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我明天乖乖地跟我去见父王,我就告诉你。”三爷如是说。
“爱说不说。哼!”我直接甩手走人,再不管三爷在身后的啧啧感叹之声。
“啧啧……这丫头脾气见长啊!”
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先洗了个既舒服又痛苦的热水澡之后,才敷上了三爷遣小川送来的药,一阵清凉舒适之感袭来。
正值秋日,夜晚有些凉,但又不太冷,我趴在柔软的床上,一动都不想动。
忽然,一阵忧伤的笛音自尔雅院响起,我侧耳倾听着那缓慢又低沉的笛声,怔怔地盯着桌上的烛火。
蜡烛中间的火绳燃烧得很快,转眼间就要燃到了旁边白色的蜡上了,火苗一碰到白色的蜡就发出了一阵“滋滋”的声音。
其实静下来想了想这段时间的林林总总,我大略也理清了些头绪。
三爷两年前虽然知道了王妃关押自己的母亲的事情,但是却选择隐而不宣,必定是因为顾忌着苏晴倩跟李檀的安危。但从这一点上来看,就可以看出静北王妃确实是一个十分聪明睿智、老谋深算之人,她同时把苏晴倩跟李檀紧紧地捏在自己手心上,这相当于同时把三爷的两个软肋都捏住了,三爷投鼠忌器,无论是世子之位的争夺还是母亲妹妹的营救行动,必定都不敢轻举妄动。
想想三爷五岁之后,就要独自一人面对那些勾心斗角、机谋暗算,也确实是够难为他了。哎……难怪他连睡觉都那么防备,看来,即使是生在这种富贵显赫的地方,也不一定是幸事啊!
三爷应该是努力了很久,却仍是苦于无法营救自己的母亲,却又不堪忍受母亲日夜受到折磨,才选择了让自己的母亲用死亡来解脱的。而我的出现,似乎刚好成了这个计划实施起来的导火线,三爷费劲心机把我当成一只信鸽送到苏晴倩的身边,就是为了让我传递他们兄妹依然活得很好的消息给他的母亲,以便让他母亲能安心离去。
哎,是不是我没有出现,三爷的母亲就不会死了呢?我一下子又陷入了另一个纠结难解的问题中。
愁丝难解,我循着笛声来到了尔雅院,可是我绕了尔雅院一周,愣是没有找到吹笛之人。正当我迷茫之际,一个声音从我背后的屋顶上传来。
“你在找我吗?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
我转身回头一看,不是三爷那厮又是哪个呢。我有一瞬间就想冲动地转身离开,但是,匆忙一瞥中,我似乎看到了三爷眼中的水光一闪,就再也迈不动自己的腿了。
我再次回头,认真想看清三爷眼中是不是含有泪水,可惜,三爷早趁我刚才转身之际擦了个一干二净,我现如今是连一丝湿意也找不到了。
哼哼,你擦干净了,我还不能直接问吗?于是,我直来直去张口就问道:“三爷哭了?”
三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脸上迅速闪过了一丝不自然,不过,很快就被他的一脸笑意给掩饰住了。不过,我是谁呀,我那眼尖得就跟猫似的,我早就看着了,再怎么遮掩也没用。瞬间,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惬意。
电光火石之间,我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些事情。原来我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苏晴倩的死,我真正在意的是三爷这个人和这个人的态度,我最无法接受的事情原来是——三爷是一个冷血无情、行尸走肉的人。
我为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感到五味陈杂,既想哭又想笑。此生第一次如此在意一个人,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因为这个人的身份是如此高不可攀,似乎是我穷尽毕生之力也无法达到的高度。
“上来。”
声未至,人已先到。三爷一纵一跃,旋而又轻轻揽住我的腰身,就带着我一起又纵身跳了上去。
脚刚着屋顶,我一阵紧张,赶紧抓住了三爷的云边广袖,死不松手。
“呵呵……”三爷忽然轻笑了起来。
我转头看去,只见朦胧的月色下,他身上的那件月白色华服上,用金线勾勒出来的五彩祥云似真的一般,而他更是马上就要腾云而去一般,我本能地收紧手指,拽皱了他身上的祥云,也把他拉回了现实中。
“松手吧,不会掉下去的。”三爷又像平常那般,开始玩笑起来。
虽然,他误会了,但是,我并不打算解释什么,我现在心里很乱,我根本还理不清自己的头绪。
“我们来和一曲吧,你不是会七弦琴吗?你看,我都帮你准备好了。”三爷说着,就忽然从他的另一侧取出了一把小巧精致的七弦琴。
我接过七弦琴,忍不住先细细地抚摸了一遍,细腻之中又有凹凸感,我猜测着上面应该是雕刻着什么花纹之类的,只是现在正值黑夜,即使我把它凑近眼前,但是,我依然分辨不出上面是什么。
三爷在下一刻就为我解惑了,“是代表吉祥的瑞草,灵芝。我亲手雕刻上去的,送给你,阿忧。”三爷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声音也很温柔。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睛上瞬间就泛起了水雾,我不由自主地又问道:“什么?”
“阿忧,我努力过的,真的,但是没有办法解开她脖子上的那根锁链,连我的外祖父,也就是那根锁链的创造者都没有任何的办法。”三爷说话的声音忽然低沉起来,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我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水雾,任由它们凝聚成珠,纷纷滑出了我的眸子,落在了迷茫的夜色中。
“对不起,对不起……”我反反复复就只有这三个字。
“你说的没错,不用跟我道歉。我很感谢你,阿忧,是你让我的母亲安心而去的,所以我特意做了这把七弦琴送给你。”三爷说得很诚恳。
我不想再让三爷一味地沉浸在悲痛之中,所以赶紧转移了话题,“来,你先吹一遍曲子,我来和你的曲子,看看我的琴艺有没有长进。”
三爷手握横笛,轻轻举至唇边,一阵清风吹过,他散落在肩头的发丝就随着那优美而动听的笛音,轻盈地舞动了起来。
我听了一遍之后,挑动我的琴弦,琴声便追随着三爷的笛音,争相追逐,你来我往,痴痴缠缠,如泣如诉。可想而知,心情不佳的我们,弹奏出来的自然也不是什么欢乐之声。但是,即使是悲曲,经过我们的演绎,亦是凄美动人的。
一曲之后,我们俩都久久沉浸在余音之中,默默无语,但是气氛却不显尴尬,反而生出了一丝宁谧安详之感。
打破这种宁谧的依然是我,因为我忽然想到一个要紧的问题,“三爷,那个,李老大不会有事吧?”
三爷无语扶额良久,才无奈说道:“阿忧,你真是会挑时候。”
“我忽然才想起来嘛,不问,又怕等下忘记了。”
“果然是榆木脑袋,要是他当真有危险的话,等你想起来的时候,他岂不是早就见过阎王爷了?”三爷说话总是爱绕弯子,总不能给人一个直截了当的答案。
“那就是说没有咯?你怎么知道的?”我还真是奇了怪了,难道三爷会算命不成。
“你家爷能掐会算啊,是不是很厉害!”三爷果然是会读心术,我想什么,他都能知道。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呀?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呀!”我忍不住抱怨道。
“夜色已晚,我们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要紧事呢。”三爷说完就站起来,当真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我憋着一肚子的气回到房间,本来以为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呢,结果,我翻来覆去没两下,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我就被小川叫起来,一番洗漱更衣之后,刚想去伺候三爷,结果就见三爷穿着一身青色正装,头戴华冠,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走吧。”简短的两字吩咐,三爷率先迈步出门,我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步出尔雅院之后,我们绕过了另一座院子才看到了西王府的东围墙,穿过东围墙,我们这才算是进入了东王府。这里我算熟悉,上回静北王妃把我绑走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
我们沿着东王府的中央主道往北走,先后穿过了两个大门之后,才来到了正殿的位置。我抬眼看偷偷看了一眼,只见到匾额上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安庆殿”。
刚走到正厅门前,一个小厮就机敏地跑进去先帮我们通报一声,才又出来恭敬地请三爷进去。
刚进门,一个略为低沉粗犷的声音就从正厅里传来,“尔哥儿来了,快进来。”
我有些紧张,手心都汗湿了。但是,还算是能稳步跟上三爷的步伐,来到了静北王的跟前。
三爷简单地问安之后,我郑重地跪地给静北王请安。
可是,我等了许久,也不见静北王宣我起身。我少不得偷偷抬眼扫了一眼静北王。哎呀,苏晴倩居然能对这样的静北王一见倾心,我也算是服了她了,她那双眼睛莫不是白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