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秋日的夜晚,天空不是很清明,雾蒙蒙的,连院子里的甬道的青砖都看得不大清楚,但是李尔那会儿管不了这许多。他只一心急着要往她母亲的产房跑去,因为身边的关嬷嬷告诉他,他马上就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他觉得好兴奋,因为他再不是一个人了,他也要有自己的兄弟姐妹了。
去到的时候,父王跟母妃都已经在那里着急地等候了,他赶紧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慢慢向他们走去。
父王向他招招手,他有些游移不定,匆匆扫了他母妃一眼,只见她正笑得温敏端秀,双眼微微眯着向自己点头,李尔顿时汗毛直竖,觉得诡异异常。李尔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咬着牙埋头跑到了他父王的身边,他父王却有些心不在焉地把他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再没有多说什么。
李尔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不停地大喊大叫,似乎极为痛苦的样子。李尔原本兴奋的心情慢慢被紧张与害怕所取代。他甚至想到,要是多一个弟弟妹妹会让母亲如此痛苦的话,那弟弟妹妹不要也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伴随着一阵清脆响亮的婴儿啼哭,一个稳婆抱着一个婴儿疾步而来。李尔早已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灵敏地跳下自己父王的膝头,先自己父王一步抢上前去,看到了那玉质般玲珑剔透的小宝宝。
“是位漂亮的小郡主,恭喜王爷王妃。”稳婆嘴里说着讨喜的话,可脸上的表情却很古怪,似乎局促紧张的成分更多一点,只是沉浸在逗弄妹妹的欢乐中的李尔没有发现。
静北王听完后大乐,高声喊了一声“赏”,就欢欢喜喜地抱起了小郡主瞧了几眼。
还是静北王妃率先问起了苏侧妃的情况,“苏侧妃怎么样了?可是累着了?”
“回……回王妃的话,苏侧妃……苏侧妃她的情况有点……有点不妙。只怕……怕……”稳婆一边说着话一边抖如筛糠。
“怕,怕什么!”静北王这才惊觉自己把产房里的侧妃给忘记了,再又听稳婆说侧妃的情况不妙,当即就不悦地咆哮了一声。
本来还算安静的小郡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李尔更是直接傻在了原地,闹不明白大人们这是什么意思,只是直觉得似乎是自己的母亲不好了。
作为当事人的稳婆情况自然不会比其他人好了,只见她吓得浑身哆嗦得更厉害,头都快埋到地上去了,似乎下一刻就会倒地而亡似的。
“还不快说清楚!”静北王妃面露急色,说话的声音比静北王更高更冷更硬。
稳婆哆哆嗦嗦很久才只吐了一个字,“回……回……回……”
没等稳婆说清楚怎么回事,产房里顿时砸开了锅,“不好啦!侧妃娘娘血崩啦!”
稳婆两眼一翻,直接倒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因为现在根本就无人再有心思理会她。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产房里抬出来,李尔拔腿就想往产房里冲,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母亲就要死了。当然,他被身边的下人给拦住了,无论他如何踢打那些人,那些人就是不松手。
“尔哥儿,你……你不要再闹了。”父王面露痛色,语气低沉,但是威慑力却不弱。
李尔顿时不再敢有什么动作,只双眼紧紧地盯住产房。
当医女来禀苏侧妃失血过多已经仙去的时候,李尔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木楞楞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李尔似乎看到了父王往产房的方向迈了几步,可是即将迈进门口的档口,却被静北王妃跟一众的仆人劝住了,她们好像说什么“血污之地”“不祥”之类的话,结果一向威武勇猛的父王竟然真的像那些胆小如鼠的鼠辈一般,只在门口远远地望了母亲一眼,就在母妃的掺扶下转身离去了。而自己那襁褓中的妹妹也顺带被静北王妃带走了。
至此,李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蓄满眼眶的泪水一滴也落不下来,反而有股想狂笑的冲动,不,应该说,他真的大笑了出来。
为此,李尔惹恼了他父王,被他父王下令禁闭一日。李尔这才恐惧地流下眼泪,挣脱众人,狂奔冲进了产房,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母妃。
可是,那个双目紧闭、面如死灰的母亲,李尔盯了许久,却怎么也生不出一点熟悉的感觉,李尔被这可怕的感觉击垮了,再无力与任何人抗争,任由两个宦官脱回了自己的房间。
盖棺前,李尔再次见到了躺在棺木里的那个冰冷僵硬的身影。李尔伸手捏了捏母亲的右脚第三指,忽然就笑了。
不幸的是,李尔再次被静北王发落了,这一次他直接被紧闭一个月。不过这次正好合了李尔的心意,李尔本来还纠结着怎么样才能不用去给母亲送终。这下,李尔倒是不用再纠结了。
李尔的母亲有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她右脚第三指骨头是断的,这是母亲年幼时候淘气的代价。为此,李尔的母亲还常常自卑,用心潜藏着这个秘密,尤其不想让静北王跟静北王妃知道。所以,这个秘密除了他母亲外,只有李尔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