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掐掉了手里的烟,然后无奈地摇头。
佴教授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没有消息——也未必不是好事情。我也会继续发动我的学生和楚云落在学校里的朋友,继续寻找的。如果我想到什么线索,一定尽快通知你。”
柯衬千有些感动,他蠕动了几下嘴唇,最终选择沉默。过了好久,他终于忍不住问:“你对我这样放心?”
话语背后的意味,他相信两个人其实都懂。
佴教授微笑了,他颔首:“虚长几岁,真心假意,我还是分得清楚。你是个好孩子。”
柯衬千坚定地点头。
今晚的月色很好,佴方良在门前接了一根线,安了一盏小小的却非常明亮的灯,一打开就照亮了整片空地。我坐在自己的宿舍门口看月亮,月光明媚皎洁,安静地照拂在我身上。
我妈,在这时候应该还是个中学生,戴着大眼镜穿梭在课桌之间,成天坐着离开学校去当工人的美梦;我爸,大概正在奋战高考吧,希望他今年的作文不要写跑题。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总是会有花白胡子的教授,不知疲倦地一次次讲起那个永恒的关于“月亮”的话题。他们说这是中国人独有的关于乡情和思念的意象,只有读过中国诗歌的人,看到月光的时候,才会远远地想起自己放在内心最深处的风景和人儿;也只有中国人,才明白那句简单的“抬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里蕴含的无限怅然。
佴方良啪地一下打开了他那边的灯,无声地表示,如果无聊的话,可以过来玩了。于是我把那点文人的小忧伤一扫而空,搬起我自己的小板凳,颠颠地去找他。
其实佴方良也并不怎么搭理我,他只是自得其乐地拿了一本诗词,坐在院子里看,眉目柔和神情安详,一点也不管我。我也安静地在他旁边,托着下巴自己玩,自己想。
实在无聊了,我一把把他手里的书抽掉拿过来看,轻轻念道:“似花还似非花,也教人无惜从教坠。”翻过来又是:“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唉,佴方良,”我摇摇头,“你还真是个酸腐文人,看上去成天一本正经,大晚上原来自己偷偷锁在院子里观赏春色。”
佴方良囧的不行,简直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如果是柯衬千,估计现在一巴掌就扇上来了,可是他只是叹了口气,指着我摇摇头,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周末我们带孩子们去春游吧。”
“春游?”我一下子被噎住。
“呵呵,这个,你看孩子们天天这么能玩,偏偏学校地方小又玩不痛快,不如我们就一起出去踏踏青嘛,也省的被某些人说,我只会一个人呆在院子里观赏春色。”
“哦……满园春色关不住了是吧,”我明白过来,“可是大佬,你看现在是夏天了,你上哪儿寻找你人生中浪漫的春天啊!”
“……踏不成春,踏踏春天的尾巴也总是好的。”
“……”
孔入桦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俊朗的眉宇阴霾重重,看也不看身后晃晃悠悠的门,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向四周望了望,又站起来,走到柯衬千的桌子跟前,拿起他的水杯一饮而尽,随后抹了抹嘴,又回到沙发上坐下。 柯衬千看他如此,心里也明白,寻找楚云落的事依然没有结果。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其实他也不慌了,无奈地摇摇头,抿了抿嘴,缓缓站起来,走到门口的立橱,打开门拿出了一瓶红酒和两个杯子,放了一只在孔入桦跟前。
“喝点吧。”他轻轻说。
孔入桦闻言抬头看了看他,清俊的男子经过几十天的煎熬,越发清瘦。他知道他心里的忧伤不比他少,此时却扮演了安慰自己的角色。他点点头,看着柯衬千坐在了自己对面。
随着红酒缓缓倒入杯底,他看着醇厚的液体在杯子里酝酿开来,眼神悠远凝愁。
柯衬千说:“现在我也想明白,也许有时候是我们太过强求,反而把她逼到无路可退,只好偷偷溜走了。也许等她想回来的时候,自己就回来了——”
孔入桦握着杯子的手一紧,随即松开,他放松坐下来,脱下了自己的外衣,随便搭在了沙发上。他转过脸来,狠狠拍了拍柯衬千的肩膀。
这个男人有多急,其实他心里明白,若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去寻找楚云落,那是在多么无望的境况之下,他才会强行安慰自己,说出这番话。靠这样的想象来麻醉自己,要下多大的决心,过多艰难的槛。
其实,这样麻醉自己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真的是我们太咄咄逼人,反而让她不愿面对。说不定,真的哪一天,她就自己回来了。孔入桦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看的柯衬千忍不住一笑:“你会不会喝酒啊,哪有这样牛饮的。”
孔入桦一抹嘴,咕咚咕咚拿过瓶子给自己倒酒:“屁咧,老子在国外呆了不是一年两年,什么奢侈品没见过,什么红酒没喝过,今天老子就想一醉方休,说吧,陪不陪?”
柯衬千笑,也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光,挑挑眉毛说:“好吧,你可要保证,上班时间喝酒,不会被你老爸罚工资。”
孔入桦无言地鄙视了他。
柯衬千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明明没喝多少眼睛却在发亮,细细看去里面是浓的化不开的黑色,他戳了戳孔入桦的肩膀,无赖一般地轻声说:“你在国外,确实是什么都见过,可是你没见过楚云落那样的女孩,对吧?”
孔入桦倒酒的手顿住,回头狠狠地说:“早就知道你会跟我玩这出。看你平时不动声色,我还真以为你心胸多宽广。”
柯衬千苦笑:“我都快被你给气死了……哪有这么会拆人台的老板啊!”
孔入桦把杯子递给他,顺便把自己的重量也压在柯衬千身上:“你小子也真行,明明心里成天着急上火,公司的事倒是一点没耽搁,我家老头子对你又怕又爱,要是你早生个十年二十年,乾励不一定是谁家的呢!到时候我孔公子反而要叫你老板。”
柯衬千眼神迷离地啜着酒:“早生十年?现在楚云落就在嫌我老了!”
孔入桦斜睨了他一眼:“你看你那点出息吧,外人面前冷目横眉寒若冰霜的样子哪里去了,张口楚云落闭口楚云落,传出去给我乾励丢不丢人。”
柯衬千轻轻呻吟:“好啊,我不在你们家提了,我卷铺盖走人到别家去哼哼,新晋的艺人陈亮王淞卢蔓那一伙的资料,我待会就转交给你,对了cy天团的歌曲资料在我电脑里,这一周要安排的活动有——”
孔入桦张牙舞爪:“尼玛给我闭嘴!有点本事还真治不了你了!”
柯衬千笑。
孔入桦又喝光了一杯酒,压低了声音说:“我还是觉得,楚云落失踪跟君南哲有关系。”
柯衬千沉默。
孔入桦坐直身子:“你记不记得那个付康久?”
柯衬千迟疑着点点头,孔入桦说:“上次在路达打了他以后,接着失火我没再想起他来,后来听说他没离开乾励,只是调到了一个很边缘的部门。昨天我去录音棚那边盯了一下,发现孙非卿的专辑居然现在是他在负责……”
柯衬千抬起眼帘,寒光掠过。乾励的结构非常庞大,孙非卿那一伙艺人,是不归柯衬千负责的,平时更没有什么交集。可是她的实力不容小觑,出道四年已经有了“小天后”的称号,是乾励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而那个远走的付康久,居然在短短时间内翻身来盯她的专辑,没有君南哲那样的人物撑腰提拔,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做到的——并且,当初,不也是君南哲把他弄进公司的吗?
柯衬千沉吟半晌,静静地说:“付康久我知道,他虽然心胸狭窄人品不怎么样,但是能力还是有的。短短时间内能做到这一步,也不能论断就不是靠他自己爬上来的,小鞠究竟有没有和他勾结,这也不好说,毕竟他以前和小初是那样的关系,也不一定就下得去手——总之我们静观其变,你想办法盯着付康久那边的情况,看他和君南哲到底还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关系。”
孔入桦想了想,叹了口气:“也只能这么办,不好打草惊蛇。”
柯衬千点点头。孔入桦又说:“光喝酒太没意思了,不如我请你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你现在真的快有沈约的魏晋风骨了……”
柯衬千说:“海龟你还挺有文化的,好吧,吃什么?”
孔入桦餍足地回忆:“以前我和小初同流合污的时候,经常偷偷跑出去吃城南胡同里的拉面。不怕你嫉妒,我这个人很挑食,每次绕过青菜不吃的时候,她都会拼命地敲我的碗逼我吃掉!”
他好看的眉目晕染上一层温暖的光辉,得意地炫耀着。
柯衬千没说话,拿过外套来穿上,一边走一边背对着孔入桦说:“就吃拉面吧。以前她看见我碗里有我不喜欢吃的菜,她都是直接夹过来吃掉的……”
孔入桦卡住,愣了半晌。
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你。
但你们彼彼情深,两不相知,由不得我不试试。
孔入桦想到这儿叹了口气,跟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