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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周文(3)

宣公夏滥于泗渊,里革断其罟而弃之①,曰:“古者大寒降,土蛰发,水虞于是乎讲罛罶,取名鱼,登川禽,而尝之寝庙,行诸国人,助宣气也②。鸟兽孕,水虫成,兽虞于是乎禁罝罗,矠鱼鳖,以为夏槁,助生阜也③。鸟兽成,水虫孕,水虞于是乎禁罜□,设穽鄂,以实庙庖,畜功用也④。且夫山不槎蘖,泽不伐夭,鱼禁鲲鲕,兽长麑□,鸟翼□卵,虫舍蚳蝝,蕃庶物也,古之训也⑤。今鱼方别孕,不教鱼长,又行网罟,贪无艺也⑥。”

公闻之曰:“吾过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为我得法⑦。使有司藏之,使吾无忘谂⑧。”师存侍,曰:“藏罟不如置里革于侧之不忘也。”

【注释】

①滥:沉浸,指把渔网沉放在水里以捕鱼。泗:泗水,流经鲁国都城曲阜。罟(gǔ):网。

②大寒降:大寒以后。土蛰发:冬眠在土中的虫类苏醒过来,钻出地面。水虞:掌管川泽的官员。讲:司。罛罶(gū liǔ):大鱼网和捕鱼的竹篓。名鱼:大鱼。登:读“得”,齐人方言,求得、搜求之意。川禽:指鱼鳖等水中动物。尝:秋祭的名称。据《礼记·月令》,孟秋之月(农历七月),五谷成熟,天子尝新,要先在宗庙供祭祖先。寝庙:古代宗庙有前殿和后殿,前殿称“庙”,为供祭祖先之所;后殿称“寝”,为藏祖先衣冠之所。

③鸟兽孕,水虫成:指春季鸟兽怀孕生卵,水里的生物成长的时候。兽虞:掌管捕猎鸟兽禁令的官员。罝(jū):捕兽的网。矠(cuò):刺取。槁:指鱼干。阜:生长。

④罜□(zhǔ lù):小鱼网。穽(jǐng):陷阱。鄂:柞格,以柞木做成的捕兽机具。以实庙庖:用来充实宗庙的祭品和厨房的食品。畜:储备。

⑤槎(chá):砍伐。蘖(bò):被砍伐过的树木生出的嫩枝条。夭;指还没有成长起来的草木。鲲鲕(kūn ér):小鱼苗。麑(mí):幼鹿。□(yǎo):幼麋。翼:作动词,用翅膀遮护。□(kòu):尚待哺食的雏鸟。舍:同“拾”。蚳(chí):蚁卵。蝝(yuán):未生翅的蝗子。蕃:繁殖。庶:众。

⑥鱼方别孕:谓雌鱼刚刚受孕而与雄鱼分开。艺:准则,这里引申为“限度”。

⑦是良罟也:意为一张有良好教育意义的网啊。

⑧有司:指官吏,因古代设官分职,各有专司,故称官吏为“有司”。谂(shěn):规谏。

【鉴赏】

古往今来,为人臣子的为匡救君主过失,敢于冒犯君威直言劝谏者不乏其人,但像里革那样,对宣公夏滥泗渊的做法,直接采取“断罟”的行动针锋相对地加以否定的,却不多见。所幸的是他不但未遭到宣公的任何责难或处分,反而还受到了褒扬。这实在得归功于里革借古讽今来巧妙开导宣公的一番谏词。

这篇谏词的主要内容就是详细介绍了古人对捕鱼猎兽原则的规定,强调不管是捕捞还是狩猎都应取之有时,用之有度。或取或蓄,必须有利于“助宣气”“助生阜”“蓄功用”“蕃庶物”,因此要避开鸟兽、水禽的孕娠成长期,严格遵守相关原则,使它们能够生生不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所谓的托言古训,其实是直接指出宣公夏滥之非时,是贪得无厌的行为。古今鲜明的对比以及显而易见的道理,具有很强的说服力,使宣公听后深受启发,立刻觉醒认错,诚恳地接受了里革的意见。而良臣匡君,贤主纳谏,也被传为一段佳话。

值得注意的是,里革所论的“古之训”,比起后来孟子所讲的“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更显得完备而具体。里革可谓是我国那些最早注意到保护生态环境、维护生态平衡的学者和政治家们的典型代表了,直到今天这些主张还有着重要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古人对保护自然资源的重视,以及那一整套传袭下来的规则,既反映了中国古代文明的一个光辉侧面,更值得今人借鉴。

此外,本篇的结尾也颇为巧妙,当写到宣公听了里革的话后,令人将断罟收藏起来作为鉴戒时,却冒出一个师存来锦上添花:“藏罟不如置里革于侧之不忘也。”如此一下子就把主题升华到了纳谏不如用贤上来,不能不说这是本文的另一大亮点。

而且本文叙次井然,有宾有主,行文整饬中杂参差,极具错综变化之妙。又善用意外之笔,如开头写里革断罟,陡然惊人;当写到宣公诚恳纳谏时,又变惊为喜,颇带戏剧性。

■ 妙评

沉毅而有扶疏之意,板正而有圆滑之能。

——清·金圣叹《天下才子必读书》卷三

镕周官月令之义,而出以精炼,铸局、造句、下字,一笔不苟。柳子厚揣摩数十年,方成得一家文集。

——清·高塘《国语钞》卷上引俞桐川评

引古写得宾主杂然,只用一今字打转,何等圆净!断罟藏罟,涉想俱妙;师存一语,竿头更进,尤婉而多风。

——清·唐德宜《古文翼》卷三引曹德培评

■ 敬姜论劳逸(选自《国语·鲁语下》) ■

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绩①。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犹绩,惧干季孙之怒也,其以歜为不能事主乎②!”

其母叹曰:“鲁其亡乎!使僮子备官而未之闻邪③?居,吾语女④。昔圣王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之,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⑤。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⑥。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是故天子大采朝日,与三公九卿祖识地德⑦;日中考政,与百官之政事,师尹惟旅、牧、相,宣序民事⑧;少采夕月,与太史、司载纠虔天刑⑨;日入监九御,使洁奉禘、郊之粢盛,而后即安⑩。诸侯朝修天子之业命,昼考其国职,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无慆淫,而后即安{11}。卿大夫朝考其职,昼讲其庶政,夕序其业,夜庀其家事,而后即安{12}。士朝受业,昼而讲贯,夕而习复,夜而计过无憾,而后即安{13}。自庶人以下,明而动,晦而休,无日以怠。

“王后亲织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纮、綖,卿之内子为大带,命妇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14}。社而赋事,烝而献功,男女效绩,愆则有辟,古之制也{15}。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训也。自上以下,谁敢淫心舍力?

“今我寡也,尔又在下位,朝夕处事,犹恐忘先人之业;况有怠惰,其何以避辟?吾冀而朝夕修我曰:‘必无废先人{16}。’尔今曰:‘胡不自安?’以是承君之官,余惧穆伯之绝嗣也{17}!”

仲尼闻之曰:“弟子志之,季氏之妇不淫矣{18}。”

【注释】

①敬姜:公父穆伯的妻子,其子公父(fǔ)文伯担任鲁国大夫。朝其母:拜见他的母亲敬姜。古代臣子拜见君主、儿子拜见父母都称朝。绩:绩麻。

②歜(chù):文伯自称其名。主:主母,古代贵族家庭女主人之称。干:惹怒。季孙:指季康子,时为鲁国正卿。

③僮子:本指未成年的男子,此指不明事理的糊涂人。备官:居官,充任官职。未之闻:没听说过做官的道理。

④居:坐下。

⑤处民:对待百姓。王(wàng):统治。

⑥思:指思俭约。淫:放纵,放荡。

⑦大采:五彩的衮服。朝日:祭祀日神。古代天子在每年春分之日要举行朝日之礼。祖识:熟悉了解。地德:指土地的性能。

⑧日中考政:白天考察朝政和各部官员的工作。师尹:大夫官,在卿士之下。旅:众士。牧:州牧。相:国相。宣序民事:部署民事。

⑨少采:三采的衮服。夕月:帝王在秋分之夜祭祀月神。太史:专司记事与兼管天文历法的官。司载:掌管天文历法的官,观察记载日月星辰的变化。纠:恭。虔:敬。天刑:上天的赏罚。

⑩粢盛(zī chéng):置于祭器之内的供祭用的谷物。安:指就寝。

{11}修天子之业命:研究天子所交付的职责、颁发的政令。省(xǐng):检查。典刑:常法,法规。儆(jǐng):告诫。慆(tāo)淫:怠惰放纵。

{12}庶政:日常的政务。序其业:安排业务。庀(pǐ):治理。

{13}计过:反省有无过错。无憾:谓无悔恨的事。

{14}内子:卿大夫的嫡妻。大带:祭服用的腰带。命妇:有封号的妇女,古称大夫之妻为“命妇”。列士:指天子的上士。周代的士分为元士、中士、下士三等,元士,即天子的上士。庶士:即下士。衣其夫:给丈夫做衣服。

{15}社:指春分时举行的社祭。赋事:布置农桑之事。熏:冬祭。献功:献上劳动成果,如谷物布帛等。效绩:奉献成果。愆(qiān):过失。辟:罪。

{16}冀:希望。修:儆,告诫。无废先人:谓不要废弃祖先的功业。

{17}承:担任。绝嗣:断绝祭祀,即没有后嗣。

{18}不淫:不越礼法。

【鉴赏】

古人教育子弟,大都偏在戒其防逸,本篇记述敬姜教子,虽也在教其防逸,却将劳、逸对举,重点在教其知劳和以劳防逸方面。“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她以此为根本来强调“劳”的重要性,认为这是作为鲁国大夫的儿子必须懂得的道理,如此才能知道如何防逸向善,才可更好地主持国政、为民做事。

敬姜分析劳逸之利弊,直发前人之所未发。这番议论一开始就是针对其子公父文伯埋怨自己“以歜之家,而主犹绩”而来的。在公父文伯看来,这样未免不合贵族的身份;而在母亲看来,这恰恰暴露了儿子轻视劳动、不懂得劳动的重要性的危险观念。于是她首先是向儿子发出警告:“鲁其亡乎!使僮子备官而未之闻邪?”指出他存此想法就是不懂得古代圣王“处民”之道,凭此来为官任事,鲁国非要亡在他们手里不可。语重心长,感慨良深。

接着敬姜进一步以古人之制、先王之训来教育儿子,使公父文伯懂得劳动是从天子以至庶人都应尽的职分,谁也不该“淫心舍力”自求安逸。为此,她以“劳”字为主线,介绍了上至天子诸侯、下至士庶百姓,上至王后夫人、下至内子士妻,无一人不劳,无一时不劳,说明他们虽然有着劳心与劳力的不同,但在“男女效绩”上彼此都是一样的,劳动是每一个人应尽的职责,谁也不例外。这既是告诉儿子应该劳于任事,也是对儿子埋怨自己不该绩麻的一个回答。

最后她慨叹儿子不懂得为人母的心思,自己既“寡”,儿子“又”处在下位,此种境况之下,即使是“朝夕不暇”都唯恐“忘先人之业”,没想到儿子还埋怨自己“胡不自安”!并再次警告儿子,要是带着这种只求安逸的思想去为官任事,只怕连穆伯之祀都要断送在他手里,表现了她对儿子不懂得劳动的重要性怀着深重的忧虑。

文章写出了这位贤良的母亲不但自己具有勤劳的美德,而且还重视以身教、言教来规劝、影响儿子。她将劳、逸对举,剖析利害,强调劳动可使人向善,认为劳动是每一个人应尽的职分,重在说理举事,而非一味训斥说教,体现出了一个贵族妇女所具有的文化修养,生动形象地塑造了一位远在两千多年前的勤劳朴素、严于教子的良母形象,在她身上反映了我国人民爱劳动的优良传统美德,至今仍有现实的教育意义!

全文开局宏大,结构紧凑;以小寓大,说理透彻;用语精当,铸词典雅,可谓极文章之美备。

■ 妙评

极参差,极严整,极径直,极曲折。读其参差,须学其严整;读其径直,须学其曲折。

——清·金圣叹《天下才子必读书》卷三

他日敬姜语康子曰:“君子能劳,后世有继。”足概此篇之旨。解方绩,正是训具官也。读此二条,如身亲禀训于严明大家之侧,心神肃然。

——清·浦起龙《古文眉诠》卷十

“劳”字是正面,“淫”字是反面。自男而女为经,自上而下为纬,衬托精湛,组织工整,典丽温润,博大细密,古穆谨严,无一美之不备。“劳”字为一篇之骨,劳则思善,淫则忘善。“思”字、“忘”字,皆有名理,可谓见道之言。此当与《无逸》《豳风》诸篇同读。

——清·高嵣《国语钞》卷上

■ 叔向贺贫(选自《国语·晋语八》) ■

叔向见韩宣子,宣子忧贫,叔向贺之。宣子曰:“吾有卿之名,而无其实,无以从二三子,吾是以忧①。子贺我何故?”

对曰:“昔栾武子无一卒之田,其宫不备其宗器,宣其德行,顺其宪则,使越于诸侯②。诸侯亲之,戎、狄怀之,以正晋国。行刑不疚,以免于难③。及桓子骄泰奢侈,贪欲无艺,略则行志,假货居贿,宜及于难,而赖武之德以没其身④。及怀子改桓之行,而修武之德,可以免于难,而离桓之罪,以亡于楚⑤。

“夫郤昭子,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恃其富宠,以泰于国⑥。其身尸于朝,其宗灭于绛⑦。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其宠大矣,一朝而灭,莫之哀也,惟无德也⑧!今吾子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德矣,是以贺⑨。若不忧德之不建,而患货之不足,将吊不暇,何贺之有?”

宣子拜稽首焉,曰:“起也将亡,赖子存之。非起也敢专承之,其自桓叔以下,嘉吾子之赐⑩!”

【注释】

①宣子:名起,晋国的正卿。实:指财富。

②栾武子:即栾书,晋国的上卿。一卒之田:古代上大夫的俸禄。一卒为一百人,一卒之田为一百顷。栾书为晋上卿,按规定有一旅之田(即五百顷)。宗器:宗庙祭祀所用的礼器。宪则:法制。越:发闻,传播。

③行刑:实行国家的法律。疚:病。以免于难:指栾书曾杀晋厉公,立晋悼公。因其行为公正,有德于人,未受到“弑君”的责难。

④桓子:即栾黡(yǎn),栾书之子。骄泰:骄傲放纵。无艺:无极,无厌。略则:干犯法纪。行志:任性而为。假贷:放债。居贿:囤积货财。宜及于难:本该遭到祸患。

⑤怀子:即栾盈,栾黡之子。以亡于楚:指栾盈因遭阳华之谮,说他的祖父栾书曾杀晋厉公,因而逃亡楚国。

⑥郤昭子:名至,晋国的正卿。半公室:指财富占诸侯家族的一半。半三军:指晋国上、中、下三军中的将佐,郤家的人占半数。泰:奢泰骄恣。

⑦其身尸于朝:指公元前574年,晋厉公杀三郤(郤锜、郤犨、郤至),皆陈尸于朝。绛(jiàng):晋故都,在今山西翼城县东南。

⑧八郤五大夫、三卿:指郤氏八人中郤文、郤豹、郤芮、郤谷、郤溱五人为晋大夫,郤锜、郤犨、郤至三人为晋卿。莫之哀也:没有人哀怜他们。

⑨能其德:谓能修栾武子的德行。

⑩专承:单独承受。吾子:对人亲密的称呼。

【鉴赏】

本文选自《国语·晋语》。公元前541年,韩宣子被任命为晋国正卿,他忧虑自己有名无实,钱财不足,不能和其他卿大夫相提并论。叔向却为此向他道贺。世间贺人之富贵者比比皆是,贺人之贫者则颇为少见,叔向向韩宣子贺贫,可谓绝无仅有之例。

向人贺贫,本就出人意外,而要写这出人意外之事,也当有出人意外之笔。本文一开篇即言“宣子忧贫,叔向贺之”,将两人对待贫的不同态度鲜明地摆在人们面前,起势就来得很突兀惊人。一般而论,“忧贫”乃人之常情,而“贺贫”未免有些违情背理,令人不得其解。正当人们需要解答时,文章也顺势借宣子之口将这一共同疑问提了出来:“子贺我何故?”对方却偏不作正面答复,而是一笔荡开,把话题引到了谈栾氏、郤氏两家的兴衰史上。

谈栾氏时,首先说栾武子修德而得以善终,众人皆能理解;但当人们以为栾黡失德,必将招来祸患时,却不料由于受到栾武子修德的庇荫,人们竟宽宥了他;等到写怀子,人们以为他能够修德当然可得善终时,却不料为栾黡所累,终被逐而出奔楚国。就是写这一家的兴衰史,也是曲曲折折,常常出人意表。直到写“五大夫三卿”的郤氏一门灭亡时,方一泻而下,反差颇为强烈。叙栾、郤二家的兴衰史,似乎是撇开了宣子所问,但又无不与之相关,而所以贺之故,答案也就包含在这曲曲折折的叙述中。到最后,叔向提醒韩宣子忧德不患贫的道理,认为其虽然家境贫困,但德行卓著,前途光明,所以值得祝贺,这才算把所贺之故明白说出,并借此劝导宣子重视德行,以担负治理国家的重任。至此人们心里的疑问才得以完全解开。

文章以记载叔向的言论为主,层次清晰,结构精严,观点鲜明,议论警切,说服力强。同时,本文善于开端造势,制造悬念,又能跌宕生变,摇曳多姿,很有特色。

■ 妙评

读柳子厚贺失火,不如先读此。看他写栾家三世,有许多转折;写邻家,却又是一直,极尽人事天道。

——清·金圣叹《天下才子必读书》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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