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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天衣无缝的局(2)

走进绣球楼客厅的时候,安路留意到,当他与张师爷四目相接之际,张师爷的眸子里分明闪过了一道光芒——他已在此等候安路多时了。

不过,当着三姨太与谢依依的面,张师爷还是欲盖弥彰装作若无其事般,问:“安医师,我正给三姨太和谢大小姐说二姨太离奇密室失踪的事呢。你到这里来,是找我的?”

哼,这老狐狸!

安路点点头,然后依龙天翼的吩咐,把张师爷叫到了绣球楼外的独院里,把天火残余上有天生印痕的事说了出来,又把龙天翼写的密信递到了张师爷手中。

听完安路的叙述后,张师爷刻意造作地发出一声惊呼:“什么?天火残余上有‘马’和‘皇’?”

既然演戏,那就陪着一起演吧。

于是安路也立刻将食指竖在嘴唇上,道:“嘘,小声点,别让其他人听到了!”

张师爷压低声音,问:“那位即将赴任的龙队长,为什么不自己马上带着顽铁,飞奔县城呀?”

“龙队长说了,他得待在秀溪镇里保护这块天火残余。张师爷您去县城报告,龙队长的手下钱霄回省城去报告。最多明天,省城就会派人来,说不定马大帅都会亲自来秀溪镇,所以他得留在这里。到时候,他希望胡县长的安保队能够全部抵达秀溪镇,接待好马大帅。”

“哦,原来如此!”张师爷收好信,道,“我这就快马加鞭回县城去,就不耽误时间去向三姨太和谢大小姐告辞了,还拜托你帮我说上一声。”

安路应了一声,张师爷已快步出了绣球楼,冒雨向他系马饮水的安路的小屋狂奔而去。

目送张师爷身影消失在绣球楼黄铜大门外的雨帘中,安路转过身,正待再次进入绣球楼,却见就在他和张师爷谈话的不远处房檐下,三姨太的贴身丫鬟双喜,正端着一盆生米,侧身避开雨滴,在一口水缸边淘洗。

咦,刚才怎么没注意到她在这里淘米呢?

那么,自己和张师爷所谈的这番话,被双喜听到了吗?

双喜丫头朝安路随意瞟了一眼,眼神里依然带了些敌意。安路吸了一口气,走到双喜身前,没话找话地问:“双喜,你的自行车拼接好了吗?”

“咦,你怎么知道?”双喜诧异地反问。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已经和这位安医师交上了朋友。

安路笑了笑,说:“拼好自行车后,记得给我说一声哦。自行车看上去容易骑,但初学时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我可以教你。”以前在教会学校读书的时候,安路曾从洋人教员那里学会了骑自行车,现在正可以用来和双喜缓解一下关系。

双喜丫头也毕竟是少年心气,顿时来了兴趣,欢快地答道:“好啊,好啊,今天晚上我就能拼好自行车。到时候我把自行车带到你的小屋来,你一定要教会我哦!”

不过,她说出这番话后,就有点后悔了——怎么能和这个监视三姨太的坏蛋走得那么亲密呢?

安路也看出了双喜的心思,他笑了笑,然后收细声线,低声说:“双喜,抽个工夫给三姨太说一声,被胡县长派到秀溪镇来照顾她的人,可并不止我一个人哦。”

“哦?”

“我只是在明处的一个,另外还有个人在暗处的。”

这种话,一点即明。

双喜立刻小心翼翼警惕地四下梭巡了一圈,但也只见到了紧闭的黄铜大门和高高的围墙。

安路又说道:“昨天夜里,钱霄说他能治好三姨太的脸疾,这事就我们几个人知道,但偏偏已经传到了县城胡县长耳中。张师爷到秀溪镇来,就是为了调查钱霄的底细。不过,向胡县长通报此事的人,可并不是我。”

双喜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然后她匆匆说了声:“谢谢安医师,我会给三姨太说的。”便端着米,走入了绣球楼。在门槛前,她忽然回过头,低声说,“安医师,你每天不分昼夜地朝着绣球楼这边张望,一定很辛苦吧?”语气里没有一点揶揄,更没半分讥讽。

安路苦笑着答道:“还好,还好,我也是身不由己,还请双喜替我向三姨太道个歉。”

双喜转身又走到安路身边,踮起脚,将嘴唇凑到安路的耳边,耳语道:“其实,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不用那么辛苦的……”

也别说,双喜出的主意,还有那么一点意思。

跟着双喜进了绣球楼,安路替张师爷向三姨太告辞,然后他也离开了绣球楼。

到了长街上,雨竟也停了,天空泛青,大概一时半会雨下不来了。莫非龙天翼和东瀛浪人宫本喜藏的比剑,还会如期举行?但如果只是设的局,比剑本来就是个发现天火残余的由头,还有必要继续进行吗?

安路不禁又回想起自己关于龙天翼所设之局的推理。

嗯,如果雷疯子并非杀人凶手,那么当时在场指证雷疯子的伤者,就说了假话。而这起惨案中,共造成七死二伤,那两个伤者肯定都是被龙天翼收买了的假证人,现在正躺在秀溪镇内的中医跌打馆里。

安路寻思着,是不是要去中医馆看看那两位伤者,却又担心会不会打草惊蛇,被龙天翼察觉自己已经接近了事实真相。

不知不觉中,安路又走到了挂满丧幡的那段老街。

雨停之后,丧家家属也打开门,在污水四溢的街面上抛洒纸钱,燃放炮竹,整条街上弥漫着一股香烛的气味。

安路留意到,那家杂货铺的铺面已经打开了,里面坐着老板娘,戴了一副老花眼镜正看着账簿——毕竟是做生意的人家,镇里就这么一家杂货铺,关张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

正好,双喜给安路出的主意,需要在杂货铺里购买一点必要的材料。

于是安路走进杂货铺里,买了五丈钓鱼线、一枚风铃、一把剪子、十数粒铁钉。

付完钱之后,安路拎着装好货品的网兜,重新回到长街上,却见秀溪镇的镇长谢老先生正气鼓鼓地迎面走来,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看昨天夜里发生惨案时,谢老先生与龙天翼争锋相对打嘴仗的情形,倒不似演戏。安路心想,谢老先生应该对龙天翼所设之局并不知情,所以安路不免对他产生些许好感。

于是安路上前一步,热情地向谢老先生打了个招呼。

没想谢老先生却一点也不领情,他狠狠瞪了一眼安路,嘴里嘟囔着:“远的地方,东北那边在打仗,时局不稳;近的地方,土匪山贼横行,世道乱得很。我早就给小酒馆的冯老板说过了,入住了什么陌生人,一定要到镇公所来备个案。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公共厕所吗?这下好了,一个客人失踪了。”

“哦,一个客人失踪了?”安路瞪大了眼睛。

谢老先生似乎反应过来,这位安医师是县城胡县长派到秀溪镇来的,惹了他没什么好处。所以他赶紧吸了口气,缓和一点语气,道:“是的,昨天小酒馆的四合院里,除了龙队长一行两人入住之外,还有个叫龚喜藏的人入住。”

安路明白,龚喜藏,就是宫本喜藏入住小酒馆时所使用的化名。

谢老先生又道:“中午时分,这位龚先生出了酒馆,就再没了踪影。刚才下暴雨,冯老板担心龚先生被雨淋着生病,于是派店小二带着纸伞在镇里寻找龚先生。没想到店小二在镇里长街走了三个来回,都没见着龚先生的踪影。”

“那也不见得失踪了吧?”

“镇口浆洗铺的郑大婶说,她看到一个陌生人沿着通往县城的官道,冒雨向远处走去了。听郑大婶的形容,那个陌生人正是龚喜藏。那时雨下得极大,陌生人却没打伞,所以郑大婶对这个人印象颇深。”

安路吃了一惊。

这应该更加说明宫本喜藏和龙天翼是同伙了吧?

如果宫本喜藏真是痴迷剑术的东瀛浪人,那么他无论如何都会留在秀溪镇里,等待比拼剑术。

但是,如果宫本喜藏是龙天翼的同伙,他冒雨沿官道向县城方向行走,又是意欲何为呢?

而此刻,谢老先生又一脸严肃不乏担忧地说道:“郑大婶还说,她看到那个陌生人行走的时候,肋下挟着一柄像刀一样的长剑。她就是觉得可疑,才跑到镇公所来向我汇报。看来这家伙肯定是土匪!不知道他到秀溪镇里来住了一夜,究竟想干什么?难道又想再造一桩两年前的灭门惨案吗?”

安路知道,宫本喜藏肋下挟着的,就是那柄在独龙那里锻造的单面开刃的日本剑。但他不想让独龙招惹上麻烦,所以保持了沉默。

安路忽然又想到了昨夜惨案的那两个伤者,既然谢老先生多半和龙天翼不是一伙的,那么问问他,总不会打草惊蛇吧?

听了安路的问题,谢老先生皱起了眉头,答道:“那俩家伙,可真幸运,只是皮外伤而已,算他们运气好,现在已经离开跌打馆了。”

“哦,那两个受伤的人,在镇里是干什么的呀?”

谢老先生眉头蹙得更紧了:“他们是跑单帮的货郎,常从县城里买进便宜货物,送到秀溪镇来出卖,又收购秀溪镇的山货,送到县城的山货行去。”

原来他们不是秀溪镇的常住镇民啊,那么他们更有可能被收买了。

“那么,现在那两个伤者,应该在家里休息了吧?”安路又问。

谢老先生摇了摇头,答道:“这些生意人啊,把生意看得上么都重。据我所知,他们一出了最中医馆,就相约着离开秀溪镇,去县城进货去了。”他顿了顿,又道,“镇口的郑大婶说,她看到那俩家伙,就是大雨刚开始的时候走出了镇口。雨落下来的时候,他们还折返回来,在郑大婶那里买了两把油纸伞。”

安路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那两个伤者在暴雨落下的时候离开了秀溪镇,向县城走去。过了没多久,在雨下得最大的时候,宫本喜藏挟着日本剑,冒着暴雨快步离开了秀溪镇。

——难道,宫本喜藏离开秀溪镇,就是为了在官道上截杀那两个伤者,杀人灭口吗?

如是这样,所有目击者都将死于非命,龙天翼真可谓设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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