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重华和蓝裳两个人的往事了,慕寥说是要讲他们二人的故事,果然半个多余的人都没有提及,所以月溶仍旧不知道老板娘为什么要易容成重华的样子,又为什么对蓝裳恨之入骨。
不过以她的推断来看,老板娘应该是当初众多仰慕重华的姑娘之一,只是这喜欢来的也着实太疯狂了些,竟能让她精神错乱到这个地步……话说老板娘应该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才对啊,她孩子可都两岁多了!
在将药瓶儿里最后一颗药喂进老板娘口中之后,月溶已经困过劲儿了,她将床帏放下后,走到窗前将窗户重新打开。
外面此刻已是风休雨住,云过天青,天上一轮雪亮银月,月光皎皎的洒了满城素白。
凉风中夹杂着雨水洗过六月雪的清新,跃过窗沿盈满屋子,将满室的闷热驱除殆尽,月溶回头看向慕寥,床头的残烛不屈的摇晃了几下后终于还是被风彻底吹灭,而他的轮廓融在朦胧月色中似有无尽的诗意。
白月光照满了整个屋子,难得慕寥起身的时候还记得把椅子放回原处,月溶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着他的神色,发现他终于后知后觉的表现的有些落寞。
看见他有往窗口走的趋势,月溶连忙侧了侧身子,留出一个观月的最佳位置给他,然后倚在窗棂上准备聆听他的感慨。
慕寥走到窗前,负手看着天上又大又白的月亮,完整的月光映在他眼中复而一片一片碎裂开来,他浅浅的笑着,轻声叹道
“荒漠塞北、烟雨江南,终究是不能陪你一起去看了啊……”
一句话,似是蕴着绵绵的情意,亘古一般绵长。
月溶愣了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大为不解的问道
“什么?”
慕寥回眸淡眼看着她,嗓音一如秋风般淡漠。
“这是重华临终前,对蓝裳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们便把它当做这段过往的最终结局吧。”
月溶知道对于这段往事,慕寥去掉了最主要的部分,当然他摘除那部分残酷和冷情并不是为了给这个故事增光添彩,而是那可能会牵扯出更多更长的旁支,直接影响到现在还活着的人。
他没有说,蓝裳究竟为什么会杀重华,亦没有说杀死重华之后的蓝裳究竟去了哪儿。
但好在月溶对此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奇心,说好了只不过是听个故事而已,更何况慕寥虽然看上去很淡然,可这并不代表他谈及旧友亡故不会伤神难过。
他之所以能表现的平静,那是因为他总是很平静。
慕寥背靠在窗棂上,单手横在胸前,另一只手则是以拇指和中指按压着太阳穴,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
“我刚好有些乏了,不如你也给我讲个故事听听?”
月溶歪头看着他,笑着撇撇嘴道
“我要是讲故事,肯定比你讲的好,最起码会绘声绘色。”
慕寥扬了扬眉,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以极其期待的语气说道
“那就说一个来听听吧。”
许多故事在月溶脑子里滚动出现,有她在书中看到的,有她听说书先生说的,也有她听月洛讲过的,可当她真正仔细去想的时候,却偏偏一个都抓不住。
唯一能够想起细节并确定可以详细描述出来的,应该就是她和慕寥的往事了。
她该怎么说呢?说从前有一个姑娘的国家被灭国了,然后这个姑娘服了毒却倒霉催的没能死成,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和心上人一起私奔,跑到半路又听说自己的族人出事了,然后干脆头也不回的抛弃了心上人,临走前还告诉他“我会永远记得你,记得我曾经爱过你,但却不能和你在一起……你就此忘了我吧。”
想到此处,月溶想不管她对着慕寥能不能够将这个故事讲的声型并貌,但若是用心讲的话,讲完之后她肯定都会声泪俱下就是了……再说这个若是当成故事来讲的话,不也一样烂尾了么,她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忘了。
于是她沉吟了片刻,假装看了看天色,然后遗憾的摇头道
“哎呀,这天都快亮了,看来是来不及讲故事了。”
慕寥学着她的样子将头歪到与她同一水平的阶段,然后将眼睛眯的狭长。
“你要讲的故事很长么?”
月溶眼光再次开始游移,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
“嗯,很长很长……所以还是日后有机会再说吧。”
窗外拂来一阵冷风,慕寥惬意的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待到重新睁开眼之后,他一边单手支在窗台上做出欲直接翻窗的姿态,一边对月溶无奈的说道
“可我真的是有些想睡觉了,要不你守着她,我去屋顶上坐一会儿精神精神?”
月溶连忙扯住他的袖子,生怕一个来不及他就真的跑的没影儿了。
“别,你还是陪我等着她醒过来吧,我……怕我应付不来……要不这样吧,我唱点儿什么给你听好不好?”
慕寥看了看月溶抓住他袖子的那只手,笑着摇了摇头,又重新恢复了半倚窗棂的姿势,眼睛折射出月华如练的清明,看不出丝毫困倦时的迷离。
“好,你唱吧。”
月溶舔了舔嘴唇,轻轻哼唱着柔软的小调儿,那是首他从未听过的曲子。
慕寥见她哼哼了一会儿没动静了,仍是耐心的等了许久,直到东方泛白时才笑着问道
“你不是准备让我一直等到天亮,然后就此拖过去吧?”
月溶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又圆又亮,就像即将西沉落入海面的月亮,一轮是悬在天边的遥不可及,一轮是借着水面倒影的虚不可触。
“我刚才已经唱完了啊,你没听到么?”
慕寥思索了片刻,然后略带歉意的说道
“不好意思,我刚才确实有些走神儿,我以为你要给我唱歌呢。”
月溶低头叹了口气,手腕柔软的抬起在半空中似风拂柳的摆了几下,表示她并不在意。
“没关系的,反正我唱的也不好,那就是安神催眠的歌,我以前睡不着的时候我阿姐总唱给我听。”
慕寥看着她嘴边略显凄然的笑,半晌,忽然垂首敛眉道
“没有,你唱的很好。”
月溶抬起眸子,正好对上他看下来的目光,她暗暗的想。慕寥的眼睛可真好看。
“真的?”
慕寥打了个哈欠,无比确定的笑着点头道
“我本来是不困的,只不过是想诓你给我说个故事罢了,可你刚开始唱歌儿我就开始晃神儿,到了现在,竟是真的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