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衬千低声说:“手鞠,你把小初弄回来好吗?她在那边谁都不认识,她那么傻,万一活不下去怎么办?你把她弄回来,我娶你,成吗?”
原来,兜兜转转,他爱情的终点,依旧不是因为她。
君南哲终于泪流满面。等来了。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哪怕担黑锅也要求来的答案。
“衬千。孔入桦。你们是混蛋。在你们心里,我什么都算不上。能力是刚好,相貌是伪装。一切的一切,甚至我的存在都是为了体现你们高洁的爱恋。为了那样一个女人,你们一个又一个,把我贬低到尘埃里。我十恶不赦。我肮脏龌蹉。她纯洁高尚。她清纯可爱。你们根本没有想过。楚云落想要的,从来就跟你们不一样。”君南哲擦擦自己的眼泪,踉踉跄跄站好。对着地上两个人,用照本宣科的强调控诉着。
柯衬千一言不发,只是怔怔看着她,眼神里的哀求丝毫不减。孔入桦忽然大笑,他随手拿起一瓶水一饮而尽,指着君南哲说:“你这个****,你心里从来就只有你自己。”
“柯衬千,
你知道吗?欧阳夕安和卢建军在一起了,很多波折,也有很多挣扎,但总是值得的。很幸福很世俗很温暖。在我的一生当中,我一直没有勇气去狠狠地、歇斯底里地享受幸福,我总觉得快乐不是真的属于我,我最怕幸福过后是更大更深的绝望。
所以我连开心都一直小心翼翼,只是我现在才明白,如果小心翼翼地去开心的话,一不留神失去的反而更多。人生苦短,干嘛不要狠狠去放纵狠狠去快乐呢?
我很想你,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静谧温馨的时光里,我单纯纯粹地快乐着。但这种快乐,却如同水中的倒影,轻浮而又飘渺,我不由自主地感觉它离我越来越远,远到根本就不属于我。
或是马上就要失去。
尽管,我已经失无可失了。
楚云落终究是离开了,终究再也不能回来了,但柯衬千终究不会爱上我。
和公司长期合作的陈经理婚宴,我和柯衬千都去了,我却不动声色的端着香槟转了半场才找到他。
他在露天阳台上,身后恰巧绽开了一朵烟花,流光四散。明暗的光影里他端着酒显出几分落寞,看着新娘的方向。
被陈经理拥着的新娘扫了一层淡妆,并不是很出挑,真正夺眼的是那一件Vera Wang的婚纱,玻璃纱提花工艺典雅精致。
隐约记起来楚云落似乎很喜欢玻璃纱提花。所以,是在想楚云落了么?
可是,那样繁复的花纹,其实我也是很喜欢的呢。
嘲弄的笑了。和陈经理打了招呼就转身出了会场。
回到家时夜已经很深了,我倒了一杯茶却没有睡意。夜渐渐凉,茶渐渐冷,我忽然就想起了那些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啊,不知道啊。
——我姓佴。
——奈?哪个奈?奈何的奈?
——不是。单人旁加耳朵的耳的佴。
——还真是偏字哦?
——呵呵。
这样的对话总是出现在我的童年。像开学典礼的时候,第一节课报花名册的时候,向别人搭讪找话题找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很多时候。第一次见到柯衬千时也同样是这样。
我叫君南哲。名字真是又乡土又挺有意思的对吧。
还好我相貌长得不错,为人又严谨自律,也算得上能干,所以才逃过被讥讽名字乡土的一切的机会。
我没有强大的内心,可惜这一点,我明白的挺晚。
家中其实一直都可以说是只有我一个人。我父亲是C大的荣誉教授,是整个宁海市文化界最拿得出手的人,就算年至五十好几,一身翩翩风度仍然透着雅致透着才情。但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很忙了,忙教书授人,忙著作成典。他总是回家简单休息就投进书房,我知道他也曾摸着我的头,指着书房里的东西,告诉我那些是爸爸的生命。不过那间书房是我和母亲的禁区。说到母亲,大概她是从小承受着我的乖僻的人,很辛苦。母亲是家庭主妇,她没有办法应付儿时不懂事又事儿多的我,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再在我身边了,记得是因为我自诩是读书人有些才学开始瞧不起不识大字的她,在她想要开始学习读书的时候正处叛逆期的我还对母亲施以了嘲笑。后来我终于在高中三年的生命历程中,如愿以偿地,骄傲地,孤身一人。
这正是我的个性,不容置疑和打扰。拥有这样个性的人大多有着与这匹配的强悍心灵。但对于我却并没有的多强悍的内心这个事实,上文说了,我发现的,对于衬千和孔少来说,太晚了。
就在我决定把楚云落带给付康久,并且联系好付康久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诚然,楚云落很骄傲,衬千也很骄傲;但是衬千的心思很明白,楚云落的心思也很明白;如果说衬千和我会错过,是因为我太过狠厉;楚云落和孔少会错过,是因为孔少太会装,那么,为什么,衬千和楚云落会走到这一步呢?
因为我吗?别开玩笑了。我的那些作为,在地位不逊我的衬千、从小算计惯的孔少和才能不差的楚云落眼里大概什么都算不上吧?可是为什么,后来会有这么一个后来呢。
这样的疑问实在不是我的风格,况且……我是真的爱着衬千。所以在当时我只是掠过这个问题便放手准备绑架楚云落了。
直到绑架成功,楚云落和付康久在车上大吵不休时我才忽然想明白:根本与旁的人不相干,是楚云落,她的爱太畸形,太苛刻,其畸形其苛刻的程度更胜于我,只不过是我改了多年改不掉锋芒外露、而她的生性要更为内敛罢了。所以后来杯老的破石头真发生作用时我就慌了。没错,这样送走她,又干净又利落,什么证据都没有,回不回得来都是个问题,但是我很在乎这么个因果,况且因果之外的问题是这么神奇的走法,无论如何,我不可能与衬千携手一生了!因为这样凭空不见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让人记住?我又要怎样才能争过莫名消失的她?如果余年他都像父亲那样,心里永远都是另一个女子的影子,我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我告诉过自己的。不要不完整的人。我也是骄傲的。
更让我在意的是楚云落的反应。她很满意。很满意。在发现我们的意图之后她慌乱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地,异常快地她就平静下来还顾得上对着我笑了一笑。多么可恶的女人啊。她不愿意承受的过错,她不愿意担上的黑锅,我和付康久送上门如了她的愿。可惜我想明白之后仍然倔强的不肯后悔。仍然担上黑锅也要看看衬千会有什么样的应对。好了。我得到了。这么些年来又一次成功的如愿以偿的。直到楚云落回到三十年前的近代、她毫无痕迹失踪不见、孔少借机上位,我也还在保持着,骄傲地,孤身一人。我总是得到这样美的孤单。多好。
我想我大概只是太幼稚吧。守着自己的偏执不愿意赦免生命旅途中遇见的人。我害怕像在那个家中一样,表面和美融洽,无奈的退下了外壳就只剩下清冷的客厅,和永远都昏昏暗暗的窗外的夜。我需要人来记住我,用那些记忆来填补我的空洞。我依靠别人的痛苦过活。
自从我发现,痛苦比幸福更让人深记。当然。这不是什么借口。没有因为自己无法喝水很但渴便抢掉其他沙漠旅人的水的道理。不过,我就是这么做了。幸而报应还没有来。
你看,我都已经这样想了。我的思考已经踏上了这样一条万劫不复的回路,我的内心太弱小了,对不对?当活生生的楚云落消失在我眼前,我像经历了一场噩梦,浑身湿淋淋的发冷。这才意识到了自身的缺陷。用别人的存在来验证,还真是一场昂贵到我无力偿还的证明。而那时刘海湿漉漉的搭在我的额上。就这样我抬眼观察自己的刘海发现了付康久的反应。
他不行了。他将来只能靠权势或者是其他什么物质的东西来填补生命了。
没救了。相信他也会记住我的,计划,人手,时间,乃至杯老的到来都是我准备的,虽然最后执行行动的是他,虽然是他将楚云落按在了那块石头上。但是,见证了楚云落就那样消失的他,最终还是会怪来我头上,最终被记恨的终究是我啊。我背负这些。只是因为报应还没有来。
直到我因此而死去,又或者身体中的弦终于为之崩断,再可能我被救赎?总之,直到那样的时候我才会停止。在此之前,我都会坚持坚持,坚持着毁掉,那些碍眼挡路的漂亮的希望。
我也的确是毁掉了。毁掉了楚云落却也毁掉了柯衬千。
柯衬千的眼里是一日一日甚嚣尘上的苍凉绝望,我预料到他会颓唐,可是我没有预料到他会颓唐这么久。为了她全然不顾自己身体的工作,为了她买醉,为了她把自己折腾到高烧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