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寥看着她半天没说话,月溶以为他总会说些什么和她告别,但事实上他什么也没说,就仅仅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这场沉默中,终究是月溶败下阵来,她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取过挂在床头墙壁上的竹萧和包袱放在一起,然后走到慕寥门前抬眼看着他。
“虽然昨夜你并不是为我而来,可我还是要谢谢你来救我,日后若是还有缘份的话,江湖再见。”
其实就此别过,应当是最好的结果了,月溶实在不该再奢望太多。
最起码重新来过之后,她见到了慕寥,二人有着短而浅的相交之缘,离了她,慕寥可以过的很好,原本就是那样,如果没有她,他定然是可以过的很好的,而自己现在虽然会伤心难过遗憾,但想着他过的很好,也就满足了,她可以用这份满足将之前对他的愧疚慢慢淡化掉……十年、二十年,或是更久,她总会忘记对他的感情的。
慕寥瞟了她一眼,正过身反而将门挡的更严实了,轻叹着摇头道
“那可不行啊,师姐回来向我讨人可怎么办?我已经说过了,我最不擅长的就是找人了。”
月溶挑着眼角冷淡的看着他,神态的嗓音寒凉的一点儿也不似刚才那个任性的模样。
“你刚才和蓝裳说话的时候直呼了南陵皇的名字。”
慕寥偏偏头,没有丝毫的躲让,仍旧是将门挡的死死的。
“怎么,听你这意思,是有兴趣去告发我么?”
她抿了抿凉薄的唇,轻而缓的“嗯”了一声。
慕寥了然的“哦”了一声,识趣儿的侧过身为她留出一条足够她走出去的缝隙,半倚着门垂首侧看着她,淡淡的说道
“你若执意如此,那便可尽管试试。你身上的蛊毒是蓝裳从浮影阁带出来的慢性毒药,虽不是多厉害,但也算是奇毒了,当今天下除了钟离家的人,怕是没人能为你解毒……我师父早就已经不再为人看病,我师姐就算你信的过她,但她看见你是个女的,不在羞愧难当下再给你投几味毒药已算她真爱你了。”
说完,见月溶表情逐渐从冷淡变为木然,眼睛又开始瞪的圆圆的,嘴角弯出一抹弧度。
“这味蛊毒名唤幽蝶冥,若不以正确的方法拔蛊,一个月之后你的身体里就会开始孕育虫卵,以你的身体作为温床孕育出幼虫,吸食你的血液用以做茧,待到毒发身亡的那天,你的身体里便会飞出赤冥蝶来,此蝶妖冶艳丽,含剧毒,被蝶粉沾到者必死无疑……也就是说,你不只是死的惨这么简单,死后也要凭白的造下无数的杀孽。”
说完不再多言,冲着月溶扬了扬眉,拱手以示告别后转身作势要走。
月溶见状连忙伸手拉住慕寥的袖子,片刻的纠结之后迅速笑开,明明不在阳光下,这个笑容却明晃晃的耀眼。
“你看你,说说就那么认真,我和你闹着玩儿的。”
见慕寥只是侧眼看他,神色中略凝冷霜,以为他是因为自己那个毫无威慑力的威胁生气了,生怕她真的不管自己就此拂袖而去,连忙两只手都扯上他的袖子,垂首偷偷看着他,露出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许久,才鼓起勇气想要说点儿什么以缓解气氛,结果见慕寥冷冷的瞟了她一眼,眼神即可转往别处,她只好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复而低头继续沉默。
慕寥没有看她,语调寡淡的问道
“你就那么怕死?”
月溶蹙着眉头咧咧嘴,想笑又觉得这种情况显得太过嬉皮笑脸、太过不庄重,可她长相原本偏冷,若不做出什么表情,那模样看起来就和别人都欠她钱没什么两样,于是纠结中笑的比哭还难看。
“哪儿能呢,我是怕伤及无辜,屠添杀戮。”
慕寥叹了一口气,目色沉沉的看着她,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道
“说实话。”
月溶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坦然道
“好吧,其实我就是怕死,可我怕死有错啊?这世上有几个十四岁的姑娘是不怕死的啊?”
话刚说完,见慕寥抿了抿唇似乎要说什么,好像害怕他再提蓝裳一样,连忙补充着底气十足道
“你别和我说浮影阁的那些姑娘,那些姑娘我一个也不认识,她们大抵是有着这样那样的信仰,我可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我现在就是想好好活着……没错,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好好活下去,才能看到未来……才能知道,那些在你生命中意义非凡的人,是不是同样过的很好。
所以她一定要活下去,活的比她爱的人,更长、更久。
大概是因为月溶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贪生怕死,慕寥终究是没有甩下她离开,她对慕寥说自己确实有要事,必须在中秋节之前赶到扶云城,而慕寥对此并没有标明任何的态度,只是陪着她将要离开的事告诉了隔壁张大娘后便打道回了慕府。
张大娘眼睛不光眼神儿不好,就连记性也不太好,只能记住当初租她房子的是个年轻的男子,见月溶穿着女子的衣裙,愣是没认出她来,只当在她家隔壁住了两个多月的人是慕寥,拉着他的手孩子长孩子短的唠叨了半天,顺便替自己那去探亲尚未归来的二丫感叹了一下良缘难成。
慕寥倒是很配合的和张大娘聊了半天,待到出了竹舍之后,见月溶一步三回头,略带疑惑的问道
“你这是在做什么,舍不得这苍竹山的美景?”
月溶摇摇头,依旧走走看看,看上去无比遗憾与惋惜。
“没有,我是在遗憾没能让隔壁家二丫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慕寥想了半天也没能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已表答复。
她一边走,一边看着慕寥反问道
“你知道不,每次看见她穿的花枝招展,化着好看的妆在我眼前走来走去,我到底有多嫉妒?”
慕寥侧眼看向月溶,发现她走路时低着头提着裙摆用脚尖轻轻踢着积落的竹叶,原本苍竹山土质偏软,加上竹叶铺的很厚,女子软鞋踏上去定然是不会有什么声音的,而她却偏偏故意弄出点儿什么动静,那踏叶声听上去就像隆冬时细雪敲打伞面儿发出的声音,在静寂的竹林中听上去飒飒作响。
他勾了勾唇角,将头转了回来,好像从来都没有看过她一样。
“我确实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嫉妒的,那你就说给我听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