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破败的小屋内,一个面容消瘦的中年汉子,躺在床上,两眼下沉,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他旁边有一位少女,正拿着一个水瓢,往水缸里舀水,水瓢碰到了缸底。
水。
所剩无几。
那少女脸色一征,被饥饿缠上的脸蛋,已经看不出青春飞扬的气息。
“你别乱动了,留点力气,会饿的。”
少女听到背后那气弱无力的声音,心头一痛。
还是假装不在意似的。
“我明天去河边打水。”
不知为什么,干旱了那么久,天空的太阳,还是依旧的猛烈。
它好像和死神是朋友,它负责吸取水源,死神专门收割生命,生物一旦没有了水源,就等于没有了生命。
所以,它们真的是朋友。
破桥下,河流已干涸,泥土已开裂,只留下一条长长的河床。
一群村民站在河床上。
一帮是普通村民,另一帮个是负责看管水源的是地保家的走狗。
这帮汉子已经渴了好几天了,今天好不容易轮到他们来打水了,但是这些地保家的走狗却不让他们打水,没有水,他们的家人都会没命的。
“今天轮到我们打水了。”
“我们要打水!”
“你们吵什么,今天一滴水都没有!”
一个走狗恶气的说道。
“那规定还有什么用,不给我们打水,想让我们死吗?”
“我们要打水,这是属于我们的!”
村民们气愤不已!
这些走狗狗仗人势,看到这帮村民嚷嚷,早已不奈烦了。
一个高大壮实的恶汉把一个矮小的村民推倒地上,跟着就用脚狠狠的乱踩他身上。
一边踩还一边叫道:
“让你多废话,让你烦老子!看我不踩死你!踩死你!”
被踩在地下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汉子,家里有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女儿,一家人相依为命,苦苦支撑,眼看救命的水就在他的眼前,可他却倒下了,无能为力了吗?
不!他不能倒下,他要站起来,他要反抗,他要带着希望和水回去见他的家人。
他忍受着乱脚踩在身上的疼痛,鼓起勇气,右手抓住跌落地上的锄头,虚弱的身体,一瞬间充满了力量。
“啊!”
矮小的中年汉子突然大叫一声站了起来!
那比他高一头的恶汉居然被突如的一招给吓着了,吓的跌坐在地上。
不止那恶汉被吓着了,全部人都被吓着了。
谁能想到一个虚弱矮小的人,突然间好像变成了巨人一样。
谁都不明白,因为他们也不可能明白。
恶汉看到了巨人站在他面前,他吓的直哆嗦:
“你……要干什么?”
“我要打水!”
“噗”
一把锄头正中的打在恶汉头上!
鲜血跟着流到他的脸上,衣服上,地上。
这帮村民此时惊呆了,看到这一幕,先是害怕,不过想到水源,心中的血性又都被点燃起来。
那中年汉子带头大声叫道:
“大伙们,跟这帮狗娘养的拼了!”
村民们全群激愤,拿起自己的锄头,扁担,用长了厚茧的双手紧紧抓住,抓住这一线生机,冲向了走狗们!
只为了那一小滩最后的水。
一个青年男子在村里面来回的奔跑,不一会就跑到了一所小小房外,他走到窗口,向里面乱瞧。
突然!看到一个面黄消瘦的少女,闭着眼睛,靠坐在墙上。
男子此时心如刀割般!那少女被饥饿摧残的模样,让他不敢再看她一眼。
他心爱的女人,他没能保护好,是他让她变成这样的。
他不能让她死!
一定要救她!
男子转头,疯狂的向来的路跑回去。
男子跑回了他居住的地方,确定里面没人之后,轻轻地推开门,找到放食物的地方,刚要把食物放到衣服上,门口传来声音:
“七郎!你想干什么?”
“那?”
“那是我们的!”
“想拿到哪里去?”
四个小男孩慢慢地向他逼近。
七郎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是他必须要这么做。
“对不起!我不能让若狭死。”
“就为了一个女人?”
“你想饿死我们大家吗?”
“这是我们的食物,还给我们!”
“还回来。”
“没错,还给我们。”
“还回来,七郎。”
七郞低下头,无奈的:
“求求你们了,就这一次。”
任何人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他们也是人,他们也要活。
谁都不能随便剥夺别人的生命。
小男孩们不容他分说,一哄而上,把食物抢了回来。
破桥下,阵阵风儿,呼呼地黄沙卷起,树上的枯叶也随着翩翩起舞来。
这天气够热的,热的连这河土都爆裂了。
一个穿着褐色长袍的女子从桥下缓缓走过,那瘦小的背上背着一口小水缸,用绳子和木架绑紧着,挂在肩膀上,这不小的重量,快要把她压倒了。
艰难地步子一步步向前走着。
小蜥蜴从石缝钻了出来,被女子恰巧看到了,她高兴极了,不顾身上的负担,使劲地想要抓住这能吃的食物,女子左抓右扑的,结果她脚步一晃,就摔倒在了地上,水缸恰巧碰到旁边的石头,碎了。
听到水缸破碎的声音,她此刻的心,也碎了。
破桥上,一个头发凌乱的小男孩,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他眼睛里闪动着不安躁动,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拳头!
夜,还是那么萧索,凄凉。
山里的夜依然是那么安静,寂寞。
特别是山里的月亮,总比外面的圆。
不过今晚的月亮不但圆,还很妖异。
因为它是红色的,红色的东西通常代表喜庆。
但今晚的月亮又不是一般的红,是绯红。
绯红代表了血光不祥之兆!
一个鬼魅的身影在屋顶上四处乱蹿,不一会就来到一所大院,他看到院子一个人也没有,但有他所想要的东西。
他目不转睛地看那东西,握紧斧头,从屋顶跳了下去,手起斧落,照那东西一阵猛砍,那东西挣扎的声嘶起来,不一会,就断气了。
那鬼魅的身影更是毫不犹豫,三斧两下就把砍下那东西一块肉,揣在怀里,刚上屋顶,就被人发了现了!
“马房被袭击了!”
“快来人啊!”
“是杀了小太郎的小鬼!”
“在哪!跑哪去了!”
“往后山跑了。”
那鬼魅的身影一路奔走,向着后山枯林跑去。
那小鬼正是阿修罗,他看到若狭已经快活不下去了,他不能让她饿死,他想要看到她活,他想要看到她快活的样子,就算把他当作禽兽也没关系。
院子内,一群人聚在一起,看着地上的马尸,那马胸口被砍挖了一大块肉,鲜血流了一地。
一个高大的中年大汉分开众人,走了过来。
那大汉粗眉大眼,眼眶有点凹陷,脸上蓄着短鬚,身穿棕色的长袍,此时怒容满目的额头,清楚的映出三条皱纹。
“什么!那小鬼还活着!”
“是,我亲眼看到的。”
“混蛋!死小鬼!不可饶恕!”
想起自己唯一心爱的儿子被残忍的杀害,中年大汉就心痛万分,此时早已怒不可揭。
“马上集合村民!”
“这次我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中年大汉心中燃烧着报仇血恨的斗志!
小屋内,若狭靠坐墙上,他的父亲躺在地上,两人饿了好些天了,米粒未进,连水也喝光了,饿的让他们只能静静的等待死神的降临,却无能无力。
躺在地上的父亲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真是计算错误了。”
若狭被父亲突然说的一句话搞得糊涂了。
“怎么了?父亲。”
“那时候要是听他的话就好了。”
“唉……”
“在化成白骨之前,能多吃一顿饱饭,能多活久一点也是好的。”
父亲突然转过头,瘦的快剩下皮包骨的脸上,挂着极不协调的微笑。
“不!以你的容貌,可能为时未晚。你意下如何,若狭。”
若狭无奈的别过头,不愿听父亲说的那些话,怎么父亲也变成那样了,要把我卖了吗?我们不是亲人吗?我可是你的女儿啊。
不过若狭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她饿得没力气开口了。
父亲失望的转过头:
“若不愿意就算了,我只是随便说说。”
“只是,就这样躺着可填不饱肚子的。”
父女二人都沉默了。
这时,屋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位村民慌张地刚跑到窗口就叫道:
“义助!地保大人叫紧急集合了!”
父亲慢慢坐了起来。
“什么?这么晚了集合?”
“鬼知道啊,我走了。”
“没办法,地保大人的命令不敢不去啊。”
若狭看到父亲费力的站了起身,那瘦弱苍老的背影缓缓地向屋外走了。
心里又有些不忍,也许,真应该听父亲的话的。
大院内,火把通明,村里的男人都已集合在这里,不管老的少的,只要能动的,都来了,看来是有大事发生了。
一个领头的中年大汉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左手拿着一把长柄钢刀,右手则尽情挥摆着,做战前动员准备:
“大家听好了,今晚我们要去杀一个混蛋禽兽!”
“决不能手下留情!”
“你们听好了,不必等我。”
“见即杀之!”
“取其首级者,赏今后一年分量的大米。”
群下众民听到赏一年大米,个个激动无比,欢声雷动。
救命的机会来了,他们谁都不能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带着充满希望和渴望的眼神,村民举着火把向后山进发。
在火光中照耀下的村民,映出的却是一张张恶魔的脸庞。
在这乱世中,谁都可能会成为恶魔。
只是早与晚罢了。
但是黑暗中的恶魔呢?能变成人吗?
小屋内,火炉里烧着柴火,把屋子照的光亮。
若狭看到他父亲匆忙的走回来,准备了一些“武器装备”,又要出去了。
“喔,这么晚还出去吗?”
“嗯,我也去参加。”
“你也是,你要是找到那小鬼,一定要向地保大人报告啊。”
“嗯?”
“他杀了地保大人的儿子,抓到他可是赏一年分量的大米啊!”
“是吗?…”
父亲刚拉开门。
一把斧头就从眼旁移过,下面举着斧头是一个小男孩。
那小男孩并没有注意父亲的惊鄂眼神。
只是慢慢的走近若狭。
若狭看到这熟悉的身影,心中复杂心情涌动。
“啊,阿修罗。”
阿修罗见到这亲近的人,脸上溢出万分喜悦。
“若狭~”
父亲见到这小子走近来肯定不怀好意,看到他慢慢靠近自己的女儿,立马感觉不对,操起一根棍子,立马就要冲上去。
可惜这个父亲不是什么好胆的英雄,阿修罗一个眼神回过去,他就怂了。
阿修罗从怀里拿出一块新鲜的肉,放到桌台上。
脸上露出喜悦对着若狭:
“吃吧。”
若狭看到桌上的肉,足以让她活下去的肉。她慢慢的向这块肉走近,两眼睁大着看着,这是肉啊,好久没吃过了,嘴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若狭忍不住拿起桌上的肉,她很饿,非常饿,已经饿的快不行了。她想吃,但她又不能吃,她在拼命的忍着。
她的精神与思想在拼命抵抗,她的饥饿感和虚弱身体快要把她逼近绝望边缘。
她拼命的想,拼命的想摆脱这种绝望。
她闭上双眼,因为这样才能静下心,她想让自己的心来做决定。
她已经想好了。
她把肉扔到桌子上。
睁开眼带着一丝冰冷的语气:
“你又去杀人了吧。”
阿修罗感到无奈,被人不理解的无奈。
无奈的说道:
“这是马肉~”
可是若狭会相信吗?
“我不要。‘’
阿修罗心里更加难受了。
“那就给我吧!”
门口的父亲口水直流的看向桌上的肉。
“父亲,那可是人肉啊!”
“无…无所谓了,你要是不吃的话。”
“就给我!”
说罢父亲就想上去拿桌上的肉。
阿修罗突然一斧头砍到桌上的肉,肉分开了两半。
若狭父亲被吓得坐在地上。
阿修罗拿了一块,示意要给他。
若狭父亲连忙接过阿修罗手里的肉。
“非常感谢!”
拿到肉就钻进角落里猛咬吞吃。
这个场景真是让人似曾相识。
若狭看到这一幕,惊吓不已:
“父亲!”
“你不是一直教育我,吃人的人,连狗都不如吗?”
“怎么你现在也变成那样了?”
阿修罗拿起桌上的肉转向若狭道:
“没办法啊,为了生存,是理所当然的。”
“快,若狭你也吃吧。”
阿修罗满怀希望的看着若狭。
“不!”
“不吃就会死,若狭你会死的。”
“我宁死也不愿吃人肉。”
若狭依然坚决着。
他们仍然在继续争辩着,角落里的父亲却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出去。
阿修罗继续恳求着:
“为了你才拿过来的。”
“变得身体好起来,我们像以前一样玩吧。”
若狭转过身,此时她心中百感交集:
即感动,又矛盾。感动的是关键的时候是他来救我,我上次骂他了,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啊。矛盾的是,他又杀人了,上次杀了小太郞,后来伤了七郞,这次又不知道又杀了谁,阿修罗,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呢?
“为什么,为什么。”
“你总是折磨我~”
“往日时光不复在。”
“阿修罗,你还不明白吗?”
若狭说罢早已经泣不成声,用双手捂住那快掉下的泪水。
之前溜出去的父亲,立马就跑去打了报告。
“若狭,这是马肉。”
“吃了也没问题。”
“别想骗我。”
阿修罗咬牙切齿,他感到无可奈何,他感到很心痛,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为什么若狭不相信他。
他大喊一声,来以发泄他那不安的情绪。
小屋不远处灯火闪耀,一个坐在马上的大汉带领着一大帮村民,地上跪着一个中年汉子说道:
“报告地保大人,我发现那个小子了,就躲在我家。”
“真的?!”
“是真的,我女儿还在里面,地保大人快去抓了那小子。”
“全部人听着,跟我去杀那小浑蛋,谁杀了赏一年大米!”
村民被这一年大米给燃的热血沸腾啊,个个手舞呐喊,人群奋勇。
阿修罗慢慢靠近若狭,把肉递到若狭嘴边:
“吃吧!吃吧!这是马肉啊。”
“住手,阿修罗。”
若狭用手挡着递到嘴边的肉,身体无力的一会就趴在了地上。
“若狭,吃啊,求求你!”
阿修罗的心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痛,看着他亲近的人倒在地上,眼里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
“呐,阿修罗。”
“我若吃了,会内疚一生。”
“我不想痛苦一生。”
若狭趴在地上感觉越来越困,想睡过去了,但是此刻她的头脑又是异常的清醒,她要坚持她的所想,坚持她认为对的事情,即使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仍然坚持。
阿修罗被他的坚持执着愚钝给彻底打败,眼眶的泪水已经决了堤般涌了出来,一滴泪水滴在若狭干涩的眼角边,顺着那干瘦的脸蛋慢慢滑落,滑到一半就停止了。
“现在已经很痛苦了。”
“不吃的话,会更痛苦的。”
“我不想你死!”
“别死,我不要你死!”
“你要活下去,若狭!”
“为什么,就不明白我的话。”
阿修罗此刻痛彻心扉,一边无力的呐喊,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不敢再去看若狭,因为他明白了,无论他怎么样做,都救不了她了,救不了这个天真善良的女子,救不了这个可亲可近的人儿,救不了只有她愿意陪他度过的日子,救不了那段曾经美好的时光。
因为只有她自己才能救自己。
阿修罗过身去,轻轻地放下肉,放下心中那块沉重的石头。
只是,真的能轻易就放下吗?
阿修罗慢慢的走到门口,停住,苦笑着说了一句:
“若狭大笨蛋~”
“阿修罗,……。”
若狭看着门口的阿修罗,看着这个为她彻底疯狂的人,她感动极了,她好想对阿修罗说,已经原谅他了,她好想和阿修罗好好的生活在一起,像从前那样,但是这些她已经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她隐约听到门外的叫喊声,打杀声,追赶声,双眼很困很困,困得她再也睁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