《屁颂》，如果按照平水韵检查，前四个韵脚都是‘一先’韵，末韵的‘间’字属于‘十五删’，算是不押韵。这个不难改，但是我没改，只在题目上标明了‘京韵’二字，省去了很多麻烦。这样的油律，不管格律多么规范，肯定会有人嗤之以鼻。当然也会有人感到这样的诗挖苦得好，他们不管什么韵不韵，只要你骂了他想骂的人，就会认同你的诗。”
赵宏亮忙里偷闲，一有空就上上网，写点诗，露上一小手。品茶风波以后，他写了一首《金屋怨》，发到网上，署名一介草民。
金屋怨（土韵）一介草民
窗帘漫启静无风，寂寞香衾一半空。
中断彩铃无短信，瓶花不老对谁红。
古代宫怨之类的诗常见，主要写后宫佳丽的寂寞和怨恨。现在后宫没有了，金屋藏娇倒是屡见不鲜，虽然藏的佳丽没有达到三千那么多，也是小三小四的不断扩编，成建制增加的未必没有。藏娇者常有落马的、破产的、或因编制太大顾及不周的，致使被藏的娇们经常有寂寞、怨恨的心态。《金屋怨》就是反应这种怨声载床的诗。这类诗乍看有艳诗的味道，细品则有深刻的内涵。
赵子对这首诗的评点很详细，他说，这不但是一首诗，而且是一幅画。第一句中的静字，是这首诗的诗眼，诗中的“无风”、“寂寞”、“中断”，都是在点缀静的空间。但“娇”的内心并不静。诗人的高明处就在于用环境的静来衬托人物内心的动。人们不难看出剧中人惶惶不可终日的内心活动。以下是赵子对《金屋怨》进行的逐句赏析。
窗帘漫启静无风：黄昏，屋内闷热，一个眼圈湿润妙龄玉女，款步轻移，走到窗前，慢慢拉开关闭了一天的绣花窗帘，窗外的空气死一般的寂静，树枝一动不动，半点风丝儿也没有。她轻摇画扇，皱眉眺望，想寻找车群中有没有“他”的大奔。
有一辆，是大奔！但大奔到了楼下没有减速，一直开了过去，她的双眉皱得更紧了。
又来一辆，减速了，但大奔没有进院，拐了个弯，去了另一个方向。
她，呆呆地看了很久，很久，终于失望了，深陷的眼窝里滚出了酸涩的泪。
寂寞香衾一半空：夜深了，她躺在床上，如何睡得着。她拿起手机，摇摇头，擦擦泪，又放下了。三天了，每天打几十次电话，一直关机，每天发几十条短信，一条也不回。怎么回事呢，是他变心了，不会的，这么好的房子，这么好的我，他会扔下不要？是家中的母老虎知道了，不会的，家中有事也应该来个电话呀。她开始往坏处想，难道他出车祸了？不会的，人受伤手机也不应该关呀。难道他落马了，被双规了？我的天，就怕这一点，树倒猢狲散，我会成为情妇被曝光的。这句诗，字里行间还隐藏着另一层含义，香衾寂寞是因为一半空，如果另一半不空，香衾就不会寂寞。她想完了各种不祥之兆后，也许会追忆香衾乘风破浪的美妙时光。此处虽有艳诗的味道，但隐而不晦，艳而不黄，因为作者把“坏场面”放在言外，让那些“坏”读者自己去想象。
瓶花不老对谁红：她一夜未眠，一会看看挂钟，一会擦擦眼泪。天终于亮了，她走到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看到了自己憔悴的脸，同时照见了花瓶中的红玫瑰。瓶中花没有根基，已经垂下了头。站在花前的自己，不就是这镜中花吗，凭着年轻时的几分姿色，博得势利场中的一时青睐，迟早会被甩到垃圾桶里去的。我还年轻，应该及早抽身，寻找后路，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不会维持长久的。“瓶花不老对谁红”，这是她借花自怜的最大怨声。
从黄昏的窗前，到深夜的床上，再到清晨的梳妆台前，很生动形象，第三句中断彩铃无短信，则贯穿戏的始终。金屋怨，一怨他三天不来，使得香衾寂寞，二怨他电话不接，令人心乱如麻，三怨自己年幼无知，落得瓶花的下场。好诗！草民加油！
司马儒发了一个称赞这篇点评的帖子：“看了布衣艾施的点评，收获很大。我从没有看过这么认真的跟帖。看你的评论比看原诗还过瘾，正所谓看景不如听景。我有三点想问你，第一，为何说那个女郎开窗帘的时间是黄昏；第二，为何说女郎的情夫是贪官，也许是个富商呢；第三，为何说中断彩铃已经三天了。”
赵子的回答是：“第一，情夫白天不敢来，为了避人耳目，一般要晚饭以后，所以她黄昏开窗窥探。第二，金屋藏娇的，大多数是贪官，他们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心里想的是低级趣味。贪官的钱来之不义，舍得荒淫无度地挥霍。商人们赚钱艰难，花钱精打细算，有的甚至很抠门，在吃喝嫖赌上大把扔钱的不多。商人们经常对贪官送礼行贿，但转身就会骂。一介草民说不定是为了出出气，故意写诗刺贪呢。第三，中断彩铃应该是三天。因为第一天，女郎不在乎，第二天有点犯嘀咕，第三天，最多第四天，就沉不住气了，或因不惯无郎而空虚，或因预感不祥而惶恐，只有这时，金屋中才有无奈的哀怨。如果再晚几天，就会有消息有结果了，那时不再有金屋怨，而是会有金屋乱。”
对于赵子兴致勃勃的高谈阔论，赵宏亮做了个言不由衷的回应：“布衣艾施对我的诗过奖了，谢谢。其实我写得没那么好。另，你说有很多商人给贪官送礼行贿，我觉得言过其实。我的诗也不是在骂贪官，我们的各级领导大多数都是清正廉洁的，都是积极为我们商人办事的。”
赵宏亮私底下在QQ窗口跟赵子发了一个留言：“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只顾嘴上痛快。我要是承认写诗是在骂贪官，以后再送礼他们还敢接吗，找他们办事还能办成吗。有些事可以实话实说，有些事就要来点虚虚实实。不要忘了你卖瓜的教训。做商人，不能奸诈，但有时需要狡猾，写诗词，不能晦涩，但有时需要含蓄。我的《金屋怨》，有的网民说好，但说不出好在哪里。只有你一语道破天机，做出了情夫被双规的猜想。你不愧是我的知音，看透了我的诗，还猜出了诗外之人，听出了弦外之音。我希望人们对这首诗看破而不说破，可惜，很多人没有看破，而你又偏偏把它说破，所以我对大家的美好评论只是九分满意。最后，祝你身体健康，全家幸福！宏亮遥拜。”
赵子也发了个留言回答宏亮：“你的批评，我心服口服。我紧跟慢跟老是跟不上形势，紧改慢改还是脱不完书生气。另，你用的是一介草民的署名，官僚们会知道草民就是赵宏亮吗。遥祝安康！武成。”
赵宏亮回答：“司马儒能查出汉林是个贪官，贪官就不能查出草民就是赵宏亮吗。就怕万一，还是谨慎为好。”
腊月三十，司马儒上传了一首七绝《除夕夜》。
除夕夜（京韵）司马儒
飘飘玉落佛龛前，拱手高擎三缕烟。
一阵高谈一碗酒，一声长笑跨双年。
司马儒也在QQ上给赵子发了个留言，邀请他对这首诗做评：“我很喜欢你的评论，所以特地邀请你对我的《除夕夜》做个详细的点评。以前上班的时候，在单位经常有人夸赞我，大多都是‘赞屁鲜’一类，听了以后没怎么高兴过。有一条是例外，就是我写的诗总愿意让别人说好，谁说好我都高兴。不过多数人说不出好在哪里，说不到点子上，感到不过瘾。如果能得到你的夸奖，我会十分高兴，如果能得到你的雅正，我会十二分高兴。司马儒给你新春愉快。”
没有司马儒的留言，赵子也会对他的诗进行评论的，有了这份“特别邀请”，评论就更加热心。以下是赵子对《除夕夜》点评：
诗味浓，年味浓，写出了其乐融融的过年气氛，反映了歌舞升平的大好形势，唱高调不落俗套，写旧诗独具崭新风格。前两句写景，情景交融，后两句抒情，声情并茂。总基调是喜庆，总风格是豪放。
飘飘玉落佛龛前：这一句写出了瑞雪兆丰年的祥和气氛。平时，农户人家都是把神像供在堂屋内，只有过年时才在院子里搭建一个临时的神棚。描写神棚周围飞雪降落的场景，就是在告诉人们：过年了。把下雪比喻为玉落，洋溢着福满人间的吉祥含义。
拱手高擎三缕烟：在雪地里，在神棚前，主人点燃三柱香，双手高擎，举过头顶，然后慢慢降下，与胸口平齐，然后再举、再降，如此三次，以示虔诚。三缕青烟缓缓攀升，似达天界。主人把未来一年的美梦寄望于三缕青烟，期盼着心想事成。慈悲的神仙总是把幸福赐给拼搏的人们，圆他们的金山银山梦。
一阵高谈一碗酒：“高谈”用得十分好，有一种痛快淋漓的豪迈感。除夕的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喝，有说有笑。因为说的都是高兴事，说话的声音当然高。用碗喝酒，有点夸张，但能烘托出豪爽的气氛。如果把碗改成杯，不但诗味变得平淡，且不合平仄。
一声长笑跨双年：此句的长笑和上句的高谈呼应得很完美，都是绘声绘色地突出过大年的爽朗。一笑跨双年，貌似夸张，细想的确如此。这是诗人抓拍了一个特殊的时间点，收到了妙趣横生的效果。
前两句描写了雪中拜佛的吉祥场景，后两句突现了谈笑风生的欢乐气氛。盛世的年味跃然纸上，诗人的豪放性格荡漾在字里行间。
我没有一笑跨双年，但我这几句评论是跨了双年才写完的。
布衣艾施向司马将军拜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