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又是何苦？”龙浩天低下了头，轻声道：“我也猜到你一定是个大人物的女儿，想必你平日里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何必为了我一个小小的七剑宗弟子，冒这么大的险，来这里受苦？”
风雨萧萧，天地肃杀，苍茫夜雨，彷彿整个世间，都只剩下了这一处地方，只有他们两人。
宁轻雪彷彿感觉到些微寒冷，又向龙浩天处靠紧了些，这动作既亲切又熟悉，一如当日悲鸣洞穴，他们两人生死关头的情景。
她的声音，此刻也带了几分飘忽：“不是的，我没有受苦。你不知道，这世上真正苦的，都是人的心里……”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后边的话渐不可闻，龙浩天却猝然发觉，她悄悄把头倚了自己的肩膀上。
风声、雨声，呼啸而过，龙浩天却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一片空白。
只有身旁那一丝幽香，这冷冷风雨之中，却是那般真实地缠绕着他。
清晨，云开日出，雨歇风止。
唐峰主一人独自走出山洞，远远的只见自己的那个小徒弟，居然还是跪远处密林边缘，一动不动。
他皱了皱眉，走了过去。走到近处，龙浩天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见竟是师父唐峰主，嘴巴动了两下，低声叫了句：“师父。”
唐峰主见他浑身衣衫皆湿透，头上间不时还有水珠滴下，脸色看去是显得苍白，显然昨晚滂沱大雨，他很是受了些苦。
想到此处，他也不禁皱眉，此刻又听到身后那一排山洞之内，隐隐有人声传来，料想是各门各派的弟子起来了。唐峰主哼了一声，抬步向树林走去，经过龙浩天身边的时候，淡淡道：“你随我来！”
龙浩天连忙应了一声，便要起身，不料身子才站起半截，忽地脚下一软，竟又摔了下去，只觉得两只脚麻木酸疼不已，想是跪了一个晚上所致。
唐峰主走前头，身子一停，看去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回头，仍是径直向前走去。
龙浩天咬着牙，用手双腿上连连敲打按摩。好他平日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当初大竹峰砍竹时锻练出来的身体此刻便有了回应，过不多时，居然气血稍畅，可以走路了。
龙浩天站了起来，向前一看，却见唐峰主的身影都快要消失树林了，连忙跑着跟了上去。不多久，山洞里的各正派弟子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们二人的身影了。
云鹤山上的树林里，到处都是参天的古木，一人环抱的大树比比皆是，便是两三人才抱得住的巨木，居然也是时有所见。想来是因为这里地处偏僻，向来无人烟所致。
龙浩天跟唐峰主的身后，林缓缓而行。清晨的微光从树顶透下，洒林间的灌木之上。
这个雨后的树林，似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清洗了一遍，到处都是青青的绿色。偶而有不知名的小花，绽放寂寞无人处，散着淡淡清香。
唐峰主前头走着，一直沉默而不言语。他个子矮胖，此时的龙浩天已经比他高了半个头。
但龙浩天的眼里，那个人的身影，却彷彿如山神一般的高大。
就龙浩天心里烦乱之际，唐峰主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龙浩天心里一跳，也停下了脚步。
只见此处已是树林的深处，四周清幽无人，古木森森，除了远处传来隐约的鸟鸣声，便再无任何声音。
唐峰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面无表情地道：“你淋了一个晚上的雨，身子没问题？”
龙浩天摇头，低声道：“弟子罪有应得，没关系的。”
唐峰主哼了一声，道：“你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可是恨我吗？”
龙浩天吓了一跳，原本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一分，急道：“师父，我、我绝没有那种想法的，这都是我罪有应得，绝不敢怪罪师父。”
唐峰主望着面前这个这些年来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小弟子，看着他脸上焦急之色溢于言表，嘴角一动，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也温和了一些。
“好！现四下无人，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龙浩天心一紧，暗想难道师父已经知道了宁轻雪的事情。如今龙浩天与宁轻雪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昨晚宁轻雪前来，他是害怕被各师门长辈知道，难道……
他正自胡思乱想，唐峰主却有点不耐烦，见他一直都不言语，道：“我问你，你昨日为何突然对你大师兄那般？”
龙浩天怔了一下，明白了师父并非是指宁轻雪之事，这才放下心来。
但随即又是张口不能言，他总不能说因为看到唐菱纱与古月京一起，而失去理智的罢？何况，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股片刻间控制了自己情绪的奇异煞气，究竟是什么？
唐峰主等了半天，见龙浩天依然呐呐说不出话来，忽地冷笑一声，道：“你可是因为看到了菱纱与古月京一起的亲暱举动，和求婚，所以心生不满？”
龙浩天大惊失色，只觉得脑海嗡的一声大响，整个人呆原地。
他喜欢师姐唐菱纱，这本是他最深的秘密之一，不料此刻突然被自己敬畏的师父冷冷说了出来，当真是比昨晚那震天动地的巨雷还要震动魂魄。
片刻之间，他几乎不能动作，连否认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望着唐峰主，张大了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森林里透下的光线，穿过繁茂的枝叶，洒在唐峰主与龙浩天师徒两人的身上。龙浩天站师傅的面前，无地自容，半晌才低低叫了一声：“师父……”
唐峰主看着他，只见这个小徒弟原本苍白的脸上此刻却突然有些血色，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龙浩天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但心里深处的秘密突然被自己一向敬畏的人识破，那份惊惶感觉到现也未消退。
树林，师徒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唐峰主看着他，道：“你入我门下，也快六年了？”
龙浩天低声道：“是。”
唐峰主继续道：“至于你私恋菱纱的事情……”
龙浩天心里一急，道：“师父，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
唐峰主却瞪了他一眼，道：“我说你错了吗？”
龙浩天一下子张大了嘴，这一下真的被师傅吓到了。
唐峰主哼了一声，道：“你年纪正当少年，又不是万佛殿那些和尚，加上自小与菱纱一起长大，有些喜欢她，又有什么奇怪了？你当你师父这些年是白活的吗？连这一点都想不清楚？”
龙浩天低下头来，忽然间眼眶一热，鼻子一酸。这世间所有温暖的话语加起来，他心，只怕也比不上师傅冷言冷语的这几句话。
只是唐峰主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如今事情已然不一样了，我也看得出来，菱纱只怕是真心喜欢那个古月京。至于你嘛？怕她只是拿你当弟弟看，你知道吗？”
“我往日反对菱纱与古月京往来，倒不是因为古月京本人，而是因为……”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下，眉头皱起，便转过了话题：“说实话，虽然你道法上的进境比我料想的要快，但比起古月京，还是相差许多。”
唐峰主深深看了龙浩天一眼，缓缓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龙浩天紧紧咬着唇，内心深处无比挣扎，半晌才道：“是，我明白的，师父。”
唐峰主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算了。”
龙浩天感觉到师父那宽厚而温暖的手拍自己的肩膀上，心头一热，重重点头。
龙浩天的对唐菱纱感情，只是童年时候的淡淡依恋，而今物是人非，情也随之伤逝。
