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波小小说初探
海飞
数年前一个春天的夜晚，周波打电话说我在诸暨。那时候我们有过短暂的神交，只是未曾谋面。其时我在诸暨日报谋职，兴匆匆地约了在一家咖啡吧里聊天。聊天的话题，除了小小说，就是小小说。我至今仍然记得，春风沉醉的夜里，周波如期而至。他送我的一本画册上，一片蔚蓝。那个叫岱山的地方，是他的家乡，也是他小小说的发源地。后来曾经光顾过这块海腥弥漫的土地，他和他的小小说朋友们，像一块当地的坐标。他，以及他们灯塔一般的坚守，曾经令我有过矫揉造作的感动。
数年后的一个秋日暖阳下，集中读了周波的一些小小说，终于发现，周波是靠着敏锐的观察力以及想象而写作。他是一名当地官员，但是他的官场小小说与他的身份无关。在我们未曾发现的一些界面，却被周波用文字形式，鲜花一样地独特呈现。周波的小小说，角度新，有时候会让人措不及防，比如《鼓掌》的开头是这样切入的：“会议即将开始，在潮水般的掌声中，县长西装革履气宇轩昂地上台入座。”这是一种直白式的表述，没有任何语言的花招。故事随之进入正题，引出了“我”在上午、下午和晚上的“惯性鼓掌”。作者想要表述的，显然并不是因为会议多而鼓掌，也不是为了鼓掌而鼓掌，而是鼓掌的一种病态。这种病的病源并不在鼓掌者身上，而是弥漫在空气中。我甚至想象，在我们慵常的日复一目的生活中，一些人已经渐渐沦为木头人，或者活着的影子。
海水以外，就是海水。文字以外，仍是文字。而角度以外，周波在行文风格上也有着自己独特的追求，《手茧》的写作手法就是如此，像一个在阳光下晒太阳的人喃喃自语。这样的行文在一些短篇小说中偶有见到。就是在这样一种绵软絮语般的陈述中，一个因为手上起茧的办事员，阴差阳错解决了单位里面临的上访难题。原因在于，老百姓把有手茧的办事员看成是自己人。这是一种超强的反讽，而办事员的手茧成因，竟然是因为一直在健身。我们离手茧有多远，我们就离百姓有多远。而《头条新闻》的整个行文，在一名县委报道组记者与市报张编辑的对话中推进。我曾经在报道组待过一段时间，知道头条或头版新闻在领导眼里的重要性。现在，这样的重要性被周波在小小说中重新以文字方式，推铺陈列。形式与豪言壮语的重要性，在某个特定的阶层作出了最直接的体现，甚至影响到一方经济的发展。我们来不及怀疑事件的真实性，就已经在故事中沉到了一种对事件的反思之中。
除了切人角度和行文风格，周波对于整个小小说的把握也有着自己独特的视角。他的作品《最珍贵的相片》读来让人不禁凄然，周波巧妙地运用了一连串的幻境，和最后的现实，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官场人物肥皂泡一般的生命轨迹。短短干余字，除了让我看到故事的本身以外，还看到了喜悦、责任、天伦、挣扎与期冀。复杂的人有复杂的人生，平淡的人有平淡的安逸。每一个人都在轨道之上朝着自己的方向飞奔，就像世上的叶片一样，人生绝不相同。周波用他的视角，为我们呈出了一个复杂的人生。
此外，在故事构架的独特性上，周波也有着他的追求。《失眠者》就是一个显现出文字力量的小说，周波像一个优秀的电影导演，用缜密的文字，来引领读者在故事里向前走。失眠如何治疗，成为一个会议专业户的大问题。而这个会议专业户用自己的看似聪明的小点子，录下会议录音来催眠。而且在漫长的会议生涯中，居然学会了模仿领导的讲话，几近乱真。我想这或许就是寓言化写作，如同卡夫卡的《变形记》一般，读者感知到的，只有真实。在《失眠者》的直白语境以及层层推进中，我想到了一部叫做《光荣的愤怒》的电影，这个故事并没有大的构架，但照样压得你喘不过气来。在这样的阅读或者观赏空间下，时间变短，文字或者镜像，将无限延长。我们愿意在这样的延长里，乐此不疲地享受创作者带给我们的快感。
周波的小小说，会使用大量的白描手法，保持了文字朴素的惯常姿势。这样的姿势，像一个游泳者劈开水面一样，引领着读者进入故事的核心。那些四处流传的官场小小说，成为周波的一个符号，我们看到的，是夹带着海风的“周波小小说”四处亮相。这样的亮相，让我们看到了一个“部落”的生活状态。不仅仅如此，他的官场小小说，已经完成了风格多样性，切入角度多变性，故事多重性的过程。在带给我们阅读快感的同时，却让人感知到了《鼓掌》背后的人性遗憾，《手茧》背后的精神愚昧，《头条新闻》背后的荒诞法则，《最珍贵相片》背后的人生疼痛，以及《失眠者》背后，那些生活经验带给我们的与理想在不经意间的背道而驰，如此等等……可以这样说，周波的官场小小说，已经把玩得风生水起。而他近期的小小说作品，如《棉花糖》，把一个故事写得凄美无比，让人惊讶于他风格的突然转变。他所要进行的“海洋小小说”创作，也将完成他创作的多样性和多重性。周波是一个踏实行走的作家，他的文字野心，总会在他不经意的创作方向转变中，被人窥见。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会看到，一个符号的良性嫁接。我愿意是这种改变的见证者与支持者。
对于周波小小说，我不作多余的猜度，只是在周波的文字表象背后，有了一种坚定不移的认识。我认识：周波的小小说里，即便有着众多的华丽之舞，也能看到烟花谢幕后的一地悲凉。这样的悲凉，是文字以麦芒的形式，占据心脏的过程。
对于以上种种，是我作为一个阅读者，在某个风和日丽的秋日下午感知到的，一场突如其来的文字震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