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力道猛然加重,鼻尖传来一丝血腥,他望着她渐渐恢复了冷酷:“这就是你的答案?”他问得一字一句无比沉重。
为什么,为什么!榭紫懿感到自己的心竟然犹如刺进一把利刃不停搅动着,疼痛得几乎就要崩溃。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为什么,为什么……霓儿,只要你说一切与你无关。他就无条件相信,可是为什么!
强压下心中的伤痛和不可置信,榭紫懿又再望向此时此刻变得无比陌生的她:“这真的就是你的答案?”
“是。这就是我的答案。”司马霓裳无视脖间伤口滴出的株株艳红昂首挺胸冷冷的望着榭紫懿,满眼都是无畏。
“你!”榭紫懿被她的强硬气得有些颤抖,随即又残忍的笑了:“呵呵呵……”
那笑低沉着却渐渐变成了放声大笑,笑得如此疯狂又如此残忍:“哈哈哈……好好好,你既然如此有骨气。那本太子又何须心慈手软,不如如了你的愿!来人,把这贱人给本太子押入天牢,秋后……问斩!”
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说出那句问斩,榭紫懿终于再次体会什么叫心痛,什么叫寒冷,什么叫绝望……
司马霓裳甩开前来押她的侍卫的手,整了整有些褶皱的红衣:“我自己走。”
绕过榭紫懿时,又再望了望此时对她心灰意冷的他,转身……终于在无人可见的时候落下一滴泪。
榭紫懿望着越离越远的大红背影,心仿佛被她一同带走了一般空空如也,就连疼痛也变得那般无力得麻木……
他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也不愿相信她是细作。往事历历在目,那么多的快乐,那么多的幸福竟然是假的么?
“侍卫,把大殿清理干净。”见一切已成定局,乾帝终于发话:“懿儿,回去休息吧。你累了。”
“是,父王。”榭紫懿冷然的应了一声便拖着一身原本应当是喜庆的红踏出大殿。榭紫闫担忧的望着榭紫懿的背影,心中却认定这次的刺杀另有隐情。
“父王……儿臣以为此事应当从长计议。不要误杀好人啊。”榭紫闫见榭紫懿走远了终于上前开口。
乾帝抬手制止了榭紫闫还要继续的话语淡淡开口:“这件事交给懿儿处理,他既然说了秋后问斩,那就秋后问斩吧。朕累了,都下去吧。”
说着也不等众人跪安便起身先一步离开了承安殿。
昏暗的天牢,潮湿的天牢,阴冷的天牢……
司马霓裳举目环视着冰冷的四壁,如此熟悉的感觉。潮湿的空气里飘来淡淡的腥气。这牢是关押死囚的牢,有些血腥气息实在是正常。
低首望向满是干草的地面,司马霓裳自嘲的冷笑。竟然与吴妃的密牢如此相似……眼前忽又浮现那非人一般的三日,终究有些颤抖的闭上双眼。
那样的刑罚……不想再受一次了……如果要死,不如就死个痛快……
正心冷的想着,耳边传来铁锁挪动的声音。闻声望去,厚重的铁门已经打开。榭紫懿换下一身喜服,依旧穿着那件熟悉的墨蓝长袍,外间披着火鼠皮毛制成的斗篷。低首跨入暗无天日的牢房,再望向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初时的冰冷。甚至多了些残酷……
司马霓裳坐在地上仰头望他又自在的笑:“怎么,太子殿下可是来看看我的狼狈模样,好奚落一番?”
“哼。”榭紫懿冷哼,回首使了个眼色。狱卒便领会的出了牢门并将铁门复又锁上。
榭紫懿见此伸手解下肩上斗篷为司马霓裳披上:“如今四下无人,你可以告诉本太子真相了。”
斗篷上传来他的温度,司马霓裳暖和了些,依旧好看的笑着:“在殿上我已经说出了真相。”
“你!”榭紫懿气得无语。他本是不愿相信她真的是细作,刚下了殿就命人取来平时所穿的衣裳匆匆换下便来了这里。本想听她一丝解释,却没想她竟然如此固执!
“你可是当真如此想死?”
“太子殿下不是已经下令秋后问斩了么?”真是可笑,明明已经那么不信任,明明已经下了令,明明是要让她去死。如今又为何来这天牢让她心痛难堪……
“离秋后还很久,既然那是真相。说,宫中是否还有你的同谋!”榭紫懿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希望,言辞间也多了许多煞气。仿佛若她答不出他满意的答案,便要就此撕了她一般。
司马霓裳低首闭了眼,这就是当初与她海誓山盟的人。这就是那个她爱得无法自拔的人……如今站在自己面前那般陌生……
“司马霓裳!我再问你一次,宫中还有谁是你的同谋!”榭紫懿被司马霓裳的不言语激怒,上前俯身伸手捏着她的下颌狠狠地便迫她抬头望着自己。
司马霓裳感到下颌难耐的疼痛却只是望着他默默的笑……
“你不要以为本太子不敢现在就杀了你!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休教天下人负我!!!你若当真那么想死,本太子定必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
“呵呵……”司马霓裳望着榭紫懿如今有些充血的怒目轻笑:“命本就该是你的,你若要拿,便拿去吧……”
没错,从跌落菀清池那一刻起。他救起了她,虽然是当做细作救起的。但若没有他,自己恐怕要淹死在那池水之中。便是那一刻开始,自己的命早已不属于自己,即使没有爱上他,报恩也要以命相报……如今,他虽是忘记了自己的承诺,可是她依然爱他,依然不能忘却与他的点点滴滴……
若是只有杀了自己,他方能安心。那么,死又何惧?
“司马霓裳!你不要急了本太子!”榭紫懿眯了眯眼,好看的桃花眸带着危险光芒的视着司马霓裳。显然,他依旧在忍耐。
“没有同谋,只有司马霓裳一人。太子殿下要如何就如何吧!”司马霓裳淡淡而笑。虽是不想再受任何刑罚,却怕是避免不了了吧……
“好好好,好一个有骨气的公主!来人!拉出去大刑伺候!”榭紫懿用力将司马霓裳甩向一边,终于失去了耐心。
天牢终究与密牢不同,司马霓裳此时此刻被架在了木桩上,周围挂满摆满了骇人的刑具。突然间想起了曾经略有听闻的满清十大酷刑,如今这牢中的怕是能相娉美了吧……
“司马霓裳,你当真还是不肯说么?”榭紫懿坐在她面前冷冷的望她。
若她不是细作,若她没有背叛他……他又怎舍得伤她分毫。可是如今,铁证如山……她又张口认下所有的罪。她叫他如何待她……叫他如何不狠下心对她用刑……
司马霓裳抬头依旧含笑,却是有着浓浓的凄凉:“我没什么可说。只求太子殿下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不要看着他们对我用刑……”
榭紫懿终于再没有言语,起身拂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司马霓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惨淡一笑……这……或许就叫命数罢……本是为了他打定了注意要放弃回家……可如今,不需要她放弃。她已经再没有机会完成所谓的任务,也再没有机会见到自己另一个时空的父亲和兄长了……
回到东宫,肖鹇与碧儿早已听说了承安殿发生的种种。东宫之中依旧挂着昭示喜庆的红绸,榭紫懿见了只觉得刺眼冷冷开口命了人将所有一切喜庆统统褪下。
肖鹇与碧儿见了立即迎了上来,肖鹇更是抹着泪:“殿下,这是怎么了?怎出了这样的事,霓裳那丫头怎么可能会是他国细作呢。殿下,您可查清楚了?”
“从今往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司马霓裳这个人。否则格杀勿论!”榭紫懿听肖鹇提及她,心中一痛狠狠地下了命令便往寝屋而去。
原以为自己足够精明,却还是那样傻。儿时相信皇弟,险些丢了性命,如今相信她,又一次险些害了东胜。本可以做得更为狠戾决绝,心中却依旧不忍。何时,他竟然这样心软了……可是,最柔软的地方确实清晰的痛着……
有些疲惫的回到寝屋,榭紫懿倚在罗汉床上抚着太阳穴望着偌大的寝屋陷入沉思……
“殿下……”碧儿来到他跟前为他递上一杯热茶道:“您可真真的查清楚了?”没理由会隐藏的那么好,就连影都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究竟是另有隐情,还是她城府得太深?
“她亲口承认的。”榭紫懿冰冷开口。
碧儿叹息,他又恢复了以往冷酷无情的模样。就是对她也都多了些距离,看来霓裳一事对他的打击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可是……
“可是殿下……如果她真是细作,那些死士没理由在这个时候暴露她的身份。既然已经失败了,就更应该让她隐匿得好。以便寻找下一次的机会。殿下,您可莫要被一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良成大错就追悔莫及了……”
“殿下,霓裳现在在哪?奴婢亲自去询问个清楚。”
“她正在天牢里,我命了人严刑拷打,誓要问出宫中是否还有她的同谋。”
“什么?”严刑拷打?
“怎么?”榭紫懿抬起满是幽冷寒光的眸望向碧儿。
“殿下,霓裳本身就有旧伤,您如今又命人对他严刑拷问会要了她的命的。”
榭紫懿心中一紧,生生的就疼了起来。要了她的命?她不就是想求死么……
“既然你想问,就去问吧。”
“殿下,您不同奴婢一起么?”碧儿有些诧异。
“我累了……”
夜色渐渐来临,天边又飘起雪来。
碧儿满怀心事的踏着雪前行,身边跟着提灯笼的丫头。寒风吹来带过一股腥气,碧儿诧异的抬头发现原来已经到了天牢……
可是,这空气里的腥气未免过于浓重了些。莫非……是天牢出了什么事?心中一惊,碧儿撇下提灯笼的丫头几个纵身跃进天牢,牢中的情景映入眼眸竟然比这严冬更冷了几分。望着满地的侍卫尸首,木架上残留的血迹以及明显被砍断的铁链痕迹碧儿懵了……
这……这……
“砰砰……”
就在碧儿正不知如何思考之时左侧传来一阵响动,还不及反应就见一道身影……不,应该是两道身影从身边窜了过去,速度之快即使是碧儿也难以看清那身影的模样。只及回身望见天牢外门角上闪过的一抹红衣……
一时间惊讶,是她?
“霓裳!站住!”
反应过来的碧儿闪身便追了上去,出到门外又冲着那两个提灯笼的丫头大声吩咐:“回去禀告太子殿下,司马霓裳潜逃了。向着伏羲门方向去。我现在追过去!快!”
吩咐完丫头,碧儿便神色凝重的向着伏羲门方向而去。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霓裳……你为何要逃?难道你真的是细作么?真的是么……不由得,碧儿冷了眼。莫非真是自己的疏忽,竟然放任这么个细作在殿下身边?若是这样,她必定亲手杀了那欺骗殿下,欺骗她,欺骗整个东宫的司马霓裳!
“什么!司马霓裳潜逃?”东宫得知消息的榭紫懿不敢置信,又怒不可歇的重重一拍桌案猛得便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吓得前来报信的婢女诺诺的不敢啃声。
榭紫懿冷眼望了望那两个婢女,随即冷笑。她竟然还能有力气潜逃?分明是有同谋来营救!司马霓裳……你竟然真的有同谋!
“吩咐东宫所有侍卫全面追捕,通知伏羲门紧闭大门,不准放任何人出去。若有闪失……提头来见!”榭紫懿气势汹汹的披上火鼠斗篷,满身煞气毫不保留的昭示着他此时此刻生人勿近……
来到伏羲门,望见一地的狼藉。侍卫长战战兢兢的站在榭紫懿身后。
榭紫懿黑着脸低沉着声音冷然询问:“人呢?”
“殿,殿下恕罪……人,人没拦住……啊……”
侍卫长没能完整说完一段话就听得他惨叫一声便身首分家,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榭紫懿提着手中滴血长剑,眸中是如同染了血一般的鲜红。望着伏羲门洞开的大门呼吸有些急促……
“司马霓裳!”
终究,忍不下心中愤恨,榭紫懿仰天长啸抬脚纵身施展轻功便顺着碧儿留下的痕迹追了过去。
“殿下,殿下!”肖鹇从后方赶来,正好看见榭紫懿杀人一幕。禁不住心中惧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模样……那样子简直跟发了狂一般。难道,那丫头对他的打击真的就那么大么?
如墨一般漆黑的夜晚,没有漫天星辰照耀。有的只是从那未知黑暗中猛烈洒下的鹅毛大雪……大雪堆积封了路也封了山。一片银白之中,有一道黑色身影背着一道刺疼双眼的大红身影正踏雪飞奔而走。
身后跟着的是一身翠绿色长棉袍,满脸严肃的碧儿。路越走越险,碧儿四处一探才发现竟然是来到了轩辕城外的翠夷山……此山本就险峻,再往上更是陡峭悬崖,下面是东胜堪称暗流最多,最为湍急的亘河……
他们……这是在往死路上跑。碧儿冷笑,不紧不慢的跟着。此山只有一条路,不怕他们跑了。她还是等殿下来处理……
再往上,真的就是一片陡峭悬崖。背着司马霓裳的黑衣人停了脚步,低头望了望脚下汹涌的亘河,又回首望了望已经跟上来的碧儿。
“你不要过来!”黑衣人终于开口。
碧儿停了脚步,转眸望了望那人背上的司马霓裳。看样子,已经昏了过去。借着雪光又再认真打量一番,发现她衣衫破烂,浑身冻满了血痂……模样凄惨不堪。一时间心中不忍,转而又想到她是一个险些危害到榭紫懿的细作,又冷了眼。
“你们已经无路可走,还不乖乖投降!”
“哼,投降再让你们如此折磨她?断不可能!”
“你若此时投降,我可保证绝不再伤你们分毫,若不然就死路一条!”
“死路?从公主选上细作这条路起,她便知这是条不归路。死对于我们而言又有何惧!”黑衣人回首望了望司马霓裳,复又转头冰冷开口。
碧儿不经意眸光闪了闪,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是细作……竟然真的是……
“要死何难!本太子偏偏要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在碧儿晃神的功夫,身后传来比这冰川还要冷上数分的声音。碧儿回身望见一步一个脚印带着浓厚漫天怒火的榭紫懿愈来愈近,那气场似乎可以焚毁一切,又似乎可以冰冻整个世界……心惊之余俯身便行了一礼。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